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逢秋 第32章

作者:梨花夜雪 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现代言情

  方宜调录像机时,郑淮明就站在窗边,他穿了一件浅灰色的外套,里面是纯白的卫衣露出帽子。窗外湛蓝的天空和白云映在他背后,显得清爽随性。他和余濯的母亲靠余濯当翻译,交流着什么,方宜听了个大概,似乎是余濯的母亲患有糖尿病,正在向郑淮明请教孕期如何保养的问题。

  郑淮明一一耐心地解答,说到一些陌生的药名,余濯翻译得有些为难,他还拿来便签,将名字写下来,再做好备注。

  方宜很快布置好一个简易的采访间,拍摄的时候,平日爽朗的少年耳朵微红,支支吾吾地问他们能不能不看着自己。

  她笑着点点头,先让其他人移步门外,自己按好录制键后,和余濯交代好位置和光线,也出了门。

  隔着木门,听见里面少年隐约的声音,方宜心中也不免温暖。

  比起爱,金钱和地位又算得了什么呢?很快就会有一个新生命降临在这个幸福的家庭里了……

  余濯的部分拍到一半,楼下响起喊声,是他家的零件货物需要验收。少年利落地拿上笔,叫他们可以先给母亲拍摄,自己噔噔噔像小大人似的跑下楼去。

  余濯的母亲坐在摄像机前,手紧张地搭在膝盖上,稍有些局促和不安。由于无法沟通,方宜只能通过表情和动作引导她放松,然而,拍着拍着,她却发现余濯母亲的脸色越来越白,身形也稍有不稳。

  不像是紧张,倒像是身体不适。

  方宜一声惊呼,连忙上前扶住她,可余濯母亲显然已经非常难受,双手按在胸口处,呼吸急促,弓着身子像是想呕吐。

  门外的郑淮明闻声冲进来,一把稳稳接住她的身体,将她从高脚凳转移到平稳的地面,靠在墙边。

  余濯母亲的嘴张了张,只发出几声模糊的音节,手急切地比划着什么。

  方宜急得满身是汗,他们连余濯母亲哪里不舒服都不知道,他们谁也没法和她交流!

  她先打了120,扑到窗口推开窗子,朝楼下的货车方向大喊:“余濯!你快上来,你妈妈不舒服!”

  然而,就在这危急之时,方宜回过头,只见郑淮明半跪在余濯母亲身边,神色镇定地看着她纷乱的手语。

  随即,他竟也打起手语回应,修长的手指飞快地动作,看起来十分熟练。

  余濯母亲明显看懂了,浑浊的眼里亮了亮,一手按在胸口,艰难地腾出一只手回答。

  郑淮明去卧室精准地找来药品给她服用,然后将在方宜的帮助下,将余濯母亲扶到床上平躺。他打开家里的常备药箱,动作利落、平稳地拿出针管给她注射了一针透明药剂。

  这一针推下去,床上的人脸色明显好了一些,嘴唇也慢慢回起血色。

  方宜站在门边,震惊地看着郑淮明用手语和余濯母亲对话,耐心地一来一回,似在询问病情。

  她从来不知道,他会手语?

  方才郑淮明进门后,一直装作不懂手语,交流还要余濯来翻译。但此时看来,就连余濯都不一定懂得的专业术语,他也了然于心。

  这不是业余爱好的水平。

  方宜微微皱眉,心下茫然,眼前这个她自以为了解的男人,他到底还藏了多少秘密?

  

第二十九章 隐瞒

  是由于糖尿病引起的急性高血压。救护车赶来的时候,余濯母亲的症状已经好了很多,但郑淮明还是坚持将人送到医院做详细检查。

  急救室外,豪爽外向的少年哭红了眼睛,责怪自己一时的疏忽。

  “别太担心,这里有我和郑医生。”方宜轻拍余濯的肩膀,安抚道,“你还这么小,平视一直照顾妈妈,已经做得很好了。”

