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逢秋 第20章

作者:梨花夜雪 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现代言情

  护士看了方宜一眼,欲言又止,匆匆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手术室近在眼前,感应门缓缓向两边退开。门口的医生将方宜拦住,她的腿已经软了,猛地停下,差点膝盖一弯摔在地上。

  她只能看着苗月的病床渐远。

  “郑淮明。”方宜无助地哽咽,“你一定要……”

  ——救救她。

  十分钟前,她还厌恶着他的过界,气愤着他的虚伪。

  但此时,他又是她唯一能信任的人,甚至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无法察觉的依赖。

  方宜的声音不大,哭得词语不清。

  可郑淮明偏偏听到了,手术室大门关上的那一刻,他回过头,深深地对上了她的目光,没有说话。

  鲜红的“手术中”亮起,方宜瘫软在铁椅上,流干了眼泪,默默地祈祷。

  透过六楼开敞的窗子,夜空中是绽放的朵朵烟花,五彩绚烂。可此时也有一条鲜活的生命,本是如花般绽放的年纪,却面临着无可逆转的衰败……

  半个小时后,沈望匆匆赶到,他来得太急,羽绒服里露出毛茸茸的深紫色睡衣领子,短发也半翘着,实在滑稽。

  可方宜看到他从远处跑来,心里是难言的踏实,眼眶微微湿润。

  “如果不是佩佩告诉我,你还准备瞒着我?”沈望气喘吁吁,零下的温度,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满眼疼惜,“进去多久了?”

  方才,他看到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手术室门口,心里是说不清的难受。

  “差不多一个小时。”方宜勉强弯了弯唇角,“都说了你别来,除夕夜,你在家陪陪叔叔阿姨……”

  沈望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故意玩笑道:“我也很担心苗月,不是来陪你的,你可不许往自己脸上贴金。”

  方宜了解他的性子,感激地笑了笑。

  夜已沉,这一坐,便是四个多小时,“手术中”的字样始终亮着,病危通知书一张又一张地递出来,心高高悬起,没有一刻落下。方宜身心俱疲,这跌宕起伏的一夜,身体已经劳累到了极点,神经却一直紧绷着。

  沈望心疼道:“你睡会儿吧,别把自己熬坏了,等苗月出来,我会喊你的。”

  方宜摇了摇头,嘴唇已经干涩得出血。

  她怎么可能睡得着?

  明明几个小时前两个人才见过,年夜饭的饭桌上多么喜气洋洋、温暖和睦。沈望还记得分别时,方宜的脸热得红红的,笑起来眉眼弯弯。

  如今,身旁的女孩蜷缩着身子,满眼的疲惫与担忧,长发已经乱得(puOF)不成样子,发梢打了结贴在耳侧。手术室门口没有暖气,深夜更是寒凉,方宜紧攥的双手都冻得发红。

  沈望后悔自己出门太匆忙,连一副手套都给她没有带。

  他轻轻抬手,揽住了方宜的肩膀:“你靠着我吧,休息一下。”

  或许是这样漫长的担忧太难熬、太绝望,方宜感受到沈望轻柔的动作,心头升起了一丝温暖。她露出难得的脆弱,顺着他的力气,缓缓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平日里看似不着调的男人,此时的肩膀却是如此可靠。

  “沈望。”方宜微微闭上眼睛,轻声说,“谢谢你。”

  她指的不只是今夜,还有过去的四年,无数次拍摄艰难中相互扶持的瞬间。

  沈望的手稍稍用力,紧紧地搂住了方宜,让她更稳地靠着自己,心酸与柔软在胸腔泛滥。如果方宜此时注视着他的眼睛,就会发现他眼里满是爱意。

  沈望安慰地抚了抚她的肩,带着他独有的故作轻快,笑说:“你永远都不用对我说谢谢。”

  他们的关系是如此紧密,是异国他乡唯一的陪伴,是艺术中最心有灵犀的知己,是工作上最彼此信任的搭档……

  “沈望,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想放弃苗月吗?”方宜喃喃自语道,“因为我觉得,她就像小时候的我一样……我答应过她,会陪她慢慢好起来,我一定不能食言。”

  这一夜,新年到来的第一天,在寒冷的手术室门口,他们彼此依靠着,直到天色泛白。

  “手术中”的字骤然暗下。

  门缓缓打开,郑淮明走出手术室,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相互依偎的两个人,目光蓦地黯淡下来。

