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笑佳人
张肃:“……公主是千金之体,微臣……”
秦仁没好气地打断他:“你才多大,让你牵你就赶紧牵,不然哭凶了惊动国公,我们一走你可能要挨打。”
武将都凶,长得俊的张玠应该也不例外,秦仁可不想自己的伴读挨打。
福安、乳母都跟着劝。
张肃终究才九岁,看看小公主挂在脸颊上的两颗泪珠,耷拉着脑袋站起来,伸出右手。
庆阳破涕为笑,一把抓过去,再扑到张肃怀里拿他的衣裳擦掉眼泪。
张肃全身僵硬,这样算抱吗?
但小公主才哭过,张肃不敢动。
前面就是花园了,国公府的花园没有宫里的御花园大,胜在景色新鲜,庆阳拉着张肃一会儿看花一会儿看鱼,张肃几次试图劝小公主松手,结果都是越劝他的手就被小公主拉得越紧。
逛完花园,张肃无奈地牵着小公主带着三殿下去了正院的厅堂。
张玠四人的视线全都在两人牵着的手上顿了片刻,再不约而同地假装没看见,只管恭恭敬敬地送客。
要上马车了,庆阳终于松开张肃的手,再让张玠抱她上去。
张玠还是将小公主举到了车上,庆阳扫眼不远处的张肃,朝张玠告状:“张肃推我了,国公跟他说,让他以后都不许再推我。”
她要听父皇的话,张肃肯定也得听他父亲的话。
秦仁在事情闹大前解释了一遍经过,用眼神示意张玠不用放在心上。
张玠神色严肃地跟小公主保证再也不会有下次。
待两位殿下的车驾走远,张玠单独带着幼子走在后头。
张肃望着父亲看不出喜怒的脸,有些忐忑:“父亲,我错了吗?”
张玠摇摇头:“你没错,且在守礼这件事上比父亲小时候做得还要好,是我忘了庆阳公主还小,你需要主动避嫌,但如果公主要你牵手走路或是其他类似的小照顾,你照做就是,等公主再大些,明白男女之分了,自然不会再这么亲近你。”
张肃点头。
张玠看看过于谨慎的儿子,补充道:“礼要守,该变通的也要变通,公主为尊,只要不是严重违背礼法道义,她的要求你还是尽量要满足,不然白白吃苦的是你。”
张肃:“……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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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宫庆阳就把国公府里的事情忘了,跟着三哥回了母妃的咸福宫,傍晚再跟着三哥去乾元殿用饭。
兴武帝把五个孩子都叫了过来,问:“送过去的布衣你们都试了吗?”
太子秦弘:“试过了,尺寸正合适。”
二皇子秦炳:“父皇,我们为何非要穿布衣?京城也有穿得起绸缎的富贵人家啊。”
兴武帝:“朕是布衣出身,朕穿了近三十年的布衣都没叫苦,你穿一次就受不了了?受不了留宫,哪都别去。”
秦炳:“……”
庆阳还想嫌弃那套布衣不好看呢,见二哥挨了父皇的训斥,聪明地没有张嘴,毕竟出宫比一套布衣重要。
兴武帝继续提醒道:“出宫后只能喊朕爹,不然就要露馅了,从这顿饭开始练起,谁喊一次父皇就扣他一分,扣满三分明天留宫,来,都先喊声爹试试。”
秦炳中气十足地喊了声爹,庆阳第二个叫的,声音是小孩子独有的清甜,听得兴武帝直接将小女儿抱进怀里,揉着脑袋看向另外三个。
永康、秦弘、秦仁喊得都很中规中矩。
简单练过,翌日辰时二刻孩子们聚到乾元殿陪兴武帝共用早膳,吃完,皆穿布衣的父子六人立即出发了。
大齐开国已满三年有余,天子脚下的京城是最先恢复昔日繁华的地方,兴武帝带着儿女们来了四大坊市之首的南市。将近巳时,卖吃食的早摊还没撤,一些酒楼菜馆茶楼已经开门准备接生意了,小贩伙计的吆喝声夹杂着行人的笑谈,让坊市里面充满了皇宫没有的烟火气。
庆阳靠在父皇的肩头,东张西望看哪都方便极了,秦炳四处乱跑,永康、秦弘一起牵着八岁的秦仁走在后面,因为三双眼睛各看各的,时不时就散开一会儿,有暗卫在附近保护,兴武帝无需太担心。
零零散散买了些小玩意,兴武帝做主,先去了首饰楼。
庆阳太小,看什么都是看个热闹,永康十七了,正是好美的年纪,挑选起来就很用心。
等女儿在下面看了一圈,兴武帝才笑道:“底下都是寻常货色,咱们去二楼看。”
永康高兴地挽住父皇空着的左臂,有些害羞地道:“谢谢爹。”
兴武帝便一手抱着小女儿,一手给大女儿抱着,笑容愉悦地上了二楼雅阁。
秦弘三个对首饰没兴趣,纯粹当个跟班。
两刻钟后,兴武帝为长女选好了一整套首饰,小女儿暂且只选了一只金镶宝石的手镯,掌柜激动地报价“两千六百八十两。”
永康紧张得手心都冒汗了,做了公主后她一个月的月例才五十两银子,今日父皇竟然一下子舍得为她花这么多?
