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皇帝的小公主 第107章

作者:笑佳人 标签: 情有独钟 甜文 爽文 轻松 日常 古代言情

撵走只会给他添乱的三弟,秦弘自己回了重元宫。

他带了一肚子的心事回来,大姐被罚的事,杨执敏的革职留任,父皇的伤心落泪,他的请辞未果。

这些都瞒不住了,秦弘如实跟太子妃吕温容讲了一遍。

吕温容无力地坐到了椅子上。

太子从未跟她提过大公主帮官员牵线打点的事,吕温容只知道她刚嫁过来的那几年大公主经常进宫单独与太子说话,每次大公主走后太子都要愁一段时间,直到太子闹过一次头疾,大公主才不再强求单独与太子去书房。

不过追究旧事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

“殿下真要请辞吗?”吕温容心乱如麻地问,她不贪恋太子妃的尊贵,只是太子做了废太子之后,日子会变成什么样?铮哥儿受得了吗?

秦弘看向妻子,竟然笑了下:“不瞒你说,我早就有过这样的念头了,以前我不敢说,今天终于说出来了,我只觉得全身一轻,如果再让我继续做这个太子,光是想想,我的肩上便又要再压下两座大山,我的心也将继续惶恐不安……”

“那就不做了!”吕温容哭着扑到丈夫怀里,心疼地抱住这副从强壮变得清瘦无比的身躯,紧紧地抱着,“那就不做了,我喜欢的是你,你做太子我就给你做太子妃,你做普通人我就给你做一个普通的妻子,我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你好好的,求你陪我白头到老。”

她喜欢的太子,是少年时候笑起来温润如玉的太子,是那个会陪着她闲聊家常的太子。

可这些年,她眼睁睁地看着太子一日比一日憔悴,看着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看着他头疼时的痛苦煎熬,吕温容便跟着他一起憔悴一起忧虑一起煎熬,这样的日子,她也早不想要了。

秦弘低头,将脸埋进妻子浓密的发中。

此时心中的安宁告诉他,他选对了路。

既然选对了,他就该坚持走下去,不光光是为了自己能够解脱,也是对父皇对大齐负责。

第131章

夫妻俩默默地抱了好一会儿, 才由吕温容重新打破这份久违的平和,靠着丈夫的肩头问:“立太子废太子都是国事, 你要请辞,父皇会同意吗?”

秦弘一手揽着妻子,一手握着妻子的手,沉默片刻,他才看着门前冬日才用起来的绸面棉帘道:“会同意的,父皇已然知晓我非储君之才。”

当初父皇册立他为太子,不是因为他的才华贤德有多出众,而是因为他是皇家的嫡长子,是满朝文武早就公认的储君人选。

十几年了,秦弘察觉过无数次父皇对他的失望, 明面上的或是未曾说出来的,那么英明如父皇,又岂会看不出他担不起大齐储君的重任?

但父皇只有他们三个皇子, 他有他的不足, 二弟三弟也各有各的问题, 三兄弟合起来都不如父皇以及他身边的那些开国功臣们,就像三个矮子,父皇哪个都看不上,却又必须选一个做太子。在妹妹入朝之前, 他大概一直都是父皇眼中个子最高的那个矮子, 所以父皇还愿意继续在他身上费心,当妹妹接连表现出治国安邦的大才,耀眼如夜空中让繁星黯淡无光的皎皎满月,父皇又哪里还能忍受他的软弱无能?

秦弘想,如果麟儿不是妹妹, 而是他们的四弟,父皇肯定早就改立太子了。

不过麟儿是妹妹也没关系,有她辅佐,三弟也能做好大齐未来的皇帝。

秦弘相信他继续做太子的话,妹妹也会用同样的忠诚辅佐他这个异母的大哥,但这样事情会变得复杂很多,不提外戚臣子,单单大姐就容不得他重用妹妹比大姐多,大姐来找他闹,他会头疼,大姐改去跟妹妹争,既会给妹妹添乱也会寒了妹妹的心,所以让妹妹辅佐三弟是最合适的,没有人敢欺压新帝的嫡亲妹妹,也没有人能逼迫三弟委屈妹妹,这点上三弟比他更坚定。

