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好大一锭银
薛瑛瞪大眼睛,捂着嘴,不敢发出声音。
程明簌神情很冷,嘴角毫无起伏,做这种坏事的时候,他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只有谢九挣扎的时候微皱了一下眉头,然后便用了更大的力,将人死死按入水中,没多久,谢九就不动了。
程明簌松开手,谢九重重落入池里,一圈又一圈涟漪荡开。
他像没事人一样,在边上看了几息,直到谢九缓缓沉底,才侧目看向躲在角落的薛瑛。
她像是受了很大的惊吓,腿都在抖,刚刚那张哭花的小脸上满是恐惧。
程明簌慢慢走过去,薛瑛吓得两眼一黑,连爬起来逃的力气都没有了。
没用的腿,快站起来啊!
程明簌走到她面前,伸手,将她扶起。
“薛姑娘。”他说:“斩草除根,就要做成这样,你自己不学着聪明一点,就会被人吞得骨头都不剩。”
薛瑛强撑着没倒下,难得没有跟程明簌顶嘴,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程明簌又笑了,他笑起来的时候,如朗月般清润温和,可是薛瑛只觉得不寒而栗,怕他下一刻就要掐自己脖子。
太可怕了,她再也不要和他作对了,他怎么能做到杀人后还没事人一样面对她,薛瑛目睹了这一幕,怕他会找自己灭口。
程明簌扶起她后就收回手,他走出去几步,没多久,将一直在寻找薛瑛的采薇领了过来。
“姑、姑娘……”采薇不敢高声说话,只是去端个茶的功夫,她家姑娘就丢了,她更不敢光明正大地找,怕出了什么事,将别人都吸引过来,正焦头烂额时,被程郎君喊住,采薇当即就吓得以为自家小姐已经没了。
然而程郎君领着她过来,对她说:“看好你家小姐,带她去偏房换身干净的衣服,别人问起来,就说她不小心打翻茶水,下去换衣服了,没有来过这里,听懂了吗?”
采薇讷讷点头,“听、听懂了。”
程明簌又看了一眼薛瑛,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他走了,薛瑛才终于恢复了一点力气,被采薇架着进了偏房。
赏菊会的后半程,薛瑛已经没有心思再坐着,她还碰到过程明簌,他和他的同窗在一起,喝茶对诗,笑容和煦,就好像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薛瑛的梦一样。
到了傍晚,有下人不知道说了什么,谢舒脸色突然一变。
薛瑛咬了咬舌尖,镇定地问:“阿舒姐姐,怎么了?”
谢舒小声地回答:“我有一个堂兄……好像溺水了。”
“啊?”
赏菊会匆匆结束了,薛瑛心事重重坐马车回家,没多久就传出消息,说谢家九郎醉酒失足,跌入池中溺亡了。
薛瑛问采薇,“外面没传别的什么?只说醉酒溺亡?没人怀疑他不是自己跌下去的吗?”
采薇点头,“没有,姑娘。”
薛瑛绞着手帕,心想,程明簌杀谢九时,竟然观察过四周,确认不会被人看到才动手,那样焦急的时刻,他竟然也能考虑到这么多,心思缜密,步步为营。
可怕,太可怕了!得罪此人,下场注定凄惨!
她叫人将当日一开始在谢府穿的衣裙烧了,“烧干净,一丝痕迹都不要留下。”
薛瑛心里怦怦跳,总觉得心神不宁。
赏菊会结束后几天,薛瑛出门买东西,刚下马车就被一蓬头垢面的老妇抓住。
“你干嘛!”
她的新裙子都被刮花了,老妇手劲极大,抓得她脚踝生疼。
采薇上前想将老妇人拉开,她却抬起头,抓着薛瑛说:“二小姐……老妇,是当年接生您的稳婆。”
薛瑛顿时石化在原地,让下人将她拖开的话语卡在喉咙里。
十七年前,侯府的女仆,伙同稳婆,换了建安公主刚出世的孩子,女仆已死,剩下的知情人,就是这个拿了钱跑路的稳婆。
第18章 第十八章封口费。
她看上去很狼狈,衣衫褴褛,拄着一根拐杖,发髻杂乱,脸上满是深深的沟壑,那双枯槁一般的手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大的力气,像是镣铐,薛瑛怎么都挣脱不开。
从被这人拉住的一瞬间开始,薛瑛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嗫嚅,好半晌都没法发出声音。
下人想要将老妇人拉开,她口中念念有词,胡乱地说着话,薛瑛头皮发麻,抬了下手,两个小厮将老妇人放下。
采薇不解地看向她,“姑娘?”