庆阳对银子有些了解了,因为母妃的月例是八十两,每到了发月例的时候母妃都会特别高兴。
凑到父皇耳边,庆阳小声问:“爹,两千六百八十两能给母妃发几个月的月例?”
兴武帝:“……三十多个吧,怎么了?”
听见妹妹所问的永康暗暗攥了下手指。
庆阳瞪大眼睛,意识到这些首饰有多贵,庆阳又凑到父皇耳边:“母妃说天下都是爹的,那这些首饰也是爹的,爹为什么还要花钱?”
永康:“……”
兴武帝放声大笑,扫眼神色茫然的掌柜,兴武帝抱着小女儿,示意四个大的随他走到角落窗边,低声道:“天下确实是爹的,但这天下的百姓商贾官员也都是爹的子民,爹既有权命令他们按照爹的要求办事,有权在他们触犯律法时惩罚他们,也有责任让他们吃饱肚子衣食无忧,过上富足安稳的生活。”
四个大的都点头。
兴武帝转转已经戴到小女儿腕上的金镯,指着上面的雕刻道:“这是黄金,最开始根本没有这么纯净漂亮的黄金,需要矿工从山里面地底下挖出一块块儿金矿石,有了金矿石,还得工匠把矿石里面的金子冶炼提纯,有了纯金,还要另一批工匠将黄金打造成精美复杂的首饰,还得掌柜的开铺子请伙计贩卖经营。每一环都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爹要是不给他们银子,他们赚不到钱以后就不炼金子不做首饰了,包括种地的农夫、做衣裳的绣娘,大家都不干,我们还吃什么穿什么用什么?”
庆阳跟着哥哥姐姐们点头。
兴武帝再道:“有了银子也不能乱花,爹现在给你们一个月五十两的月钱,是因为你们在宫里没有多大花销,五十两够用了,等你们成亲嫁人爹会给你们更多。这次爹一下子花掉两千两给你们大姐买首饰,是因为爹陪她的时间最少,爹补偿不了她时间只能多给点银子让她高兴,但爹不会回回都这么大手大脚地哄你们,记住了吗?”
五个孩子继续点头,只有永康红了眼眶。
讲完道理,兴武帝带着孩子们回到柜台,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取出两张千两银票、六张百两的银票,对掌柜道:“我没跟你讨价还价,那八十两的零头……”
掌柜连道不用了,这单生意他已经多赚很多。
装首饰的匣子交给跟上来的侍卫,父子几个移步去了前面的一家书坊。
庆阳从父皇身上扭下来,自去翻看她够得到的书。
书坊伙计不放心地道:“小娃不要乱翻,弄坏了要赔钱的,家里大人盯着点啊。”
秦炳幸灾乐祸地看向父皇,刚打开一本话本的兴武帝:“……”
秦仁及时站到妹妹身边,秦弘、永康见了,各去寻找他们感兴趣的书,难得出宫,谁也不想浪费机会。
书坊里人不多,安安静静的,兴武帝见孩子们挑得认真,亲自牵着小女儿乱逛,让老三也去挑书。
这时,门口进来一个布衣书生,中年模样,神色落魄,非常闲的兴武帝自然而然地观察新人。
中年书生从书袋子里取出一摞文稿递给东家。
东家看完第一页就皱起眉头:“王秀才,你这还是很明显啊,人家户部左侍郎叫刘文质,你给改成柳闻执,事又是刘家公子的事,我真出了你这书,消息传到刘家,我还要不要命了?走走走,你快走吧,别给我添麻烦。”
王秀才红着眼睛道:“您既然知道我的苦,就请帮我一把吧,刘家拿我老爹老娘的命威胁我,我不敢报官,只能将他家的恶行记于书上……”
东家叹道:“你上有老,我家就没有吗?已所不欲勿施于人,我求你了!”