他能预见的,父皇必然先于他预见到了,且想得比他更长远。

这一年父皇的冷落疏离便是给他的提示,今日父皇严惩方济却没有深究他们姐弟的罪状便是给他一个请辞的台阶,如果他贪恋太子之位故作糊涂逆着父皇行事,如果他先寒了父皇的心,父皇也将不会再对他与大姐心软,因为方济只是贿赂大姐的第一个官员,父皇有心彻查的话,问他问杨执敏,都能问出另外几个。

秦弘做不好储君,是因为他优柔寡断瞻前顾后又被亲情掣肘,但他的心从来都如明镜一样,国事家事他都看得清清楚楚,看得清却断不了,如今他要放弃太子之位了,可以一口气把那些繁杂的政务、父皇的期许、江山的压力都抛开,只琢磨请辞这一件事,秦弘便能明白父皇的种种苦心。

这几个月他头疼发作盼着父皇来看看他却怎么盼也盼不到一个人在夜里默默流泪时,父皇应该也是难过的,所以才会在他日益消瘦时,父皇也添了更多的皱纹和白发,所以今日他与大姐在大殿上跪地认罪颜面尽损时,父皇的哽咽与失望也都是真的,但凡他能做好这个太子,父皇都不用承受手心手背必须选出一面去割肉的痛苦。

脸上突然多了轻柔的碰触,秦弘回神,对上了妻子怜惜的双眼。

他笑笑,接过妻子手里的帕子,自己擦了不知何时又落下来的泪。

吕温容并不觉得这样的丈夫软弱,她宁可他哭出来,也不想他一个人憋在心里。

放下帕子,秦弘长长地呼了口气,笑着贴上妻子的额头:“请辞的事有我,只是接下来一段时间要辛苦你了。”

在大臣们那边,他早就没什么太子的威仪了,无论是他一次次让杨执敏配合大姐的时候,还是监国期间他为了王叔讨要的战马请严锡正去吩咐兵部尚书又一次次因为国事发作头疾的时候,所以他已经做好了迎接被废之后必将承受的闲言碎语的准备,温容却不一样,她是成国公府的贵女,她嫁给他之前之后都没有任何可诟病之处,她只是受了他的连累。

吕温容抱着丈夫的腰,与他交心道:“没什么辛苦之说,如果不是父皇提携,我们吕家不会有如今的富贵,如果没有你,我也只是一个听起来身份高贵其实生在乡野的普通民女罢了,能够生在父皇开国之初,能得到这样一番造化,我心满意足,不求其他。”

秦弘亲亲她的额头:“你不觉得苦便好,等出宫了,可以的话,我也陪你去看看远近的山山水水。”

三弟的清闲日子,亦是他羡慕向往的。

吕温容喜欢这样的畅想,但她还是要提醒丈夫一件事:“你我想要的日子,未必是铮哥儿想要的。”

丈夫放弃的不单单是他的太子之位,更是铮哥儿曾经触手可及的帝位江山,就像当初丈夫也是君臣们心中不二的太子人选。

秦弘才轻松没多久的心头立即又压过来一层浅霾,他并未忘记妹妹因《南巡游记》贤名满城时,铮哥儿望向妹妹的怨恨眼神。

以防妻子心疼铮哥儿,秦弘直接将话说明白了:“他想要的,也不是我想留给他就能留下来的。”

他主动配合父皇请辞,还能凭着一份父子情与三弟的手足情当个富贵闲王,也留铮哥儿一个亲王的爵位。

他赖着不走,待父皇定下他们姐弟祸乱朝堂的重罪,等着他们姐弟两家的可能都是幽禁或废为庶人。

“我要请辞的事先瞒着他,等父皇准了,我再给他讲清楚。”

现在就告诉铮哥儿,他怕铮哥儿去找父皇哭闹给父皇添麻烦,同时也是自讨苦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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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夫妻交心时,散朝的兴武帝把杨执敏叫到了御书房,没人知道君臣两个说了什么,吏部的官员们只知道他们这位虽然被革了职但依然揽着尚书之权的尚书大人是哭着回来的,跨进吏部官署的时候两边的袖口都因为擦泪擦湿了一大片,进了公房后又哭了好一阵,冬月寒风瑟瑟,为尚书大人的哭声更添了几分悲凉。

但没有官员为他们的尚书大人担心,如皇上亲口所说,尚书大人简直就是皇上的另一个弟弟,方济那事又是永康公主与太子出面“请”尚书大人帮忙的,尚书大人最多是犯了一次糊涂,不可能真就因此失了圣心,两位丞相年纪都不小了,才五十三岁的吏部尚书可谓正当壮年、前途大好!