  谁知,余濯哭得更凶了,撇着嘴呜咽起来。

  方宜叹气,不禁心软,默默将他搂得紧些。即使看起来小小年纪就能独当一面,原来也依旧还是个孩子。

  余濯母亲没有大碍,留院观察一晚。等她被推进病房,方宜就退了出去,将独处的时间留给母子二人。

  相比北川二院,碧海医院的规模不大,侧楼未经修缮,早有了年头,一楼常年蔓延着潮湿陈腐的气息。

  方宜四处张望,刚刚郑淮明还守在病房门口,不过一转眼已经不见踪影。她穿过几条走廊,刚想给他打电话,一抬眼就看到他站在尽头光亮中的背影。

  长长的、昏暗的走廊末端,是一扇开敞的消防门,透入初春的淡淡光晕。碧海春日来得早,枝头已经冒了零星的绿。

  郑淮明微微垂着头,挺拔的身形似乎有些颓然,薄烟缭绕,指间微弱的火光明明灭灭。

  他的视线出神地定在某一处,不知在想什么,冷冷清清的。

  相似的场景蓦地浮现,那是秋末,方宜刚回到北川不久。也是在消防通道的尽头,也是他背对着她独自抽烟。

  她讨厌他抽烟,这一点从未变过。可四个多月的时间,又有很多东西在悄然改变。

  方宜走过去,脚步声不算轻,郑淮明却直到她离得很近才闻声转头。目光相对,他眼里的错愕来不及掩饰,像被烫了一下,竟下意识地将烟头徒手碾灭在了指间。

  “回去吧。”他嗓音暗哑,轻咳了一声掩饰过去,回身将烟头扔进垃圾桶。

  方宜没说话,盯着郑淮明的手看。他修长的指节上,皮肤泛起一点灼热过后的微红。

  她敏锐地察觉,他一定是在想什么刻意隐瞒她的事,才会在对视时那样慌张,连烟都掐在了手里。

  “我怎么没听你说过,你会手语?”方宜轻描淡写地问起。

  身旁的男人倒是神色平稳,一边接过她手里的相机包,一边温声答道:“之前医院去聋哑学校做义诊,和当地的老师学了一些。会的不多,但当时正好有一个糖尿病的孩子,很多相关的词我都学了。”

  “那你刚去余濯家时候,怎么不说你会呢?”

  似乎是没有想到她问得这么直接,郑淮明的面色稍有松动:“很久没用了,也不一定用得对,怕误导他们。”

  这套说辞滴水不漏,什么都解释到了,完美得就跟事先编好的一样。

  他坚不可摧的外壳露出了一条缝隙,却又还是合上了。方宜什么都没问出来,有些无力地不再发问。她越来越认同周思衡说的了,郑淮明看起来很好亲近,实则心思很深。过去和他恋爱时她却没发现这一点。

  一路上,郑淮明又和她讲了几件在义诊时发生的趣事,他放松的神态和讲述时的细节,都让方宜并不怀疑是真实的。

  可她直觉手语的事没这么简单,他有没有骗她,又为什么要隐瞒呢?

  回去后,郑淮明驱车去余濯家取剩余的拍摄器材,方宜见他车尾彻底消失,才走到海边,打通了一个电话。

  “喂?方宜?”周思衡没想到她会主动联系自己。

  “是我。”方宜犹豫了一下,还是开门见山道,“郑淮明会手语,这件事你知不知道?”

  话音一落,对面明显陷入了沉默。

  她知道自己找对人了:“他说手语是医院义诊的时候,在聋哑学校学的,二院真的有这样的项目吗?”

  “心外这几年是有过义诊,但我也不了解。”周思衡对第一个问题避而不答。

  “你知道他会手语?”

  方宜不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但这件事上,她隐隐不愿放弃。

  电话那头又一次寂静,这很不符合周思衡的性格,他平日说话一分钟恨不得蹦三百个字。

  海风拂面,方宜的目光漫无目的地落在辽阔的大海上,心中却又有一丝不平静。

  就在她以为电话已经挂断的时候,周思衡缓缓问:

  “你为什么又对他的事感兴趣了?”

  上次见面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她说起自己丈夫时的幸福,和谈及郑淮明时眼里的默然,让周思衡以为方宜这辈子都不会再关心郑淮明的事。

  没想到,几个月过去,他的名字又如同一簇火苗,微微窜起在黑暗中。

  这个问题让方宜不知如何作答,她简要地说了余濯家的事:“他进门的时候还装作看不懂手语,所以……我有点在意。”

  对面的背景音传来开门声,接着是护士叫周医生的声音。

  “方宜,我确实知道,但可能不是你想要的那种答案。”周思衡加快了语速,叹了口气,“我想想吧,晚上给你回电,好吗?你先别告诉老郑。”

  “好。”

  方宜挂断电话,不禁更加疑惑。周思衡既然知道这件事,却又不想让郑淮明知道自己知道?

