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逢秋 第98章

作者:梨花夜雪 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现代言情

  别人只看到他的通透坚硬,而一路走来,她亲手触摸到了上面一条条脆弱的裂缝……

  方宜视线不自觉轻柔下来,坚定地退出微信,按灭了手机屏幕。

  如果他出于某些原因,暂时不想告诉自己。

  她愿意信任、尊重他的选择,等待他有一天主动开口……

  方宜将手机搁在床头柜上,细心地充上电,又抬手替郑淮明掩了掩被角。

  做完这些,她眼里浮现一弯笑意,俯身轻轻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

  -

  凌晨三点多,方宜醒了。或许是水土不服,起来喝了两口水,就再也睡不着。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会儿,蹑手蹑脚地下床,去行李箱里找褪黑素。

  来之前为了倒时差,她特意带了一小瓶。

  怕吵醒郑淮明,她打了最低档的手电,找来找去,想起那小瓶好像上次吃完就塞在了随身的小包里。

  手拎包放在郑淮明那一侧的床头柜上,方宜索性关掉手电,极轻地走过去。

  借着微弱的月光,她拉开拉链,在包里摸索着。

  突然,冰凉的手指一把抓住方宜的手腕。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却被牢牢攥住。

  “方宜……”

  郑淮明不知何时醒的,一双幽深的眼眸,在漆黑中注视着她。

  窗外一线清浅的光照在他脸上,似有层薄薄的虚汗覆在额角。

  方宜微怔:“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可气氛好像不太对——

  郑淮明有些艰难地支起上身,抓着她的手不自觉用力,晃了晃才勉强坐直。

  她皱眉,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肩膀。

  刚想开口询问,只听郑淮明先开了口——

  他声音暗哑,掺杂着一丝紧张:

  “在医院……你听见我讲法语了,是不是?”

  方宜有些意外他突然这样问,却也垂眸没有否认。

  黑暗中,一切声响都变得尤为敏感。郑淮明的呼吸声急促了些,他按住她的手,伸进包里,取出了自己的护照。

  她恍然,他以为自己是在找他的护照。

  “我只是睡不着……想找褪黑素吃。”

  闻言,郑淮明指尖松开,苦涩地笑了笑:

  “对不起,吓着你了吧。”

  方宜摇摇头,轻缓地在床边坐下,打开了台灯。

  暖光一瞬亮起,透过欧式的丝绸灯罩,朦胧地照亮方寸。

  只见郑淮明的脸色很不好,冷汗布满脸颊,湿了鬓边碎发。睡衣领口半敞着两粒纽扣,松松垮垮地坠在胸前,是罕见的不修边幅。

  “是不是胃疼?”

  她将他扶着坐起来,靠在床头上。

  郑淮明轻抿着唇,没有说话,但起伏剧烈的胸膛暴露着他的不适。

  方宜将手探进被子,果然摸到他的左手用力按在上腹,掌心又湿又冷,大概是已经疼了很久。

  她轻叹:“我去给你倒杯热水,把药吃了,好不好?”

  刚一起身,却被他拽住了袖口。

  郑淮明抬眼,漆黑的瞳孔中有一丝无措和难过:“别走。”

  方宜不知他为何情绪如此低落,只好柔声顺着答应:

  “好,我不走。”

  坐回床边,他始终拉着她的手不放。

  半晌,郑淮明压进上腹的指尖深了些:

  “你不问我吗?法语的事……”

  方宜看出他藏着此事心里也不好受,轻声答:

  “如果你愿意告诉我。”

  “我不是故意瞒着你,只是……不想让你有负担。”

  她柔和,他紧绷的神情也略有松动,哑声道,“……不想这件事太沉重。”

  听到这些话,方宜心中大概有了轮廓,又或者,她早就隐约猜到。

  “你是为了我学的法语,对吗?”

