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听鹿
他努力想拼起来,可是,碎得真的?太多了?。
尖锐的?碎片散在了?四肢百骸的?每一处,每捡起一片,痛苦都血淋淋地流了?下来。
“我说。”
他艰难至极地开口,干涩的?唇瓣翕动,嗓音低哑如同跌入尘埃:“你别哭....我说。”
“我什么都告诉你。”
.....
“你记住,从今以后,你是景嶙。”
“你不是景屹。”
“只有景嶙,才配得到一切。”
他重重闭上眼,再次睁眼时,他看向面前的?人,忽地弯了?下唇:“其实我不是景屹。”
“我的?真实名字,”他似是有些艰涩地顿住,漆黑一团的?眼眸像是陷入空洞,“叫景嶙。”
景泽良与任吟月是自?由恋爱,一位是青雩大学著名的?教授,另一位是鼎鼎有名的?钢琴家。
当时有人感慨,父母相爱,家境优越,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里?的?孩子,未来一定?会很幸福。
可没有人知道,任吟月几乎是病态的?“完美主义?者”。
最开始,她的?完美主义?只针对自?己,对自?己的?狠戾程度就连景屹的?外公也有些看不下去。
她甚至可以因为一首歌没有练好,就将?自?己关了?三天,不吃不喝,直到将?曲子琢磨透。
任吟月接受不了?普通的?自?己,样样都优秀,她偏执至极,也接受不了?她的?所有物不完美。
景泽良是她精挑细选的?第一件所有物。
对于她的?偏执,完美主义?,他都不在乎,因为景泽良也是真的?爱她,甚至愿意接受她的?“调教”。
直到两人有了?孩子,她的第二件所有物来了。
景嶙从出生起,就被她规划好了?一切,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
她的完美主义如同巨笼锁着他,别的?小孩在玩时,他在没日没夜地学习,任吟月很严厉,如果没练好琴,没有达到她想要的效果,景嶙会被关禁闭,也会被打。
到后来,他没有卧室,只有禁闭室。
甚至是,他的?日常饮食,都被她掌控住,多吃一勺也不可以。
从小到大,他也没有朋友,如同没有灵魂的?傀儡听着她的?话。
他反抗过,却被关了?一周。
家里?的?保姆于心不忍,偷偷给他送东西过来,被任吟月发?现后,解雇了?。
景嶙知道这件事?时,心底的?愧疚几乎将?他淹没。
而任吟月只是告诉他:“不守规矩的?人,没有留下的?必要?。”
看着他流下的?眼泪,女人并?没有心软:“眼泪是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如果你没办法停止哭泣,就继续关着,直到你认错为止。”
景嶙,连哭的?资格都没有。
他们说他应该知足,应该听话的?,因为任吟月是为了?他好,等长大以后,他会拥有一切,到那时他会知道,成为被人仰慕的?存在,这一切都值得。
他平静至极地说完一切,书荷觉得荒唐之际,轻声问出自?己的?猜想:“我们分手,也是因为你父母?”
他眼睫轻垂,沉默良久,才低低嗯了?一声。
景嶙作为任吟月完美的?作品,他的?另一半,自?然也得是完美的?,也得由她来选择。
景泽良去沥棠出差时,已经警告过他。
可他还是心存着妄想,直到,任吟月亲自?过来。
如果他不跟着她走,任吟月就会找上书荷。
他不敢想,以任吟月的?性子会对她说出怎样刻薄而不近人情?的?话。
他不敢想,当她知道了?所有,知道了?他是怎样一个傀儡,是会害怕,还是退厌恶。
他被带回去,关了?禁闭。
他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暗无天日的?房间?里?,他没办法联系外界,无论他怎么求,任吟月都没有放他出去。
被关了?一个多月后,任吟月带着他去一场宴会。
他偷偷跑了?出来,最后还是被保镖抓了?回来。
景泽良一巴掌将?他打倒在地,他吐出一口血沫,踉跄着爬了?起来,嗓音哑得厉害:“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做你们的?儿子。”
“景嶙!”
“我不是——”
“啪!”
这一巴掌比刚才还要?用力,他甚至大脑开始眩晕,唇角的?伤口像是要?将?他撕裂,他垂眉敛眸,低求着:“爸,妈,你们放我走吧。”
“求你们了?。”
任吟月只是上前,她抬手,轻轻抚摸着他泛红的?脸颊,温柔的?眉眼中似乎沉着平静的?偏执:“小嶙,你是我儿子,为什么要?放你走?”
