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逢秋 第81章

作者:梨花夜雪 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现代言情

  浓稠的夜色像是千斤重,快要压断他的脊梁。空气忽而变得稀薄,郑淮明眼前一片模糊,无论胸膛如何用力起伏,都无法吸入一丝氧气,整个人蓦地苍白下去。

  他已经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喃喃地反复念着:“别放弃我……”

  像是对方宜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上一次,你问我是不是后悔和你复合……”

  方宜靠在郑淮明颈侧,感受到他跳动的脉搏,昏昏沉沉间,灼热的泪水又一次掉下来,“我以为在一起会没那么难过……我以为我能强大到高高兴兴地爱你,再毫不犹豫地走掉,让你知道我有多痛苦……”

  “我高估自己了……我后悔了……”

  明明想好了要报复他,却一次次心软、一次次难过,比彻底分开还要煎熬。

  方宜哭得精疲力尽,然而直到彻底昏睡过去,双手都紧紧地环着郑淮明的脖颈,没有松开。

  压抑的黑暗中,郑淮明像是再也支撑不住,扶着墙半跪下去。膝盖重重落地,他本能护住怀中的女孩,肩膀撞在冰凉坚硬的墙面上。

  原来……他在她心中早已判了死刑。

  涣散的目光在虚空中停滞,郑淮明艰难地喘息了几下,脸色骤然灰败。

  他还有挽回的机会吗?

  身后仿佛是无底的深渊,他能感觉到自己正踩在碎石滚落的边缘,只需一步坠空。

  -

  黎明天色灰暗,窗帘一夜未合,阴天黯淡的晨光照进客厅,隐隐勾勒出家具的轮廓。

  嗡嗡的手机震动声响起。

  侧蜷在沙发上的男人眉头微皱,半晌缓缓地掀开眼帘,又不适地合上。反复几次,瞳孔中才勉强聚起一丝神志,徒然地动了动手指。

  昨夜郑淮明照顾方宜吃药睡下后,忍不住去卫生间吐了几回。这两天本就没正经咽下去什么食物,空荡荡的胃腹应激抽搐不止,吐到最后连胆汁和胃液都呕不出来,整个人伏在洗手台上倒不过气,脱力地往瓷砖地上滑。

