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甜鸢
像书房里面那只名为“开心”的小鸟一般,唤名字也是唤两声。
辞盈轻靠进青年的怀抱,她绝口不提自己的心疼,只在氤氲的泪水中沉默地将自己埋在青年的怀抱中,淡淡的药香涌入她的鼻腔,心头的酸涩像是三月的雨——春至催万物。
后面辞盈变得忙碌起来,常常不能陪谢怀瑾去李府。
但无论多晚,无论多忙,她都会抽空去接谢怀瑾回来。
随着针灸开始,青年的脸色又变得苍白,唇色更是惨淡。
辞盈总想揉红一些,却又舍不得。
于是只能亲上去,吻到最后,总是红的。
三月的一日,辞盈第一次完全没有办法去接谢怀瑾,回府时已经是深夜,青年的房间还亮着灯,辞盈敲门进去,无声靠在青年身边。
谢怀瑾自然没有觉得有什么,他看着她眉眼间的疲惫,轻声道:“辞盈,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
所以你无需将一切做的那么完美。
青年看着辞盈,温声道:“比起一个完美的爱人,我更喜欢辞盈。”
他停顿了一下,在少女的眼睛对上来后继续说:“更喜欢辞盈去做自己的事情。”
辞盈不说话,过了一会低头转移话题道:“疼吗?”
青年看着她,良久之后说:“疼的。”
他开始诚实。
哪怕是疼痛。
辞盈怔了一下,轻声说:“我没有觉得你是我的负担。”
谢怀瑾说:“我知道。”
辞盈想起从前的事情,抱住谢怀瑾,她的眼泪缓慢浸湿青年的衣裳:“我只是觉得,你那么疼,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谢怀瑾继续说:“我知道。”
辞盈没有话说了,她埋在青年胸膛之中,听着青年的心跳,一遍又一遍说:“让谢怀瑾快快好起来、让谢怀瑾快快好起来......”
她每日都这样说,如果世间真的有神佛,就会听见的吧。
病痛是什么呢?在谢怀瑾之前,辞盈只在六哥和小姐身上体验过,她看见六哥的死,也看见小姐的死,她想她是不能接受这种结果再一次发生在谢怀瑾身上的。
她看见谢怀瑾熬了过来,生生熬了过来。
疼痛,惨叫,苍白和沉默,不知道什么时候,辞盈记忆中的谢怀瑾一点点变成了这般模样,如今谢怀瑾还病着,她庆幸好了许多,却又和青年一起记着过往的一幕幕,包括每一瞬过去的疼痛。
辞盈牵住青年的手,放到嘴边,一下一下轻呼。
“不疼,不疼.......”
谢怀瑾温柔说:“不疼了。”
辞盈眼睛中眼泪还没落完,此刻就笑起来,她一边哭一边笑着说:“骗子,大骗子。”
青年也跟着笑起来,他轻声说:“嗯,我是骗子。”
辞盈抓住青年脱力的手:“那我牵住骗子的手。”
谢怀瑾说:“那骗子不骗人了。”
辞盈又问:“那骗子还疼吗?”
骗子说:“我爱你。”
第81章
后面的治疗不算顺利,徐云和李军医将治疗方案改了又改,谢怀瑾还是没有站起来。
到五月时,徐云和李军医说先停下来。
辞盈问为什么,徐云诚实道:“怕谢公子身体受不住。”
辞盈听见这个回答时,沉默了很久,在徐云担忧的目光中,她说:“没关系,我们一早就想过现在的情况,不算全无准备。”
话如此说,等徐云离开后,辞盈还是大哭了一场。
像是一场乌云密布,而今雨终于落了下来。
沉默与痛苦之间,还有说不明的解脱意味。
晚间,辞盈去寻谢怀瑾。
身为病人,青年一早就知道了,辞盈上前无声抱住他。
安静的室内,烛火晃悠,辞盈轻声说着重复的话:“没关系。”
谢怀瑾温声笑笑,轻捏了捏辞盈躬下来的脸,在辞盈泛红的眼眸中温语:“夫人不嫌弃就好。”
辞盈想笑笑,却笑不出来。
她忍不住将额头抵住青年的额头,轻声说:“我才不会嫌弃。”
青年却说:“嫌弃也是常事。”
辞盈忙瞪眼睛:“我都说了我不嫌弃!”
