惹皇叔 第58章

作者:秋色未央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轻松 古代言情

  青虚子“咳”了一声,不动声色地把脸转开。

  赵上钧从缓缓地踏前两步,方才那种激烈的情态已经不复存在,他依旧清华高贵,英姿伟岸,在昏暗的光线中,影子拉得长长的,带着浓重的压迫感,他一抬手臂,白狐裘落在地上。

  “新妇笨拙,上回污我经卷,此次污我服裳。”他神情淡漠,只是目中血红未褪,冷冷的,睥睨着眼前的一切,“颇使人不喜,太子去休,日后勿使她见我。”

  言罢,他拂袖进了内室,阖上门扉。

  赵元嘉呆滞了一下,看了看地上的白狐裘,又看了看傅棠梨,有点不可置信:“你分明是极聪明、极利索的一个人,怎么次次见到皇叔,总要惹他不快?”

  那帕子渐渐地湿透了,好似有些承接不住,华贵的瞿衣此时贴在身上,仿佛突然变得粗砾起来,稍微动动,肌肤就泛起一阵颤栗,碾磨过去,这简直叫人难以忍耐。

  傅棠梨用力地咬了一下舌尖,用尖锐的痛感来维持着面上的镇静,她低下头,缓缓地道:“淮王威武如旧,令人畏惧,难免出错,人或有投缘,譬如殿下之待林承徽,或有不投缘,譬如淮王之待我,寻常事也,无甚惊异之处。”

  赵元嘉反被傅棠梨刺了一下,不由悻悻然:“好,孤说不得你,说一句,你便要顶十句,莫怪不讨喜。”

  傅棠梨连看都不看赵元嘉一眼,她从地上拾起了那件白狐裘,中间腿脚软了一下,有些踉跄,但她马上又撑住了:“但终归是我的错,这件裘衣我带走,改日给皇叔赔一件吧。”

  赵元嘉斜乜她一眼,勉强道:“倒也不必,皇叔未见得如此小气。”

  傅棠梨沉默不语,抱着白狐裘,团到怀中,手指捏得紧紧的,返身走开了。

  ……

  片刻后,玄安进来,隔着门,朝着内室的方向,恭敬地禀道:“师兄,太子和太子妃已经走了。”

  里面静默着,只有赵上钧粗重的、剧烈的喘息,好像被困住的野兽,穷凶极恶,想要破笼而出。

  良久,才听见他仿佛叹息一声:“命人去潞州,叫孙澄回来见我。”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渐至于无,“越快越好,我已经……不能再等了!一刻都不能!”

  ……

  赵元嘉在元真宫受了傅棠梨的冷落,十分恼火,回去的时候,一句话都不和傅棠梨说,撇下她,自己进宫去向元延帝复命了。

  傅棠梨根本没有心绪搭理赵元嘉,那帕子完全湿透了,湿淋淋地渗了出来,贴着内侧的肌肤,她坐在马车上,好似马车每动一下,就往下淌一些,雨已停住了,地面的泥泞却是潮湿的,车轮子骨碌骨碌地驶过去,带着那种相近的黏腻的水声,这种感觉令她心跳如乱麻,鼻尖上冒出了汗珠。

  “娘子,您热吗?”胭脂体贴地拿出帕子,“我给您擦擦汗。”

  傅棠梨一见帕子,猛地打了一个激灵,满面涨红:“不!”

  胭脂怔了一下:“娘子怎么了?”

  傅棠梨咬牙忍着,勉强摆了摆手:“不、不热,不用。”

  她此刻如坐针毡,只想尽快回到寝宫中去清理一番。

  但没奈何,还是有人要和她过不去。

  她才回到东宫内庭,半道上,便被人拦了路。

  那是林承徽院中的掌正女官张嬷嬷,她好像是无意路过,正好遇见太子妃,但仗着林承徽得宠,颇有点趾高气扬之态,不紧不慢地行了礼,问候了太子妃,却在要走的时候顺口带了一句:“要说太子殿下就是疼爱我们承徽,那么漂亮的一匹宝马,说给就给了,到时候骑到外头去,不知要羡煞多少人。”

  傅棠梨心里一“咯噔”,停住了脚步。

  张嬷嬷使劲挤了一下眼睛,往一个方向努了努嘴:“太子妃不如去看看,也见见世面。”

  方司则气极:“你自奉承你的林承徽去,在太子妃面前多嘴什么,须知太子妃身份贵重,可不与你一般见识,再不走,我着人来打你。”

  张嬷嬷尽到情分,也不多说,马上走了。

  傅棠梨知道张嬷嬷说这话必有蹊跷,她勉强按捺住身体的不适,问左右宫人:“林承徽眼下何在?”