  一下午,她都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看向手机屏幕。

  晚饭时,郑淮明下厨做了几个菜。糖醋排骨,地三鲜,和蚝油生菜。糯米藕是他去餐馆买的,原本买的藕被他煮坏了,熬成了一锅浓稠的糯米藕汤。

  “只能将就着吃了。”郑淮明不好意思地笑笑。

  看着盘里的菜,方宜忍不住也笑了(KWCx),郑淮明从学习到工作上都是佼佼者,她还是第一次发现他也有做不好的事。

  不过她夹了一筷子地三鲜,口感柔软、酱汁浓稠,是比之前做的好吃很多。

  “你是不是回去偷摸练习了?”她发现,自从他不再试图越线后,两个人的相处渐渐自然多了,也有不少融洽的时候。

  郑淮明大方承认,眉眼弯弯道:“买了二十斤茄子和土豆,每天都做这一个菜,有成效吗?”

  他将做饭也当成做手术一样的功课,一遍一遍练习,确保每个步骤都精确到位,成果自然越来越好。

  方宜点头,苗月也学着用力点点头:“郑医生做得我都爱吃!”

  他伸手轻刮了一下小孩的脸蛋,笑说:“那以后我再做给你们吃,好不好?”

  昏黄的灯光下,三人围坐小桌,饭菜温热。方宜看着郑淮明侧头与苗月说话的侧脸,眉眼是那样温柔。她恍惚,是不是此情此景,在别人看来像是一家三口呢?

  这种感觉很微妙。前几周,架不住沈望多次邀请,方宜回北川陪沈望母亲过了一次生日。北川知名的粤菜馆里,包间典雅,菜品精致,沈父沈母慈祥热情,谢佩佩时不时和沈望斗嘴,氛围温馨又热闹。

  照片里方宜没有一张不是发自内心地笑着,可回程的路上,她翻开相册,心里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喜悦的感觉。

  而此时此刻,简陋的石桌,昏暗潮湿的小院,却让方宜内心有一瞬的触动。

  她垂下眼帘,自己是不是疯了?不然怎么会在这个曾经伤害过自己的男人身上,一次又一次虚幻地感受到她从未得到过的、来自家的温馨与爱……

  突然,手机震动了一下。

  方宜解开锁屏,周思衡的短信跳出来:周六你早点来北川吧,我们当面说。接着,附了一个二院附近茶社的订位信息。

  金晓秋援疆一年结束,周六飞回北川,方宜本就定了要去机场给她接风。

  她想了想,回了一个“好,周六见”。

  抬眼,就撞进郑淮明关心的目光,或许是看她脸色有些凝重:“出什么事了吗?”

  方宜顺手将屏幕倒扣在桌上,自然道:“没什么,工作上的事。”

  -

  周六,方宜请了碧海医院的护士来照看苗月,拒绝了郑淮明来接她的提议,早早就回了北川。周思衡定的茶社在二院后两条街上,入口是一个很隐蔽的小巷子,但上楼后别有洞天,装潢精致、十分文雅。

  方宜推开包间的小门,周思衡已经到了,正问服务员能不能给他拿一个大一点的杯子:“这也太小了,一口都不够喝。”

  她哑然失笑:“你怎么订了这样的地方?不像你的风格。”

  因为今天要接金晓秋,周思衡今天穿得难得精神,一身挺括的大衣,还抹了发胶。他摇摇头:“还不是因为附近的咖啡店老郑都经常去?这里人少。”

  方宜倒了一杯热茶,轻抿:“他学手语的事儿……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很早以前了。”周思衡放下茶杯,面露犹豫,“其实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应不应该跟你说这件事……我不知道说了以后,对他、对你们,是好是坏。”

  周思衡一向大大咧咧的,大学时因为说话不经大脑还得罪过学院的老师,方宜没见过他将什么事这么放在心上,内心也不禁微微揪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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