辞盈的生气是浮在表面的一层,只轻轻一戳,就露出柔软的内里。
谢怀瑾牵住辞盈的手:“其实也习惯了。”
一件事情久了,就会习惯的。
燕府里面的门槛台阶都重新修缮过,谢怀瑾屋子里的床,凳子,书桌,都是按照适合的大小和高度打造的,包括一些更细微的东西,例如辞盈的手永远在青年触手可及的地方,眼睛也总是注视着青年的一切。
两个人坐在夕阳中,大手牵着小手。
夕阳的光照在两个人身上,辞盈依偎在青年一侧的肩膀上,轻声道:“我才不会嫌弃你。”
她又说:“我现在很厉害。”
谢怀瑾温声笑了笑,然后点头:“非常厉害。”
辞盈也笑了起来,只是适才的悲伤并没有全然消散,看上去只是很浅的一层,夕阳为其渡上一层橘黄色的光彩,辞盈靠在青年肩上,缓慢地闭着眼睛。
“谢怀瑾,我们会不会就这样变老?”少女轻声问。
她已经比从前又长大了不少,时间一步一步往前爬,她回望能看见的人生轨迹越来越长,而春夏秋冬交替,记忆中的一切开始模糊。
谢怀瑾说:“不会。”
辞盈没有睁开眼,唇角轻轻扬起。
青年说出剩下的那一句:“辞盈永远年轻。”
没有人能永远年轻,于是辞盈又说“骗子”,只是不知道怎么说着说着,就和骗子接吻了起来,夕阳在青年和少女恒久的吻中落幕。
世人说长长久久,相濡以沫,辞盈未曾想到,有一日这些词能用在她和谢怀瑾身上。
送别谢怀瑾是在五月,长安那边的事情一直没有处理完,因为谢怀瑾的身体一直耽搁着,而现在那边出了一些小乱子,需要谢怀瑾回去坐镇。
辞盈暂时无法离开漠北,于是他们又要分别。
分别半年,相聚半年,明明都是一样的长度,辞盈却觉得相聚的这半年格外短暂,她站在码头,目送谢怀瑾上了船。
等船只开走了,徐云才面色复杂对辞盈说:“谢公子不是晕船吗?”
辞盈怔了一下,才轻声说:“晕船?”
徐云看着辞盈的表情:“你不知道吗?我以为你知道......他临行前寻我拿了许多晕船的药,如果不是特别赶时间,为什么不走陆路,也不会慢上几天。”
辞盈怔了良久,最后说:“我好像也不知道。”
徐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没有同谢怀瑾一起回去,她准备坐明日的马车回长安,除了腿之外,谢怀瑾的身体已经大好。
船上也有专门的医师,出不了什么大乱子,因为此徐云才能放心独行,准备在路途中停靠几日,去拜访她从前的师叔。
隔日,辞盈在不同的地方送别了徐云。
徐云同她摆手,笑着对辞盈说:“快回去吧,风大了天黑了,怕是要下雨了。”
这样的天气原本是不适合出行的,但徐云说她拿师叔性情古怪,前些日写了信说过两日拜访如果到时候没到的话可能就闭门不见了。
于是辞盈明白还是因为谢怀瑾的病,她躬身对徐云说“谢谢”,徐云看多了只点头:“快回去吧辞盈,我在长安等你。”
辞盈点头。
七月的时候,辞盈听见了殷策起兵造反的消息,但在天下没有激起什么大的水花,再听见消息就听闻殷策已经被斩于马下。
虽早有预料,但面对一条生命的流逝,辞盈仍旧唏嘘。
她一日没有怎么用膳,燕季听闻时蹙眉:“不是讨厌他,怎么还因为他人死了吃不下饭?”
自然不是。
辞盈轻声道:“我只觉得乱世人命太过轻薄。”
一路上很多人都是,她爱的,她恨的,生命如此短暂。
燕季哈哈了两声,说:“打仗嘛,就是这样的,我第一次和义父一起上战场的时候,就死了好多人,我也差点死了,要不是义父一枪把我挑了回来。后来,那些战友们也伤的伤死的死,现在军中看着我长大的那一批人都没了大半。”
辞盈安静听着,任由盛夏炽热的光照进来。
八月的时候,辞盈收到谢怀瑾寄过来的信,结尾依旧是那一句——“我很想你”。辞盈的唇轻微扬起,因为繁忙的公务而困倦的精神也得到少许安慰,思绪放空时就想到当初青年突然错乱的一封信,她好像一直忘了问是因为什么。
只是也不好书信中问,现在不在一起,再多的疑惑也只能先忍一忍。
辞盈拨算着下次和谢怀瑾见面的日子,好似又要等到年关了。
九月的时候,李生带着茹贞一起来了漠北,辞盈开心了许多天。
茹贞已经完全恢复了精神,见到辞盈先抱了上去,然后就哽咽起来。辞盈摸着茹贞的头,看向李生,轻声道:“谢然呢?”
李生依旧拿着辞盈送的那把扇子,一遍摇扇子一遍摇头:“谢然她在忙书院的事情,要过几日再过来,我们商量在漠北小住一段时间,不知道辞盈小姐是否愿意暂时收留。”
辞盈哪里能说“不愿意”,只笑着说:“一早便给你们留好了房间。”
“这次我也有吗?”李生“斤斤计较”上次辞盈避嫌的事情。
辞盈点头,笑着说:“都有。”
李生看着辞盈的笑,突然有些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