  很快有人过来禀道:“承徽在后院校场跑马。”

  傅棠梨纠结了片刻,还是掉头往校场去。

  ……

  此时,雪差不多已经停了,地上薄薄的一层白,马蹄踏在上面,“哒哒哒”的声音清脆而利落。

  林婉卿的骑术不是太好,她在马上还是有些局促的,骑得很慢,但那匹马十分温顺,在马倌的牵引下乖巧地在场中踱着步子,进退有度,让她渐渐放松下来,她试着让马倌松开缰绳,自己骑了几步。

  她素日以娇弱示人,对骑马这桩事情本没甚兴致,但这匹马实在太漂亮了,峰棱神骏,形体矫健,皮毛是一水儿粉色,似胭脂、如锦缎,熠熠生辉,便是她不懂马,也看得出此乃稀世异种也,便打定主意,要在旁人面前好好显摆一番,以昭示太子对她的恩宠。

  恰在此时,她看见傅棠梨走了过来,正中下怀,立即打马上前去,在傅棠梨面前勒住,居高临下地看着傅棠梨,柔声道:“太子妃昨日大婚,妾身还未恭喜你呢,今儿怎么有空出来玩耍,对了,太子殿下呢,不是和太子妃在一块儿吗,怎么不见他?”

  傅棠梨看见了那匹马,好像被什么魇住了一般,一时间神色有些怔忡,她急促地向前走了两步,抬起手,想要摸一摸它。

  那匹马歪了歪脑袋,把脖子弯了下来,凑到傅棠梨的手上,嗅了嗅她的味道,然后蹭了蹭,发出愉快的“咴咴”声。

  “小桃花……”傅棠梨念出了它的名字,太过于轻声了,无人可以闻及,因为那是赵上钧给的名字,此时此际,只能藏在心里说。

  林婉卿得不到傅棠梨的回应,好像拳头打在棉花上,不免气恼,她拨了拨缰绳,把马头拉了起来,避开傅棠梨的手,抱怨道:“太子妃别碰它,这是太子殿下赏赐给我的汗血宝马,金贵得很。”

  傅棠梨缓缓地抬起头来,她的眼角泛起赤红,咬着嘴唇,好像努力地在忍耐着什么,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下来。”

  林婉卿终于满足了,她得意地把马鞭在手里转了一圈:“太子妃不必嫉妒,太子殿下另给你也备了一匹,虽然比不上我这匹,但也是好马,改明儿,我们一起骑出去逛逛……”

  傅棠梨倏然大步踏前,一把抓住林婉卿的手臂,硬生生地把她从马背上拖了下来。

  “啊,你做什么?”林婉卿失声惊叫。

  傅棠梨不同于长安那些娇滴滴的女娘,她在北地长大,弓马娴熟,有的是力气,盛怒之下出手,格外粗鲁,那一下就把林婉卿直接甩到了地上。

  林婉卿猝不及防,重重地跌在雪地里,仰面朝天,后背剧震,眼冒金星,又惊又疼,眼泪喷了出来,大哭道:“救命,快来人,救我!”

  众宫人都呆滞住了,他们只道太子妃温良恭俭,是出了名的贤德女子,怎知她竟骤然做出如此意外之举,一时之间都

  反应不过来。

  傅棠梨好似被林婉卿触到了痛处,情绪激荡,不能自已,她一把拾起掉落的马鞭,劈头盖脸地朝林婉卿抽了过去:“你怎么配骑它!怎么配!”