  即使已经等到麻木,几乎是听到脚步声的瞬间,方宜就站了起来,急切地上前。她坐得太久,起来时踉跄了一下,沈望连忙扶住她,让她借力靠在自己身上。

  “苗月怎么样?”方宜心力交瘁,已经顾不上其他,一双通红的眼睛注视着郑淮明。话音未落,眼泪已经开始打转。

  郑淮明的手术服上仍有斑驳的血迹,浅蓝色的医用口罩上,双眼布满血丝。

  “手术很成功。”他身上的衣服几乎湿透了,向来挺拔的身姿此时有几分虚晃,声音却依旧沉稳,“苗月先转到ICU了,暂时不能探望,你们回去吧。”

  郑淮明没有告诉她,手术中苗月两次心脏停跳、命悬一线,现在只能暂时保住性命。他看着她憔悴的神情,怕她承受不起这样的打击。

  听到“手术成功”四个字,高悬着的心落地,方宜终于忍不住后怕地掩面哭泣。她的肩头耸动着,不愿让面前的男人看到自己的失态,她本能地转过头去。

  沈望顺势将方宜搂进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肩,柔声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你太累了,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方宜的身体已经疲惫到了临界,她尚有一丝理智,知道自己这样等待不是办法,只有先回去休息,等苗月醒来才能看到自己。她闷闷地点头,没有再看郑淮明一眼,在沈望的搀扶下离开。

  郑淮明久久伫立原地,自虐般地看着两个人的背影渐渐远去。

  强撑的精神陡然松懈,强效镇痛剂的副作用逐渐显现,他连走回办公室的力气都全然丧失,高大的身体微微颤抖,颓然地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

  -

  大年初一下午三点,二院立即进行了多学科专家会诊。方宜回家洗漱换衣,听闻要进行病情讨论,就立刻驱车回到医院参会。

  庄严肃穆的会议室里,郑淮明坐在中央,气场依旧强大,即使坐在一众年长的专家学者当中也毫不违和。他逻辑清晰、表达流畅,将苗月的特殊病情一一阐述,并提出了几种治疗方案。

  一身整洁的白大褂,郑淮明全程神情温和、淡然,全然看不出昨夜通宵手术的惊心动魄,偶尔对上方宜的视线,后者都飞快地移开。

  各科专家就苗月的病情进行探讨:她的情况太过特殊,一方面,她的先心病严重,伴有并发症,年纪尚小,非常凶险;另一方面,她的外婆已经去世,父母不知所踪,虽然账户上尚留有的余额,但心脏手术费用高昂,后续的费用是一个未知的难题。

  经过近两个小时的讨论,出现了两种不同的声音。一是保守治疗,维持生命,尽量保障孩子生命最后两个月的生活质量;二是引进美国的临床技术,选择更为先进的手术治疗,有相当可观的五年存活率,但这项技术尚不成熟,有很大的风险。

  原本,听到苗月只有两个月的生命,方宜已经绝望到了极点。

  第二个方案一经提出,听到尚有手术治疗的可能,方宜心中瞬间燃起了一丝希望,尽管非常渺小,却紧紧掐住了她的心头。

  然而,却听一个低沉的男声打断了某位专家滔滔不绝的阐述——

  会议桌的正中,郑淮明眉目微沉,坚决道:“这个手术不能做。”

  

第十九章 强硬

  (不会因为手术方案吵架的大家放心~)

  会诊结束后,各科专家离场,方宜在电梯口找到了刚刚提出手术方案的吴教授。

  “吴教授,关于苗月的治疗方案,我可以耽误您五分钟吗?”她满脸诚恳,礼貌地询问。

  “当然,我们到里边聊吧。”吴教授年近六十,一头银发,气质儒雅,十分客气地将她请到一间小会议室。方宜听说,他近几年都在美国参与先心病的手术治疗研究,年末才刚刚回国。

  “这项技术现在确实在国内大面积推广。”吴教授耐心地介绍,并从手提包中拿出一沓资料,递给方宜,“如果选择手术治疗,政策上会有部分杂费的减免,但从费用依然在十到十五万左右,这还是手术和康复顺利的情况……”

