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川又青
她越是沉默,宗崎越是难安。
“你能和我说句话么?”宗崎的帽子遮住大半张脸,他牵唇,眼底蓄着红,“没事,不说也行,那我先出去了。”
他起身往外走。
“能把那份协议废了吗。”
宗崎的背影僵直,答:“等你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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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休息了一天,乌妤继续回学校上课。
四月春末,她在学校物理自命题中班级排名在前十五名,年级排名第一百七十。
综合成绩前进到班级第五,吴宏课后特地和她谈了谈,话里还有些惋惜:“走文化课也行,哎,算了算了,你继续保持,能稳定住最好,求稳至上。”
乌妤眼观鼻鼻观心听完,跑回座位避免了吴宏再一次发散思维问她其他科目学的怎么样。
每天两点一线往返家与学校,她没再去棋牌馆,和崔藜的甜蜜周末也暂停。
进入五月,天气转热,除了大课间的跑操,她压根不想离开教室。
课间放风,在四楼甚至都能闻见烈日烤灼绛红色操场散发出的皮革味,长长走廊中,饮水器和厕所才是人最多的地方,往日还会打篮球的人已经消失许久,乌妤伸了个懒腰,看够绿色植物,回去继续复习。
直至高考前,她都心无旁骛的准备着考试,姥姥关掉了棋牌馆,每天给她做饭,早午晚三餐规律,没再出现低血糖的情况。
6月7日,乌妤提前抵达考场门口,准点随着老师进入考场。
考试前一晚姥姥还给她的手腕上系了条在庙里祈福求来的红绸,鲜红艳丽,枕在脸边,一夜无梦。
三天考试结束,乌妤跟着来接她的姥姥一块回家,外面冒着小雨,杨淑珍拍拍她的手:“考完咱就不想了,赶紧回家,吃完晚饭,就好好睡上几天,姥姥不喊你起床,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那姥姥你今晚打算做什么饭呀,我好饿好饿,想吃糖醋小排。”乌妤抱着姥姥的手臂撒娇。
“早就准备好了,知道你喜欢吃,走走走,回家就做。”
回家吃完饭洗漱好躺床上时,乌妤在小群里和朋友们聊天,不是考试,而是最近新出的一个手游。
联机组队模式,她和崔藜一块玩,还认识了几个游戏朋友,玩多了还挺默契,考完试的一个多礼拜她都在家“玩物丧志”,姥姥不管她这些,除了三餐。
那个人好像彻底消失在她的生活中,乌妤说不清他是不是真的改过了,但总归是没有任何心理压力。
在暑期的时候,她在「跃声」接了两份配音工作,赚到了第一学期的学费和生活费。
期间京淮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寄到了家里,姥姥特地设宴叫来了姑姥一家庆祝乌妤考上双一流名校。
邻里街坊闻讯还陆续上门向姥姥取经怎么教的孩子,她瞅准这机会,在棋牌馆还拉了条长幅,给自家吸引来连续半个月的流水。
一直到去京淮大学报道那天,乌妤的手机都安安静静的。
元旦放假,乌妤答应姥姥要回来,青港到京淮的高铁需要两个多小时,和崔藜约好了回家聚会。
商业街新开了家剧本杀,找路人组了局,一整个下午的时间都耗在那。
推理本耗脑子,中间一度让乌妤想放弃,强撑着精神玩进去了又觉得太烧脑,肾上腺素飙升,桌上点了两回冰饮,都没能压下,情节几乎回回反转。
剧本杀结束转去了一家老招牌饭店,崔藜早在上半年满了十八,假期乌妤要兼职,她几次没碰上人,这会儿终于聚在一起了,怂恿着她要不要喝点酒,果酒就成,尝尝味道。
乌妤还在犹豫,崔藜直接从包里拿出来瓶,朝她笑得不怀好意:“莫斯卡托起泡酒,从我姐那拿的,你试试,真的超级好喝。”
乌妤倒了杯,加了点冰块,她尝了尝,是葡萄口味的,口感很棒,酒精度数很低,气泡感满分,五六分的甜完全在她的接受范围内。
晚饭吃完,出来时外面天还没黑下来,她和崔藜肩并着肩站路口透气,说说笑笑,眼前冒出一团团白雾。
乌妤把手揣在兜里取暖,崔藜去了燕北大学,在北方待了几个月,说话都一股豪气:“我老早就想问你了,你跟那个谁,怎么样了?”