  宫人们这才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上前阻拦。

  有人惊叫:“太子妃不可,承徽娇弱,可当不起您这样啊,您请息怒。”这是东宫从属,两边都拉扯。

  有人叫骂:“这还有没有王法,这东宫要变成太子妃一个人的天下了,要打要杀的,欺人太甚,待太子殿下来了,定要治你的罪。”这是林婉卿带进东宫的奴婢,她们说着,要上前拖曳傅棠梨,气势汹汹。

  黛螺和胭脂马上挽起袖子,带人冲了过去:“大胆奴才,敢对太子妃动手,你们有几个脑袋!”

  鸡飞狗跳,乱做一团,几方人马互相牵扯住了,一时没人能拉住傅棠梨,叫林婉卿挨了好几鞭子。

  林婉卿抱住头脸,哭得凄惨,在地上挣扎躲避,沾了满身泥泞,身上各处火辣辣地疼,好不狼狈,她恨极了,厉声哭喊:“傅二娘,你逞什么威风,太子不爱你,你就等着守一辈子活寡吧,没人要的东西,和我要强,来日我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傅棠梨双目赤红,对林婉卿的话充耳不闻,鞭子狠狠地抽了过来,带着尖锐的风声。

  “啪”的一下,鞭子被人接住了。

  却是赵元嘉来了。

  他疼得“嘶”了一声,夺过鞭子,甩到了地上。他闻得讯息,已经立即飞奔过来,但仍迟了一步,眼前这般混乱的景象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觉得一股怒气直冲脑门,额头上的青筋都在突突地跳着,大声喝道:“傅二娘,你疯了吗?”

  傅棠梨死死地盯着林婉卿,她的身体好像在发抖,连着声音都是嘶哑的:“那是我的东西!她凭什么抢走!我不许!绝对不许!”

  赵元嘉怒视傅棠梨,刚说了一个“你……”字,突然惊觉不对,硬生生转了个口气,犹犹豫豫地道,“喂,你怎么了?”

  “我不许……”傅棠梨咬着牙说道,浑然没有发现,在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泪流满面,“还给我,那是我的,不许她抢走!”

  赵元嘉踌躇着,怒气顿时消散无踪,他不自觉地搓了搓手。

  那匹汗血宝马本是淮王赠予太子妃的新婚贺仪,林婉卿昨日见之,欢喜不胜,缠着赵元嘉百般撒娇,索要这马。

  赵元嘉因和傅棠梨翻脸,一时赌气,满口允了林婉卿,将马送给她,心里打量着傅棠梨不曾见过这匹马,不能分辨真伪,届时,另寻一匹好马替换了也就是,却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竟被傅棠梨所知悉,以至于惹出这么大的风波。

  傅棠梨一向庄重沉稳,哪怕是昨夜新婚那场大争执,赵元嘉也未见她如此失态过,区区一匹马,显然不足以动摇她的心性,那还能是什么缘故呢?她口口声声说着“这是我的,不许抢走”,原来是触景生情,才发此弦外之音?看来,她只是嘴硬而已,终究还是在乎他的。

  赵元嘉这么想着,心里涌上一股古怪的滋味,尴尬、心虚、以及一点说不出的窃喜,这使得他的语气骤然软了下来,声音也小了不少:“好了,不是什么大事,又哭又闹的,成何体统,太子妃的体面你还要不要?”

  傅棠梨浑身发抖,眼泪不停地滚落下来,一点一点落在衣襟上,很快湿了一片,她用手捂住了脸,慢慢地、慢慢地弯了腰,好像失去了所有力气,无法支撑,跪倒在地上,伏下身体,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这几天所堆积的情绪,如同汹涌的潮水冲破堤坝,猛然冲垮了她,一直伪装的坚强在刹那间崩塌。那种淡淡的乌木和梅花香气,似乎还萦绕在鼻尖,她想起了骑着小桃花和赵上钧一起在北方平原上策马奔驰的日子,曾经自由的、快活的时光,再也不会有了。她突然胸口刺痛,几乎窒息。