她侧目,身旁的少女整个人似乎都僵住了,嘴角无意识地动了动,那张漂亮精致的小脸宛若石化,好一会儿才开口,嗓音沙哑,“采薇,将她带到后面的巷子里,让人守在外面,不准任何人过来。”
她语气认真,如临大敌,采薇头皮发麻,“是……”
采薇立刻转身,让两个小厮到巷子口守着,她则带着老妇人到角落。
薛瑛深呼吸几下,终于鼓足勇气,看向那个老妇人,“你找我想做什么?”
老妇人抬起头,她的脸上满是皱纹,模样看着很可怜,开口的声音苍老粗粝,“瞧二小姐的模样,似乎已经知晓当年之事?”
“什么事?”薛瑛装不知道,“有什么话就说,别在这里拐弯抹角的。”
“那老奴就直说了。”老妇人擦了擦汗,“五百两,老奴可以保证,那件事情永远都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五百两?”
薛瑛声音提了提,“只要钱?”
“是……只要钱,二小姐享受了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区区五百两应当算不了什么。”老妇人看着她,说:“当年两位贵人都是我接生的,没有人比我更知道十七年前的雨夜都发生过什么。”
薛瑛胸腔起伏,咬牙切齿,“你敢威胁我?”
她最恨被人威胁,哪怕只是五百两,她不是掏不出来。
看着薛瑛愠怒的样子,老妇人本能性地害怕,肩膀缩了缩,畏手畏脚,小声说:“老奴不敢……”
她说完,垂下目光,像是想起什么伤心事似的,浑浊苍老的眼睛终于有了一点活物的迹象,“其实原本老奴也不想来打扰二小姐的,奈何我那儿子实在不争气,在外面欠了赌债,家中砸锅卖铁,就连我那可怜的儿媳都被抵押还债了,实在是走途无路,这才找到二小姐这里……老奴只要五百两,还了赌债就好,以后决计不会再来打扰二小姐,这个秘密,我会带进棺材里。”
薛瑛袖中的双手握紧了,她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这个接生婆会找到她面前,老妇人与她的生母是共犯,一起策划了那场狸猫换太子的戏码,调换了两个人的人生,生母已经死了,程明簌手里还握着信物与遗书,薛瑛拿他没有办法,如今又有一个稳婆用那个秘密来威胁她。
薛瑛闭了闭眼,缓缓吐息,“这件事情,除了你之外,没有别人知道?”
“没有……”老奴凄凄哀哀地道:“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好,五百两银子,我拿给你,你以后不可以再来找我。”
薛瑛看着她,说道,神情严肃。
老妇人脸上露出喜色,几乎要给她磕头。
薛瑛吩咐采薇回侯府取五百两银票出来,她将装着银票的荷包递给老妇人,“以后你不可以再出现在我面前,永远。”
“是……多谢二小姐。”
老妇人连连点头,佝偻着腰,将银票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好,塞在包袱最里层,然后颤颤巍巍地走了。
薛瑛全身的力气似乎一瞬间被抽空,脚下晃了晃,身体摇摇欲坠。
“姑娘!”
采薇赶忙上前扶住她。
“采薇……你扶我回去吧,我不想出去逛了。”
薛瑛有气无力地说,脸色很白。
回到侯府,只刚走进自己的院子,她当即便晕了过去,采薇吓得大惊失色。
和前几次一样,薛瑛做了个很沉的梦。
梦里,程明簌刚回家的时候,薛瑛躲在屏风后偷看,那时她刚被告知,自己是鸠占鹊巢的假千金,薛瑛以前无法无天惯了,养得刁蛮任性,得罪过许多人,事情败露后,薛瑛都不敢出门,以前总喜欢纠缠她的某个纨绔,甚至大言不惭地说要带她回去做妾。
落魄的贵女日子并不好过,薛瑛过得心惊胆战,怕被家人厌弃,她的下场会变得很凄惨。
几乎一夜之间,父母就对她完全变了态度,最疼爱她的母亲会歇斯底里地控诉她多么的恶毒,下作。
薛瑛一开始没有想和他们作对的,可是后来她也和失了智一样,做出了许多无可挽回的事情,最后众叛亲离,从侯府逃出去后,路途艰难,那些人都想要掳她回去,侯府的二小姐高不可攀,但一个被厌弃,作恶多端的家仆之女,还不好掠夺吗?