乌妤转过脸,眨眼:“那个是哪个?”
崔藜嗤她,抬起胳膊搭在她肩上,“少来,跟我还装什么,就那个宗崎呗,他转学走了,你们也没后续了?”
乌妤避而不谈,“宋心南呢?我一直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去京淮了,我记得她
说过,好像学的是新闻?哪所大学就不知道了,毕业聚会那天她都没来呢。“崔藜回忆着,从手机里扒拉出宋心南的微信,“喏,上次的动态还停在夏天呢。”
乌妤顺着她的话看过去,视线虚无起来,不太走心,因那句停在夏天而出神。
晚风拂过卷起披散着的长发,乌妤穿着件天蓝色修身毛衣,肩背瘦薄,皮肤白,领口略深,露出一截形状漂亮的锁骨,她今天上了妆,同色系眼影,像行走的薄荷甜糖。
双腿纤瘦匀称,她瘦了很多,站在风里像是下一秒就能被吹走,崔藜家里人催她回家,没法继续逛下去。
乌妤和她道了别,转头去便利店买了瓶苏打水,觉得今晚的果酒好喝,路上还在问崔藜在哪里买的。
公交车上没几个人,悬吊的电视播放着文旅宣传视频,她戴好耳机随机播放着歌,暖风嗡嗡运转着,不通风,呼吸有点闷。
实在透不过来气,乌妤侧过身,打开条缝隙,吹进来股冷气,凉得她一哆嗦。
好歹不闷了。
随机播放到一首充满恋爱气息的小甜歌,乌妤立马低头掐掉,下了车,顺着抬头的动作无意识望向对面,就一眼,让她感觉到古怪。
对面小区的路边停着辆搬家货车,旁边的人正来来走走的往里面搬运东西,她再往上看,被门口两棵高耸的树挡住了视线。
直觉牵引着她往对面去,搬家公司的人大汗淋漓,她过去,轻声问了句:“是哪家的人搬家呀?”
“2号楼,你有事儿?”一大叔擦了擦汗,直起身回道。
“没,你们忙。”乌妤说了句就往回走,没忍住又往上看过去,这次能看得到宗崎住的那一层了,没有亮灯,不知道是不是他。
在京淮小半学期,她一直没出过学院的活动范围,总觉得下一秒他就会突然出来,勾着她的肩,意味深长地说一句:“啊,你在这儿。”
可是没有,他没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过。
干脆利落地消失在她身边,乌妤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病,为什么明明过的好好的,还要想到他,想到只会让她不平静的人。
犹豫没半分钟,她握着苏打水转身往里走。
电梯的层数停留在数字5,乌妤的心不自觉咚咚跳,握紧水瓶,“叮”的一声电梯门开。
入目是半掩的房门,还有一路延伸至电梯口的纸箱的拖拽痕迹,乌妤顺着往前走,房门半掩,玄关处竖着一只黑色行李箱。
想起谁,下一秒就出现谁。
宗崎推开门出来,原本目光是在手机上的,似有所感,抬头。
近一年不见,这人跟换了身皮一样。
黑发黑眸,利落干净,那场雨夜里的疯狂好像是上个世纪的事,他人现在就立在白炽灯下,单手插着兜,握着的手机被他摁熄了屏,略一抬眼,密睫轻覆眼睛,眉骨优越,落下一片阴翳。
视线在空中汇合,乌妤的呼吸微微急促。
许是那几分算不上喝醉的酒意上了头,又或许是知道他总算要走,脑子里蹦出来荒唐的要找回本的念头。
一阵蓝色的香风拂过来,宗崎静立在原地。
后颈被一只微凉的小手按着下压,唇上覆来柔软,乌妤仰着头亲他,宗崎一动不动,半分钟,她脖颈发酸有些泄气想停下时,他低头:“我是谁?”
“混蛋。”乌妤掷地有声,又踮起脚去咬他,抱住他的腰。
狭长走廊里尽是乌妤弄出来的声响,宗崎眸光渐暗,抱起她往里走,抵在门后,啄吻她的唇,一声比一声急:“你咬的人是谁?”
乌妤的双腿靠在他后腰,烦他磨磨蹭蹭的:“宗崎,7,混蛋,不要脸,流氓。”想到什么说什么。
这话像定心剂,宗崎情绪有所波动,还是淡声问:“不是一直躲着我么?”
