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唯酒
周倾做出洗耳恭听的动作,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有了总结。
“你每周都做潮流分析,出稿要求很严格,看得出来你真的很想紧追市场,出爆款。”
周倾很有默契地说:“我知道你肯定会说但是,那么,请开始。”
“你不要敏感,我没有想贬损你的意思。”那是他的一部分身家,没道理交给一个只会吹牛的草包,他至少相信她的行动力,“每家公司不可避免都会有个草莽的开始,你开了个很好的头。”
周倾脊背不自觉挺直,她的确觉得自己还可以,首次创业走到今天算成功了一半。
她喜欢正向鼓励自己,仍没忘了可是,他的“可是”
“有个好的起步,可一个品牌没有自己的清晰定位,一直跟随流行抄来抄去,结果可想而知,无非是泯然于市场,关门大吉。”
“那么请梁总,做出重要的工作指示。”周倾不愿意承认,但也不得不听进去他的话。因为他说得有道理,她认可。
梁淙看她一眼,他已经给公司规划了接下来要走的路。即将要做出的改变:包括建议周倾用大数据支撑构建设计系统;做单品矩阵;除了流行款,还需推出经典,展示品牌调性等。
他讲了四十分钟,周倾也就认真听了四十分钟,字字珠玑,全是干货。总结起来就是:无论他们以前如何草莽,但现在该收编成正规军了。
周倾还从他的话里听到了另外一层意思,掌控权即将在她这终结,回到他手里。
他的计划系统而清晰,周倾不确定这些是不是在今天下午临时诞生的,而她大脑空空。这个段位差距有点可怕,她的骄傲荡然无存。只能寄希望于,因为梁淙比她多吃了几年饭,她迟早有一天会追上来。
周倾用牙齿咬了咬小木勺,不说话。
梁淙看着她,眼神带了点不该有的迟疑,“如果你认为这个公司是你的孩子,付出了心血,你希望它蓬勃发展下去,对吗?”
“是。”
“我也希望它好。”他把虚与委蛇藏得很好,听上去全是真诚。
她除了点头没有别的答案,发现他看自己的眼神有点莫名其妙,“看什么?”
梁淙说:“你用的是我的勺子。”两个甜品勺子是放在一起的。
“……”周倾一直听他说话,根本就没注意,木勺被她咬得快成了甘蔗渣。
“勺子都一样,你确定是你的吗?”她只能这么说,缓解这个乌龙。
“可能我看错了,这个是我的。”他便拿了另一个用。
周倾则是沉默地看向了天空,口腔里好像残余了牛油果以外的味道,甜的。
*
周倾这几天的心情一直很复杂,具体怎么复杂,她无法形容。
总之,狼真的要来了。
林薇的心情也很复杂,她在家窝了三天,房门都没出一下,在知道妈妈还给周倾打过电话后林薇更没脸见人了。
她忍不住冲妈妈抱怨:“你为什么要给我老板打电话?如果对方是你不认识的人,你还会打吗?”
崔婶说:“她既然是你的老板,就该对你负责。”
“有什么该不该?”林薇欲哭无泪,自己这次彻底沦为小丑,“我本来就是走后门得到的这份工作,做不下去,你还去怪别人!”
崔婶只能硬着头皮说:“小周喊我一声师傅,给我点面子又怎么样了?”
“你一个流水线上的女工,谁认识你?你能有什么面子?”不要丢人现眼了。
崔婶听女儿这么说自己,痛彻心扉,激动到想甩这个白眼狼一巴掌,却又舍不得。林薇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但覆水难收了。
母女两不欢而散。
林薇回到房间惊觉,别人看不起她,可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了。一直挨到第三天,她去公司交接工作。
第35章 对骂
chapter35
林薇来公司首先来到自己的工位上,收拾了个人物品,水杯,充电线和雨伞,没有纸箱子,她全都装到了一个碎料袋里。
太阳出来了,这是她在公司的最后一天,和她每一个早到的清晨并无不同。
她按照以往的习惯,把咖啡机清洗干净,给植物换了水,再把所有人座位下的垃圾桶都倒掉。
同事陆陆续续地来上班,有人跟她说谢谢,有人尴尬,也有人关心她这几天好不好。所有人都知道了她的“底细”
林薇只能在心里跟自己说,不要在意,反正很快就离开这个地方了。她坐在工位上,眼睛一直盯着公司门口,等待着老板的到来。
九点半还不见周倾进门。林薇紧张到肚子都疼了,想上厕所,刚抓了几张纸,桌上的电话响了,周倾办公室里打来的,让她上去。
她已经来了?
什么时候?
她怎么没看见?
林薇捏着信封敲门的时候,周倾正看着电脑,冷冷地说了声“进。”
“老板,这是我的辞职信。”林薇头都不敢抬起来,她和周倾平时的相处融洽的像朋友,可这个时候上下级的观念还是很明显,“我手上的工作都汇总好了,但是不知道交接给谁。”
“放这吧,我会看着处理。”周倾终于抬起了头。
“那我走了?”