  郑淮明轻点了一下头,任由她从自己手中抽走那本护照。

  这一刻,她隐约猜到,他一定来法国找过自己。

  借着暗黄的灯光,方宜一页页翻开。

  然而,印有海关记录的页数,比她想象得还要多……

  第一条入境时间,是在她出国后第一年春末。

  往后近三年,竟有五条巴黎的出入境记录,最长的一次是两周,最短的只有四天。

  方宜错愕地抬头:“你……来法国这么多次,都是来找我吗?为什么……”

  又为什么没有来见她?

  郑淮明目光低垂,如同一条湍急的暗河在黑夜中流淌。

  “恢复听觉以后,我来图卢兹……看过你。”

  他用的词是“看”——藏身于陌生的街道,默默地注视着她的身影。

  方宜内心有些不安,又问了一遍:

  “那为什么不来联系我?”

  郑淮明沉默许久,晦涩道:“能不能把……灯关了?”

  这样的明亮让所有痛苦无处遁藏,黑暗对于他来说,或许会好受一些。

  方宜毫不犹豫地将台灯灭掉,房间重回漆黑后,又摸索着牵住他的手。

  浅浅的月光落在男人眉间。

  “我听说你被研究生录取了,如果这时候来见你……只会让你徒增烦恼。”

  “后来能留下工作,我真心为你高兴……你终于从海城,一步一步走到了你想去的地方。”

  说到这里,郑淮明的手指紧了紧。

  后仰靠在床头有些不适,他呼吸加重,身子微微前倾。

  方宜一动未动地凝视着他,清澈的眸光晃动,如同黑暗里唯一指引迷津的萤火,给了他说下去的勇气。

  “所以……我当时已经先联系了医院,准备过来实习一年,再考法国医生执业资格证……”

  话音刚落,方宜眼中已被不可置信所填满。

  大多数国人想留法从医,都是先在这里读几年书,拿文凭后和当地人一起就业。即使如此,在法国大多数地区,外籍华人想找到一家医院工作都不容易,更别提郑淮明口中的半途实习考证、找工作,简直难于登天。

  毕业几年,凭着他顶尖的学历和履历,在国内已经有了很多积累,未来一片光明坦途。

  来法意味着抛弃一切,重新开始——甚至要付出百倍努力,才能过上当地普通人的生活。

  方宜干涩道:“你知不知道……这有多难?”

  可她明白,郑淮明从来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他一定做好了所有准备,才会迈出这一步。

  “没关系,我……只想能再找到你。”

  当时,他什么都顾不得了。

  男人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在她心头瞬间漾起圈圈涟漪。

  原来在她以为重获新生、自由快乐的那段日子,他一直在背后竭力朝自己走来。

  方宜眼眶一下子红了,用力吸了吸鼻子,才忍住眼泪。

  这微小的声音被郑淮明所捕捉,他心也跟着颤:“别哭……我就是怕你伤心,都……都已经过去了。”

  郑淮明话中是轻柔的宽慰,强行压制的情绪却在胃里翻搅、纠结,疼得脊背颤抖,一时连坐都坐不住,身子止不住地往前倾斜。

  都过去了。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说出这句话,可如果真的过去了,又怎会如此难以启齿?

  断成几截的喘息声暴露着他内心被勾起的痛苦回忆。

  方宜连忙扶住他,不忍再刺激他未痊愈的身体,轻柔道:

  “好,都过去了……我们现在好好地在一起,这就已经够了。”

  郑淮明额头抵在她肩头,闭上双眼,气息变得极轻、极缓……

  凌晨时分,日内瓦的街头空荡,唯有寥寥清冷的灯光。整个世界已然寂静,月光交织着照进落地玻璃,勾勒出两个人紧紧依偎的身影。

  -

  接下来的两天,方宜执意减少了行程,两个人搭乘黄金快线,一路从日内瓦途径蒙特勒等小镇,直接前往因特拉肯。

  阳光晴朗明媚,列车在山间穿梭,远处伯尔尼高地的雪顶隐在云层中,大大小小碧蓝的湖泊向后席卷。

  中途停靠蒙特勒,郑淮明温声问:“不下去走一走,会不会太可惜了?”

  “不会啊,坐着火车上看也是一样的。”方宜怕他太累,“我要留着体力明天去登少女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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