他闭上眼,无力道:“我不是你的?傀儡。”
任吟月好像听不见他的?话,“想去见那个姑娘,对吗?”
景屹呼吸一滞,就当他以为还有可能时,她微微一笑:“你们都分手了?,还回去干什么呢?”
他的?神色瞬间?僵住,一颗心直直往下坠去,似乎猜到了?什么:“你们做了?什么?”
他瞳孔一缩,慌乱甩开她的?手,“你们到底做了?什么?!我的?手机呢?”
“手机已经扔了?。”景泽良静静看着他,黑眸中没有一丝笑意,“我想她,应该收到了?你的?分手微信。”
景屹情?绪近乎崩溃,整个人都在发?颤,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两人,再也无法忍受地歇斯底里?:“你们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逼我!”
而任吟月和景泽良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眼里?有无尽的?失望,宛如他是个不听话的?孩子。
他再次被关起来之前,任吟月看着他唇角的?伤疤,喃喃自?语:“不可以有伤疤。”
仅仅是因为一个伤口,任吟月想要?带他去整容。
他没办法接受自?己换一个样貌,他什么都没有了?,如果被带去整容.....他不知道书荷还会不会记得他。
所以他妥协了?,他说他会乖。
不知又?被关了?多久,直到有次任吟月和景泽良要?去外地参加活动,他藉机跑了?出来。
他回到了?沥棠,也看到了?她。
可是一转眼,坐在车里?的?任吟月视线冷淡,宛如一张巨网再次将?他逮捕。
好像无论他到哪里?,都能被她找到。
和任吟月回去的?路上,两人发?生了?争吵。
他的?不听话,他的?反抗让任吟月理智尽失,她突然变成了?几年前那近乎疯狂的?模样,歇斯底里?地斥责他,甚至是,她解了?安全带扑上来,直接上手抓方向盘。
景屹不断想让她冷静下来,可任吟月的?情?绪不受控制,混乱之中,黑色轿车失控撞向马路边上的?围栏,即使他已经尽力踩下刹车——
刺耳的?声响重重撞击着四肢,车子天旋地转翻滚而下,血腥味和耳鸣声瞬间?吞噬了?两人的?意识。
景屹再次苏醒时,整个人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
而任吟月死在了?那场车祸中。
所有人都在指责他的?不乖,指责他的?不听话。
他们说,如果那场车祸中,死去的?是他就好了?。
就如同几年前,死的?人是他就好了?。
他轻描淡写地说完一切,空气静默半晌,忽地弯唇,向她一笑:“姐姐,你是不是也觉得....”
“我很不乖啊。”
书荷心跳一滞,宛如被人掐住了?喉咙般,有些说不出话来。
见她不说话,他唇角弯起的?弧度缓缓抿直,心脏也寸寸沉了?下去。
在决定?告诉她时,他就做好了?会被她厌恶的?准备。
“我——”
“没有。”
书荷打断他的?话,他有些僵硬地抬起眼,一双黑眸再无光泽,就这么不解而茫然地看着她。
就好像是,他不相信他听到的?。
也不相信有人,会不怪他。
“你是.....在可怜我吗?”
书荷喉间?艰涩,她摇了?摇头,重复道:“没有。”
那她还有什么理由,会不讨厌他呢?
他僵硬地扯了?下唇,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很轻松:“那你——”
“别笑了?。”
她轻声打断他的?话,竭力克制着情?绪:“笑得一点儿都不好看,别笑了?。”
冷白的?灯光下,他牵强的?笑意一寸寸淡了?下去,唇线抿直,右脸的?红痕依旧没有消退,就这么平静地垂下眼睫,沉默着,仿佛在等待她最后的?审判。
书荷满腔的?不甘像是被冷水浇灭,她深深沉下呼吸,可声音里?还是藏着压抑不住的?颤意,“疼么?”
他木讷没有抬头,她便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着他的?脸颊。
“被他们打的?时候,疼么?”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贴住了?她的?手心,湿红的?眼里?瞬间?氤氲着水雾,泪珠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像是渗进?了?她的?皮肤里?。
“被关禁闭的?时候,痛苦吗?”
“出车祸的?时候,疼么?”
“我刚才打你.....疼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