  她的哭泣是无声的,她竭力想要维持住自己的尊严,肩膀颤动着,一抽一抽,如同风中飘摇的杨柳,但她死死地咬紧了牙关,只发出一点抽搐的、近乎吸气的声音。

  赵元嘉没有遇见过这种场面,他有些不知所措,本能地看了看左右。

  左右宫人不敢抬头,这种情形下,捉摸不透太子的心意,说错一句,行错一步,皆是有罪,谁也没有吭声。

  只有林婉卿在贴身使女的搀扶下,娇弱地啜泣着,朝赵元嘉伸出手去:“殿下,殿下,我好疼,您快来扶我。”

  此情此景,显然无暇顾及林婉卿。赵元嘉拂了拂衣袖,推开林婉卿的手,凑到傅棠梨的身前,俯下去,讪讪地道:“喂,别哭了,不值什么,别叫旁人看我们笑话。”

  他说“我们”,这个词眼落在傅棠梨的耳中,简直刺耳至极,她对赵元嘉的憎恶之情,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赵元嘉,你这个混账东西!”眼泪从指缝中滴下,她咬着牙,低低地这么说道。

  这是放肆的、大逆不道的言辞,本不能从太子妃的口中说出。赵元嘉觉得自己应该发怒、斥责于她,但实际上,他却生出了一点似是而非的愧疚,说不出来,怪异得很。

  他重重地咳了两声,伸出手,又缩回来,最后摸了摸鼻子,不自在地道:“你真是越来越大胆了,算了,孤好气性,不与你计较,一匹马而已,你实在舍不得,拿回去就是,不值什么,别哭了。”

  “殿下!”林婉卿大惊失色,趋步近前,去拉赵元嘉,“您分明已经赏赐给我的东西,怎么要转送给她,我、我怎么办呢?”

  她越想越悲,经此一役,面子里子全丢光了,什么好处都没落到,这叫她往后在东宫如何见人,她膝盖一软,也伏倒在地,抓住赵元嘉的衣襟,放声大哭起来。

  左边一个、右边一个,赵元嘉左右为难,他扯了扯自己的衣襟,扯不动,忍不住怒道:“好了!闹够了没有,都别闹、别闹了!”

  傅棠梨停住了哭泣,她对自己这种突如其来的软弱感到羞愧,身边这两个人的声音令她一刻也无法忍耐,她猛地站起,挺直了身体,抹了一把眼泪,大步走过去,牵住小桃花,翻身跃上马背。

  赵元嘉还试图和她再说两句:“怎么说,你也不该随意打人,你去和卿卿赔礼……”

  傅棠梨脸上泪痕未干,但一点表情也没有,她冷冷地丢给赵元嘉一个字:“滚!”,而后一抖缰绳,策马径直去了。

  赵元嘉气急败坏,他铁青着脸,追了两步,跟在后面大喝了一声:“傅二娘!”

  傅棠梨充耳不闻,她骑着桃花叱拔,奔驰着,把那些碍眼的东西远远地抛在后面,雪沫子在马蹄下面扬起来,发出“叭嗒叭嗒”的声响。

  马背颠簸,帕子浸得太满,一点一点地滑落出来,带起的感觉,如同有人……在最深处的抚摸。

  她想起了那时候他们骑着同一匹马,他在做什么呢?

  他的霸道、他的粗鲁、以及,他的温存。

  小桃花慢了下来,“哒哒哒”地踱着步子,偶尔喷一下鼻子,温顺而乖巧。

  她浑身颤栗,终于无法支撑,抱住了马脖子,伏倒在马背上。

  春水淋漓,打湿了罗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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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日,是新嫁娘回门的日子。

  赵元嘉又起了一个大早,坐在殿中,等着傅棠梨来寻他。

  傅棠梨没过来,来的是她院中的方司则。

  方司则看出赵元嘉的面色有些不好,她只敢远远地站在阶下,小心翼翼地禀道:“太子妃今日回门,请问太子,是否同往?”

  这句话原本是不需问的,新妇回门,郎婿总是陪着一起去,方显两姓姻缘良好,但到了赵元嘉这里,一则他是太子,身份尊贵非凡,二则,前日和昨日都闹了一场,他大发雷霆,东宫上下皆知,故而有此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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