“你知道我会来是不是。”乌妤抱着他,不自觉的发着抖,声音断断续续:“你就等着我来是吗?”
宗崎垂眸,像是怕了她给自己扣帽子,第一句就是:“我没耍任何手段,你过上了安生日子,就不管另一个人了,有没有人说过你挺绝情的?”
宗崎抚着她的后脊,又瘦又薄,掌心不由自主地贴紧按住,像要把她嵌进身体里。
又瘦了,瘦这么多。
乌妤隔着衣服都能察觉到他的力道,不好受地皱眉,“另一个人是谁?我不对好人绝情,你能反省下吗?”
“我是坏人啊。”宗崎扬起点笑意,他继续问:“那现在呢,我承认了,我反省了,我能做的都做了,你呢?这次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你还能对你这行为负责吗?”
“你话好多。”乌妤咕哝一声,抱着他的脖颈不想再听下去。
脸颊滚热,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有些懵也有些飘,她这一晚在搞什么?不是上来看他滚没滚的吗,怎么就亲上了。
昏昏沉沉中,濡湿的唇舌交缠,外面即将降落一场雷阵雨,天空乌压压翻滚着黑云,透明窗玻璃映着交叠的两道身影。
“这算什么,你酒醒之后会不认账吗?”宗崎勉强停下来,尝到葡萄甜味,没过瘾,等不及她开口,捏住两颊,力道有些重,乌妤微张着嘴,宗崎吮着她的舌尖,又软又滑。
毛衣拱起手掌的形状,宗崎抚上去,唇舌辗转来到这里,咬得乌妤不禁弓起身子,断续呼吸着,他一点点消磨她的理智。
“我没喝醉。”乌妤摸到他的后脑,忽然脸红,伸手挡住他:“要戴。”
“路上呢。”这事突然,宗崎刚才才在外卖上下了一单,甚至还在接吻间隙多开了倍价钱将搬家公司打发了回去,他很认真,继续问:“跟我谈谈行么?”
“谈什么,我最多就今晚跟你谈谈。”乌妤跨坐在他身上,低着头靠在他肩上,带着哭腔,想离开又不甘心:“你要不行,我就回家了。”
“想挨打直说,别拐弯抹角的。”宗崎抬手拍了她臀一巴掌,重新吻上去,冷冽气息与甜果酒味混合交织,“嗯?我不玩那些了,我们俩好好谈一个爱行不?”
“我不信你,你总是乱发脾气。”乌妤咬着他的肩,有些委屈:“我去了京淮大学校考,你连半个字都不让我说,只会凶我。”
“嗯,还有呢。”宗崎垂眼摸到振动的手机,了然,关了静音没动。
“还有,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这样很累的,猜来猜去好没意思。”乌妤望着窗外的雾蒙蒙的林立楼房,轻声说。
“好没意思。”宗崎重复着她的话,他抬手抚着她的长发,蹭了蹭她的脸,告诉她:“是他们好没意思,不是我们。”
“我不懂,你以后再说这种我不懂的话,我就不听了。”乌妤仰着头,他又在咬自己,细密疼意蔓延,又爽又酥。
“我是说,我们谈个恋爱,行吗?”宗崎抱她抱得更紧,“我不搞那些你讨厌的东西,你也迁就迁就我,嗯?”
“我怕了你了,真的。”乌妤从他肩上抬起头,拽着他的领口:“你欺负我这事我能记一辈子,那玩意儿你有没有废干净我都不清楚。”
宗崎难得沉默下来,漆黑的眼睛睨着她,“那你想做什么,不愿意跟我谈么,不谈你今天跑来找我,逗我玩儿吗?”
“没逗,想和你接个吻是真的,但怕你不翻篇也是真的。”乌妤撩开长发,拢在一侧,水润的眸子看向宗崎,唇色压得绯红,毫无所觉地一张一合:“怎么搞,我转不出去这岔路口
了。”
宗崎气笑,勾了他一晚上,这会儿让他憋着,还得给他下一剂猛药。
谁教她随随便便说想接个吻的。
“转不过去算了。”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宗崎气极又无奈。
他伸手发泄般拍她的臀,埋在她肩头,淡淡香味萦绕,他哑声:“我没救了,真的,乌妤,你最好一直给我下猛药,我认栽。”
噼啪雨滴敲打在玻璃,蜿蜒下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