尚书大人哭,定是因为感动皇上没有重罚他,他才自己愧疚哭的。

杨执敏确实愧疚,愧疚当初他因为一时心软没有骂醒太子,愧疚这些年他眼睁睁看着太子一日比一日窝囊却想不到任何可以帮忙改正的法子,但他更多的是心疼皇上,心疼皇上英明一世到老却要为储君的废立心神俱疲,心疼记忆中那个雄心壮志无畏险阻的皇帝变成了如今苍老萧瑟的晚年模样。

他哭的是生老病死无力可阻,哭的是君臣几人再也回不去的快活岁月。

翌日初四,杨执敏穿着一身细布衣裳神色如常地来了吏部,该做什么继续做什么。

乾元殿却传出了皇上卧病的消息。

几位重臣连忙去乾元殿探望皇上,到了才发现太子也在,眼圈红红的,一看又哭了一场。

兴武帝靠坐在榻上,捧着碗正在喝药,扫眼排成两排的重臣们,兴武帝笑笑,不以为意地道:“老了,一到冬天总要病上两场,养养就好了,用不着你们惦记,赶紧回去忙吧,太子也是,都别打扰朕休息。”

兴武帝这一休养就养了六七日,冬月初六、初九的早朝都是让太子主持的。

太子既然能够继续主持朝会,气色也明显好转了,尽管初三朝会上太子、永康公主、杨执敏接连受罚的事已经通过众官员之家正在朝民间传开且有沸扬之势,大多数有资格上朝的文武官员们却都觉得太子圣心犹在,地位依然稳固。

初十休息了一日,冬月十一,兴武帝病愈重新理政了,跟着就是冬月十三的早朝。

卯时的清晨天黑风冷,候在大殿外的臣子们几乎都缩着肩膀,秦仁抖得最厉害,见站在旁边的大哥一动不动的,秦仁偷偷伸手,往大哥手里塞了一个小物件。

那东西圆圆的硬硬的暖暖的,秦弘没有低头检查,只疑惑地看向三弟。

秦仁小声道:“我让工匠特制的小汤婆子,专门留着这时候用的。”

秦弘的脑海里便浮现出三弟坐在龙椅上的身影,双手垂放在两侧看似正襟危坐,实则一手抓着一个这样的汤婆……

秦弘僵住了。

进殿之前,秦仁飞快从大哥手里抢回汤婆子,免得大哥笨手笨脚把东西掉出来,父皇见了,定会扒了他一层皮。

被他这么胡闹一场,秦弘绷紧的心弦倒是放松了片刻,但很快他又察觉到了身后大臣们投过来的视线。

所有人都记得,太子还有一封罪己书未曾宣读。

前两次朝会父皇不在,秦弘才没有念,严锡正等人也没有提醒他念,仿佛只要他装傻,父皇又不追究的话,这事便能糊弄过去。

但秦弘没想过要糊弄。

待今日的早朝即将结束,大臣们也都议完事后,秦弘出列了,从怀中取出一封折子跪在地上,朝龙椅上的父皇道:“父皇,儿臣的罪己书写好了,请父皇过目。”

大殿上瞬间响起一阵嗡嗡的议论,秦仁手里的小汤婆子也险些松落坠地。

兴武帝扫视一圈,最后看着太子道:“平身,直接念吧。”

第132章

秦弘当了十四五年的太子, 这期间无论回答父皇的问题还是大臣们的请示,秦弘都会先在脑海里反复思量, 确定不会惹怒父皇或是拿错主意才开口,久而久之,他便成了君臣们眼中那个束手束脚、优柔寡断的太子。

包括少年时期,秦弘也少有自信满满的时候,文先生让他说自己的理解,秦弘会怕理解错了让先生失望惹秦梁嘲笑,武先生让他与秦梁切磋,秦弘既怕全力以赴伤到秦梁,又怕保留实力却不敌秦梁。只有死记硬背就能答对的题目,或是勤苦练习就能掌握的刀枪之法骑射之技, 秦弘才会有足够的把握。