“你来公司一年半,虽然是主动辞职,但我会让财务给你结算三个月的工资,算作补偿,支撑你找到下一份工作。”
“不用的。”林薇很感动,但更多的是抱歉,“是我自己不够好。”
周倾看着她,“我个人,对你并没有不满。”
林薇:“我和程锐闹矛盾,不是他走就是我走。他比我对公司更有价值,走的人肯定就是我了。”
周倾点了下头,“这件事对他没有任何影响,当天,他按照原定计划出差了。而公司,也需要他这样情绪稳定的员工。”
林薇更是无地自容了,她的眼球酸胀疼痛。事实证明,程锐的确有看不起她的资本。她靠关系进公司,性格矛盾;而对方理性,拥有超高的专业度。
林薇憋住眼泪,沮丧道:“我和你们这样优秀的人没有可比性。我从小到大一直很自卑,你肯定无法体会我的感受。”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我知道,你是看在我妈妈的面子上才把我招进来。”
周倾说:“的确是因为你妈妈。你应该承认,你得到了一些便利。”
“那我离开这个不属于我的地方好了。”
周倾突然笑了,“如果你今天走人,在同事心中,你就是因为占了便宜又无能,被人嘲笑一句就溜之大吉,你甘心吗?”
林薇想,“我不甘心又能怎么样?”
“没有人在乎你是怎么进的公司,因为这件事跟他们没关系。”周倾快速说道:“大家只会讨厌情绪化、给自己的工作添麻烦的同事。”
林薇不知道该说什么,崩溃翘班是整个事件里最糟糕的一环了。
周倾看她表情迟疑,也若有所思道:“你觉得我不会理解你的感受。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对手,无论我怎样憎恶他,想干掉他,我认为他在欺辱我,可我仍要承认他比我强大,比我聪明;他就像我面前的一座高山;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翻越过去,把他踩在脚下,才能终结我所有的痛苦。”
林薇无法想象,周倾的对手会是谁,好奇问:“你也会自卑吗?”
“为什么不会?”周倾笑道:“我天资平庸,只是因为摊上个好爸爸。”
这是公司里某些人的原话,没想到周倾竟然都知道。
周倾看了看林薇,把辞职信退了回去,“辞职的事我没有跟任何人说,包括你妈妈。如果你现在有一丝的后悔,我给你时间,等情绪平复之后再慎重决定。”
“老板,你——”林薇惊讶:“你不觉得我很麻烦,想辞掉我吗?”
“我说了,你有你的优点,我对你的工作没有任何不满。”
林薇出去之后。
周倾身体放松地躺在了椅子里,她第一次这么没形没态。
她今天比林薇来得还要早,除了工作,还看着林薇收拾东西,打扫办公室。
她不仅把林薇当一个下属看待,还把她当真心的朋友。而与朋友决裂,周倾的心情就像谈恋爱到分手那步,翻江倒海地难受。
她没有深刻的智慧,在心中酝酿了无数遍谈话内容,假装高明。总之做老板真难,差点要了她的命。
*
这周日她约了汪厂长吃饭,为迁就对方,地点定在他们厂区附近的饭店。
早上出门前,她和妈妈久违地在饭桌上相遇。
“嗨,妈妈!”周倾搞怪地对着苏荃打招呼,“今天,我又是你崭新的女儿!”
“你好。”苏荃试图用同样的方式回应她,但实在尴尬,她跟不上年轻人的思维。周倾知道她有这个意思就行了。
苏荃问她今天干什么去,周倾如实回答。
“是要跟工厂那边维持一些日常联系。”苏荃知道厂里的关系错综复杂,提醒她:“老汪这个人油滑又没品,我的命令他也经常阳奉阴违,你说话灵活些,别跟他硬碰硬。”
周倾笑着说:“我知道,就是做小伏低嘛。”
苏荃也笑,“你按照自己的想法放手去做,我相信你。”
周倾想了想,“这个汪厂长这么桀骜不驯,你还让他在这个位置这么长时间,不担心吗?”
“下面的人有什么本事我心里清楚,挑着用就行。”苏荃淡漠地道:“我不担心失控,因为我会适当掌握对方的把柄。”
苏荃今天出差,要赶飞机,没吃几口,拍了拍周倾的脑袋便离开了家。
一分厂在明州东郊的一个镇上,镇上厂子多经济也好,汪厂长是本地人,听说家里兄弟几个都很有势力。
天气很好,周倾把车停在厂门口,走去那个饭店。
汪厂长已经到了,正坐在门口和饭店伙计抽烟聊天,聊天内容简直没法听,那个人皮肤黝黑,虽然靠海生活的人皮肤都黑,但这位黑的反光了都。
汪厂长见她走来,故意往她身后瞅,“周总怎么没来?”
“可能忙吧。”周倾笑眯眯地道,她知道对方说的周总不是自己,是周晋仁,而她在这些人眼里只配叫“小周”
汪厂长把周倾请进了包厢,说难得和小周你一起吃饭,我要是宰你,不要心疼哦。
周倾说:“这是我的荣幸,一直想和你吃饭没机会,您尽管点。”
这个饭店虽然看着小又破,但生意却出奇地好,海鲜自然也不便宜。周倾全程陪笑,菜还没上来,对方递根烟给她,周倾说自己不抽烟,但没说她闻二手烟想吐。
汪厂长说:“我和周总出来,烟酒打牌三件套是保留节目,少不了的。”
“可惜这三样我都不会。”周倾很诚实:“您喜欢唱歌吗?有时间我请您去唱歌吧。”
“不喜欢,”对方也直接回绝了她,“扯个嗓子在KTV里面喊有个什么意思?我们男人到这个岁数,还是喜欢有沉淀的东西。”
周倾实在无法苟同抽烟打牌跟沉淀有什么关系,她说:“我听说您喜欢钓鱼,送您一套渔具,已经让人放在您办公室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