  一片黑暗中,他不记得自己是不是短暂地失去过意识,最后头重脚轻地回到客厅,连次卧都没力气走近,就合衣倒在了沙发上。

  头痛欲裂——

  郑淮明艰难地吞咽了两下,像有针扎在太阳穴里搅动。好在一夜过去,解痉药起了效果,胃里的痉挛平息下去,只余骨子里散不开的钝痛,像将骨头都打碎了重新拼接。

  手机屏幕上,六点半的闹钟不停地响着,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五六分钟。

  他就着茶几上的冷水,摸出两片药吃下去,迷茫失焦的目光在客厅里扫视一圈,忽而闪过一丝慌乱。他踉跄地起身,推开了卧室的门。

  蓬松的被子里,只露出一双女孩睡着的眼睛,如蝶翼般长长的睫毛低垂,呼吸平稳而悠长。方宜睡得很沉,长发如海藻般散乱,几缕扑在了被枕头挤压的侧脸上。

  上大学时,她趴在桌上睡着也像这样,柔软的脸颊被手臂挤得圆圆的,很可爱,像某种毫无防备的小动物……

  郑淮明眷恋注视着,心中的荒芜因这片刻回忆而有了一丝温度。直到体力不支地眩晕,他才深深地合了合眼——

  不想放手……哪怕只是幻觉,他竟也奢望再温存一会儿。

  想抬手帮她理一下头发,他苍白的指尖犹豫了片刻,还是怕打扰,起身带上门离开。

  门诊八点半开始,郑淮明到办公室换上白大褂,翻阅完住院部送来的报告单,距离开诊还有将近一个小时。

  若是平时,他最多撕开文件柜里冷硬的切片面包,或是什么也不吃。但昨夜种种在脑海中浮现,郑淮明起身去了食堂,久违地喝下半碗小米粥。

  温热浓稠的粥划过食管,坠进残破的胃里,几乎是瞬间就引起了阵阵不适。

  不想这副身体再成为累赘,他手执瓷白的勺子,捏得骨节泛青,强迫自己不能立即吐出来。

  可即使掌心按进去反复按揉着,不到十分钟,还是尽数吐在洗手池里……

  走出食堂后,郑淮明站在路边,一连抽尽两根烟,才暂时压下胸口的翻涌。

  一转头,远远看见门卫室旁李阿婆的身影,她脚边放着一个熟悉的纸箱。

  “郑医生,早啊。”李阿婆招呼着,“之前你发的还挺管用,每天都有人来看。”

  郑淮明勉强笑了笑,走上前去。

  李阿婆朝地上努了努嘴,遗憾道:“就剩这一只了,今晚寒潮要来,要降七八度呢,估计是没活头了。”

  前两天李栩将照片转到各科室群里后,好几个医生也帮忙发在朋友圈,其余四只都被领走了。

  如今,只余下那只最羸弱的,大家都怕养不活,没有人敢要。

  “哎,真可怜。”李阿婆恻隐,或许是想到一些院里的绝症病人,眼泛泪花,“病成这样,只能慢慢熬死了……”

  郑淮明低头看去,那脏兮兮的破布里,小猫瘦骨嶙峋,褐毛打结成一团团的,半翻着肚子,连呼吸都快看不出来了。唯有带着脓水的、浅蓝的瞳仁里,还有一丝湿润的求生光亮。

  “要么扔河里算了,一闭眼的事,比病死强。”保安抽了口烟,轻飘飘一句定了生死,换话题道,“不是说明年门口要改建一个停车场么,这些铺子是不是要拆了?”

  李阿婆道:“哪能拆啊,这么多——”

  “给我吧。”

  郑淮明轻声说。

  至少先度过最冷的几天,再给它找一个领养的人家。

  他面上平静温和,却在脱口而出的瞬间,有一股暖流触电般地窜过心尖。插在口袋中的手指微蜷,郑淮明轻吸一口气,迎着李阿婆和保安惊异的目光,又重复了一遍:

  “这只猫,放我这儿养两天吧。”

  先将纸箱抱回了办公室,郑淮明看了一眼表,距离开诊还有半个小时,又立即下楼开车,将它送到了附近的宠物医院。

  -

  方宜朦朦胧胧醒来,宿醉的头痛先一步侵袭。这些天她身心俱疲,闭眼强忍着四肢的酸疼,陷在被窝里连动都不想动一下。

  残留的闷滞仍在胸口,依旧难受得想吐。

  没有人告诉过她,买醉是件这么难受的事。

  过了不知多久,她才提起一口气,从床上爬起来,墙上的挂钟竟然已经走到了下午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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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夜的记忆有些连不起来了,只有断断续续几个画面还算清晰,但方宜清晰地记得,最后是郑淮明来接的自己。