  离开会议室,与吴教授告别后,方宜心里五味杂陈。她连外套都忘了穿,走出好一段路,才后知后觉感到寒冷,返回去取。

  吴教授说的很委婉,但方宜明白他的意思,苗月年纪小,如果手术成功,通过长期干预,她或许能和普通孩子一样长大。然而,从现实层面考虑,未来的治疗费用将会是无底洞。

  窗外是茫茫大雪,方宜站在冷风迎面的窗口,内心也如同这场雪一样茫然、纠结。

  行政楼这一侧对着医院后街,此时正是走亲访友的时候,街边的店铺旁,几个孩子在嬉笑地玩闹着,从地上搓起雪球,相互打雪仗。每个孩子脸上都洋溢着生动的笑容,有大人过来给他们戴上手套,弯腰叮嘱着什么。

  昨夜的温馨历历在目,苗月小小的手里攥着烟花棒,明亮的火花映出天真的笑容,她雀跃地看向方宜:“姐姐,你快看!”

  然而,这画面又被会议上表情严峻的男人所取代,他如此坚定地否认了这个会带来一线生机的治疗方案。

  方宜思索了一会儿,转身朝电梯口走去。

  十分钟后,站在心外办公室门口,她几乎没有犹豫,直接抬手敲门。

  很快,里面就传来一声熟悉的“请进”。

  推开门,只见郑淮明侧身站在材料柜旁,正将一个厚厚的蓝色文件夹取下。抬眼看到方宜进门,他眼里丝毫没有惊讶,像是早就料到了她会找来,淡淡道:“稍等。”

  方宜没和他客气,转身坐在了会客的沙发上。

  这样的场景有些熟悉,记得她第一次来郑淮明办公室,是为了找他理论拍摄项目的事,也是坐在这张沙发上。只是那时还不知道这间办公室的主人是他。

  郑淮明背对方宜而站,正微微低头,翻看一份文件。和昨晚不同,他换了一套稍正式的衣服,修身的黑色高领毛衣,利落笔挺的西裤和皮鞋,宽肩窄腰,显得愈发成熟干练。

  深色大衣搭在椅背上,这身装扮,看似是要参加什么正式活动。

  随着他一本、一本查找资料的动作,方宜的大脑不经意放空,许多回忆不禁浮现……

  大学时每逢重要场合或主持晚会,郑淮明也会穿西装。那时他实在是太过耀眼,每次上台,各个角度的照片都会发遍论坛和群聊。

  某年新年晚会,后台单人化妆间里,方宜从里锁了门,故意借着替他整理西装领口凑过去,坐在了郑淮明的腿上。

  一墙之隔,是热闹的晚会节目和观众的掌声。

  郑淮明一身深灰色西装,翩翩风度间带着一丝禁欲的气息,衬衫的领口半敞着。只一眼,方宜的心都快化了,柔声撒娇道:“我不舍得你穿这么好看给别人看……”

  她微凉的指尖摩挲着他的脖颈,恶作剧般地将气息喷在他的耳朵上,殊不知自己的动作有多让坐着的男人浮想联翩。

  郑淮明的耳垂瞬间红透了,他难耐地抓住她作乱的手,轻声哄道:“别闹,我快要上台了。”

  (Ddwl)

  西装的面料被她蹭得微微褶皱。

  这时,门把手被从外转动,锁芯卡住。

  有工作人员的喊声:“主席,你在里面吗?要准备致辞了。”

  “稍等——”

  郑淮明话音未落,方宜偏头吻上了他的唇。蜻蜓点水后拉开了距离,眼带笑意注视着他说:“以后能不能只穿给我一个人看?答应了才让你走……”

  回应她的,却是郑淮明紧抓着她手腕,更热烈的一个吻。

  无数不该有的画面涌入脑海,或许是屋里的太热,方宜的脸颊有些微红。她抬手,用冰凉的手背紧贴皮肤,迫使自己停止这些有些羞耻的回忆。

  此时,郑淮明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回过头来,方宜连忙垂下眼帘,装作翻看手机。

  过了好一会儿,她听到柜门闭合的声音,连忙起身:

  “苗月的事,我想再和你聊聊。”

  郑淮明缓步走向办公桌,皮鞋坚硬的底踩在地板上,发出利落的声响。他按掉了桌上的台灯,房间骤然昏暗。

  他转了转腕表,抬眼平静道:

  “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这个手术不合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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