说着,东家开始将中年书生往外推。
中年书生无助的视线落在了里面牵着女儿的布衣男子身上,见对方侧过身无意招惹麻烦的样子,中年书生苦笑一声,黯然离去。
兴武帝这才朝同在书坊里面的一个侍卫使个眼色。
第9章
户部左侍郎刘文质是个从龙功臣,且直接将功劳立在了兴武帝面前,所以兴武帝对其非常了解,在京称帝后更是亲自将刘文质放在户部仅次于二品尚书的高位。
如今刘家似乎牵扯到了一桩百姓官司中,兴武帝很是在意,但他难得抽出空陪伴五个孩子,兴武帝不想扫孩子们的兴,便若无其事地继续带着孩子们游逛南市,直到在一家酒楼用过午饭,一行人回了皇宫,兴武帝才看向跟过来的御前侍卫:“人在宫里?”
“是,暂时扣在禁卫司。”
“带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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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阳抓着她在南市街摊上亲自挑选的一只木雕小鹅歇的晌,睡醒洗漱干净了,庆阳抓起小鹅,想去找父皇玩。母妃每天都能见到,庆阳现在更喜欢黏着才回京城不久的父皇,而且父皇的力气特别大,抱她很久都不会累。
丽妃想,今日兴武帝闲着,又是疼女儿的,应该高兴哄女儿,便让乳母、解玉送女儿过去。
整个乾元殿都被一圈宫墙围着,戒备森严,不过那是对外的,对内宫的二妃与孩子们,兴武帝早就交代过外围的侍卫不必阻拦,二妃与皇子公主可以畅通无阻地走到乾元殿前,届时宫人们通传了,他再根据忙闲决定要不要见。
于是,庆阳顺顺利利地来到了乾元殿中殿。
刚进正门,就见院子里跪着三个人,其中两个布衣男女紧紧地挨在一起,另一个穿绸缎的男人远远跪在另一侧。
庆阳偶尔会见到被罚跪的太监宫女,这三人一看就是外面来的,庆阳觉得很新鲜,连解玉的劝阻都不听了,一晃一晃地跑到前面,歪着脑袋去打量三人的模样。
布衣男人、布衣女人都在哭,穿绸缎的那个半边脸又红又肿,嘴角还带着血,目光闪躲地不敢看她。
庆阳莫名不喜欢这人,好奇地问布衣女人:“你为什么哭?”
这一问,女人哭得更凶了,扑倒在旁边的男人怀里泣不成声,布衣男人跟着哽咽,谁也没有回答庆阳。
庆阳越发觉得他们可怜了。
突然,御书房里面传来一声怒吼:“你还敢狡辩,那是你儿子,他强抢民妻都已经半年了,你当爹的能不知道?”
“皇上,臣真的……”
“放屁,你明知故纵是罪,不知道亲儿子欺凌百姓便是瞎了眼睛聋了耳朵,要么坏要么蠢,哪一样朕都对你失望至极!”
“周叙,你带他们父子去大理寺给朕好好地审,有半点没查清你这个大理寺卿也不用做了!”
“臣遵旨,皇上放心,臣一定将此案查得水落石出!”
大太监何元敬送两位臣子出来,这才发现站在王秀才夫妻旁边的小公主,心头一惊,加快脚步跑过来,弯着腰哄道:“殿下何时来的,有没有受到惊吓?”
庆阳摇摇头,看向御书房的窗户:“父皇生气了?”
不等何元敬答话,兴武帝健硕的身影也出现在了堂屋门前,剑眉紧蹙,眸光似冰,仿佛要将刘文质的背影射出来两个窟窿,只是他的眼刀子还没瞄准刘文质,先看到了几步之外的小女儿。
对上女儿清澈懵懂的黑眼睛,兴武帝眼角抽了抽,不知废了多大劲儿才勉强扯出一个笑:“麟儿来啦?”
庆阳丢下何元敬,抓住手里的小鹅跑向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