  镜子里的自己满脸憔悴,红彤彤的眼角尤为干涩。

  她好像还哭了。

  在郑淮明怀里。

  可为什么哭,说了什么,全然想不起来了……

  唯有红肿的眼睛提示着她,昨晚情绪的崩溃有多狼狈。

  方宜捧了一把冷水,用力地揉搓着,恨不得将那些丢人的片段全部忘掉。

  这个念头闪过,她有些可悲地意识到,不知何时起,自己和郑淮明之间竟有了一道透明的高墙。

  以前她是从未想过在他面前伪装修饰的……

  回到客厅,方宜一眼就看到了桌上的解酒药,保温壶亮着,里面还温着绿豆汤。心里有些别扭,她一并无视了,踩着拖鞋去厨房给自己随便煮了碗泡面。

  一整天,方宜哪里也没有去,没去工作室,也没去医院,抱着腿坐在木地板上,看着落地窗外雾蒙蒙的城市发呆。

  她觉得很累,不只是身体上的,心里压着太多事,仿佛连骨子里的力气都被榨干了。

  直到夜幕降临,方宜才慢吞吞地爬起来,去浴室洗了个热水澡。

  如果郑淮明不值夜班,早的时候他八点多就回家了。方宜不想和他打照面,准备洗完澡就窝进卧室,关上门,放任自己当一回鸵鸟。

  然而,正当她擦着头发走出浴室时,大门“咔哒”一声打开了。

  方宜愣了一下,抬头看表,现在才不到七点钟。

  郑淮明手抱一个小纸箱,左臂还挂了一只满满当当的塑料袋,动作不便地回身关上门,一转头就迎面撞上她有些诧异的视线。

  浴室门半敞着,水汽弥漫,整个客厅都飘着一股洗发水的清香。目光相触,方宜先有些不自在地垂下了眼,稍稍裹紧了身上的浴巾。

  只听郑淮明温声说:“今晚降温了,别着凉。”

  他指尖触上墙上的液晶面板,中央空调“滴”地一声,徐徐吹出暖风。

  方宜想问昨天自己有没有说什么、做什么,可见郑淮明神色平静如常地走进屋,似乎没有要提昨夜发生什么的意思。回想起自己痛哭的窘态,她也没了发问的勇气,转身回卧室换了身睡衣。

  回到客厅,她一眼就注意到了地上的纸箱,走近看,才发现里面竟躺着一只半大的小猫。

  郑淮明半蹲下来,拿出一卷干净的垫子,小心翼翼地将小猫挪出来。他眉眼间略有歉意:“本来是想和你商量一下的,但怕吵醒你。今晚有寒潮,我就先自作主张把它带回来了。”

  方宜惊讶,那是一只黑、白、橘色相间的小猫,眼睛是灰蒙蒙的蓝色。这时已虚弱得叫唤不出声,对陌生的环境很紧张,只一个劲发抖。

  “它害怕,你先别拿出来,箱子里还有它原来的气味。”她微怔道,“你想养猫?”

  之前方宜见过他在医院喂流浪猫,想来是喜欢的。

  “没有。”

  意料之外的,郑淮明很利落地否认了。

  他从印有宠物医院字样的塑料袋里翻出药瓶和注射器,轻车熟路地给小猫打针、喂水,目光温柔耐心,语气却淡淡的:

  “只是寄养两天,等它好一点了,就能找到领养的人家。这几天降温,如果还扔在外面,可能会冻死。”

  方宜蹲在他身边,静静地看着郑淮明。暖白的灯光,和窗外大厦斑斓的光影落在他身上,修长的手指将药片掰碎、碾成粉,慢条斯理地掺进稀薄的羊奶里,轻轻搅拌,好像一切都静了下来。

  但那小猫气息微弱,几乎喂不进多少,在他宽大的掌心中挣扎。

  她担心问:“怎么不放在宠物医院呢?”

  郑淮明解释:“它没有打疫苗,现在身体也打不了……医院里病菌很多,抵抗力低,很容易感染猫瘟。”

  方宜不太懂这些,不知说什么,干巴巴地“嗯”了一声。

  郑淮明顿了顿,像是怕她不同意,轻声补充:“不会多添麻烦……我来照看它。”

  他眼眸轻垂,手中动作也跟着停了下来。

  在郑淮明开口前,方宜从没觉得这有什么麻烦。她微怔道:“没关系……”

  小猫带来的对话戛然而止,两人之间又陷入沉默。

  郑淮明给它喂了药和水,将纸箱移到温暖背风的沙发后边。

  起身时,他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方宜湿漉漉的长发上,水珠顺着发丝流下来,渗湿了睡衣胸前大片的衣料。

  鼻尖还萦绕着若有似无的香气,女孩纤瘦,热水氤氲过的面色白皙透红。以往都是他帮她吹头发,郑淮明主动开口道:“你坐这,我帮你把头发吹一吹吧,晚上冷……”

  他伸手去拿吹风机,意识到自己刚刚摸过猫,指尖在空中微滞。

  就这一两秒的停顿,方宜抢先握住了吹风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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