做妾,做见不得光的外室,甚至是禁.脔,没有身份,被囚禁在笼子里,只能任人宰割。
薛瑛醒来时泪流满面,采薇守在榻边,看到她哭了便也开始哭。
那个老妇人走后,采薇就拼凑出来一个事实,二小姐并不是薛家的孩子,老妇人拿着这个秘密来威胁二小姐,那个被换走的真少爷,应当就是前段时间暂住侯府的程郎君吧,难过小姐与他那么不对付。
“姑娘。”采薇哽咽地道:“不管怎样,您都是我的二小姐。”
小的时候,采薇要被家里卖进窑子,她永远都记得,坐在马车里的薛瑛看到她被打手追,如宝珠一样璀璨的二小姐扬着下巴,轻抬了下手指,她的人生就全然改变了。
作为侯府的一等侍女,跟随二小姐,月俸五两,姑娘是刁蛮了些,但是待府中下人都是很温和的,赏钱给的也多,哪个奴婢要是生病了,二小姐会让人找大夫为其好好医治,每年暑夏,她都会用自己小私库里的钱给府中下人买解暑的瓜果,凉茶。
薛瑛握着她的手,她记得前世她被侯府所有人厌弃,只有几个奴婢还愿意对薛瑛好,她之所以能逃出侯府,多亏了她们的帮忙,采薇的身籍在侯府,离不了,送薛瑛逃走时,将自己这些年攒下的银子全都塞在薛瑛的包袱中。
“你跟着我,我不会叫你受苦的。”薛瑛说:“我知道你对我衷心,但是我不需要你为我肝脑涂地。”
薛瑛嚣张跋扈,但是她一直是个敢作敢当的人,若自己犯了错,要受到报应,那都是她一个人的错,不用别人帮她担着。
薛瑛从榻上下来,擦了擦脸,采薇扶着她,“姑娘,我扶您出去走一走,心情会好许多。”
那个稳婆拿了五百两后,消停许久,好一阵子没有出现,久到薛瑛都快忘了这件事,觉得她真的信守承诺,不会再出现时,直到一个男人突然找到她。
他与稳婆长得有些像,穿着粗衣,面黄肌瘦,笑容猥琐,一开口露出满嘴歪七扭八的黄牙,打量着薛瑛时的目光让她很不舒服。
采薇警惕地看着这个男人。
“难怪那老东西突然有了不少钱,还清债务,还从地主那儿将抵押掉的田地都买回来了,原来有个财神在这儿。”
男人嘿嘿笑,凑上前,他身上的臭味熏得薛瑛头晕,采薇站在薛瑛面前,扯着嗓子就要喊人。
“薛二小姐。”男人搓了搓手,“我已经从我老娘那里知道你的事了,您若想封口,嘿嘿,五千两。”
他伸手比了个数,薛瑛登时气急攻心。
那稳婆回家后,被她儿子狠狠打骂,逼问钱财来源,从老妇人口中得知了换子一事,想着那薛二小姐真是个摇钱树,便找到薛瑛跟前来,狮子大开口。
薛瑛胸腔里怒气郁结,伸手指着面前的男人,说不出话。
脑海里回荡着前不久程明簌对她说的话,“斩草除根,不学着聪明点,就会被人吐得骨头都不剩。”
从一开始,她就该直接将那稳婆解决了,才不至于让这秘密暴露在更多人面前。
薛瑛咬着牙,“将他打杀出去!”
男人立刻扬声道:“晚了,薛二姑娘,小的来之前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兄弟了,我要是死了,他就会将这件事情公之于众,到时候,薛二小姐还是高高在上的侯府嫡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