今日是他在文武大臣们面前宣读罪己书的日子,在所有人看来,太子殿下都该是惭愧的狼狈的, 但偏偏就是今日, 却是秦弘记事以来对自己最有信心的一日, 因为他确定这是父皇希望他做的,确定他这么做对他对父皇对大齐都好。

所以,得到父皇的准许后,秦弘站了起来, 再转过身面朝文武百官。

太子殿下虽然清瘦了许多, 但他依然身高八尺有余,此时他的脸上再无平时的憔悴苦相,大臣们只看到了久违的温和俊朗,此时他站姿端正视线在众臣间平移,再无往日的彷徨顾虑之态。

单看太子这番仪表气度, 谁又不服气他这个嫡长子出身的太子?

刚刚还担心大哥难堪的秦仁看到这样的大哥,又心疼又钦佩,敢作敢当坦坦荡荡,不愧是大哥!

成国公吕瓒见到这样的太子女婿,心中很是欣慰,男子汉大丈夫,挨骂就挨骂,知错能改就还是好儿郎。

左相严锡正垂下了眼帘,不忍再看这位他曾经极力拥护的太子,因为他很清楚太子的秉性,只要太子还把治国当成份内之事,再累再怕太子也会战战兢兢地背负储君之责走下去,只有彻底地放弃了,太子才会心神安宁如卸千斤重担。

在文武百官或诧异或复杂的目光中,秦弘放下手中的奏折,一边依次扫视满朝文武,一边诵读他亲自写好并背熟的罪己书。

“身为太子,弘有七罪。”

“首罪不孝。自我年幼,父皇便教导我要博览群书效仿圣贤,我明知朝廷用人当奉行公正,却以太子之尊胁迫吏部尚书举荐庸臣,不遵父皇教诲,是为不孝。”

“次罪不忠。父皇为君,我为臣子,臣子以公谋私欺君不报,是为不忠。”

“三罪不仁。我用贪官,贪官所贪皆得于搜刮民脂民膏,百姓因我受害,是为不仁。”

“四罪不贤。入朝多年无尺寸之功,内不能规劝长姐悬崖勒马,外不听贤臣劝谏修身克己,是为不贤。”

“五罪不智。参政时明知有违律法成例却一意孤行,不辨是非曲直,是为不智。”

“六罪不勇。父皇南巡前命我监国,将大小国事尽托付于我,我却畏难怕险,每遇灾乱战事皆推给中书省决断,是为不勇。”

“七罪不良。身为长兄,德行皆有亏于心,无法以身作则,愧对手足,是为不良。”

太子句句掷地有声,百官们垂首静听,竟是每一条都无法反驳。

支持太子的,觉得太子过于坦诚了,有几条明明可以不说,可太子亲口都列出来了,他们便有心替太子美言转圜也无力。

秦弘也不需要他们的美言,他转身,重新朝龙椅上的父皇跪下:“父皇,这七罪儿臣其实早就心知肚明,每每想起都惭愧悔恨煎熬,只是儿臣懦弱惯了,不敢主动向父皇请罪。如今罪状败露,父皇竟还不忍心重罚儿臣,儿臣感激涕零,只是儿臣无才无德实在不配再做储君,恳请父皇成全儿臣,废黜儿臣的太子之位吧!”

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刚刚还只有太子一人声音的大殿上瞬间乱了起来,处处都是大臣们的震惊、议论之语。

秦仁第一个跪到了大哥身边,秦弘扭头,目光严厉声音也严厉:“三弟若还认我这个大哥,就请耐心听我与父皇说完,不要妄加干涉。”

秦仁愣住了,从小到大,大哥第一次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兴武帝抬手,等大臣们安静下来,兴武帝先让三儿子退回原位,再皱眉看向太子:“上次朕要罚你与永康,你拿这话威胁朕,今日朕让你宣读罪己书,你便又来威胁朕?难不成大齐的储君之位在你眼里只是玩物,可随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丢?”

上次跪在这里的太子泪水涟涟,此时抬起头的太子只有一脸冷静与坚决:“父皇明鉴,儿臣绝不敢轻视太子之位,少年时儿臣便深知父皇开国不易,深知父皇将天下万民的温饱安稳看得比父皇的性命还重,故儿臣也早早立下宏愿一定要做好大齐的太子,竭力为父皇分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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