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六月清竹
家的密码段月满是知道的,只是已经太久没来过这边,她险些都忘记了楼层。随着密码锁的“滴”声响起,俞妧跟在身后,初步窥见房子一角。紧接着玄关的灯闸被按下,漆黑的屋里一下变得敞亮,她紧随着走进,好奇地跟寻着视线踏进了屋内。
客厅的正前方是全景的落地窗,是可以俯瞰络城全貌的大平层,点点灯火汇聚成星光在墨色的夜里发着熠熠光辉,象征着财力的高端,屹立在星空之下。朝南的一角还能看见泛着粼粼光波的江面,船艘和夜色交织,惬意在晚风回荡。
尽管按照段月满的说法,这里已经许久没人住过了,但视线所能到及之处,还是留下了许多过往的痕迹。
客厅摆放了许多从苍园运来的东西,左一个袋子右一个箱子的,几乎占了小半个客厅。俞妧回眸看了段月满一眼,她走到落地窗前正打着电话。俞妧没去打扰,索性先自己参观了起来。
房间的门都是敞开的,且都开着窗户通着风,微风徐徐吹动着帘摆,迎面是雪融化的味道。房间虽然有四个,但一个做了健身房一个做了书房,剩下的便只剩下两间卧室。
段阿姨和她说,喜欢哪间就住哪间,俞妧踌躇在两间房中的长廊上,犹豫不定,余光瞥向,却率先被那抹深蓝击中了目光。
那抹蓝,似大海的颜色,在月光盈盈之下,泛着星点,宛如海平面上浮光跃金。她被吸引,不自觉走进,屋里陈设简约干净,书架上放了不少书籍,文学类的、金融类的、甚至乎还有她日常常见到的教科书。
这是段祁燃的房间。
有了具体人物的加持,俞妧才恍然间觉得处处布满了段祁燃生活过的痕迹。书桌的边上有支没来得及盖好笔
帽的红笔,露出名字一角的试卷夹在书缝间隙,滚落在窗帘下摆的篮球,还有那多到无处摆放需要扔到纸箱子里的奖杯奖牌......俞妧驻足在柜子边上,眼神掠过每一寸地方,大抵是高中气息太过浓烈,让她莫名地多了几分熟悉和归属感。
“喜欢这间?”
身后倏地响起一道声音,俞妧转头望去,看见段月满微笑着站在门口。
“这是小燃之前的房间,他高中三年都是在这件屋子度过的。”段月满缓步走近,抬眸仔仔细细扫视了一遍这个房间,最终目光触到那箱子奖杯的时候稍顿了顿,“小燃自小懂事,而且聪明过人,我和他爸爸从未在学业上操过半点心。可能也是因为他太过独立了,太让我们放心,导致我们错过了他的很多成长。甚至这套房子我都没来过几次,连他曾经拿过这么多荣誉我都不知道。”
谈起回忆,难免感伤。
即便段月满拥有了一切,
可能爱,就是常觉亏欠吧。
睁大了眼睛眨了眨,她收起情绪笑着回望过俞妧,“喜欢这间吗?喜欢的话就住这间。”
俞妧停了几秒,随即摇了摇头:“这间是哥哥的房间,里面不仅有他的回忆,也有你的回忆。我不想改变破坏这个回忆,我住另一间就好啦。”
段月满上前,慈爱地伸手想要摸摸俞妧的小脸,可手还没来得及伸出,口袋里的手机却率先一步响了起来。
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凝重,拧着的眉心上写满了烦倦。紧接着迫于无奈,抱歉地对俞妧道:“对不起啊妧妧,我有个稿需要回去修改一下,你晚上自己在这可以吗?要是害怕的话,我晚点过来陪你。”
“不用麻烦了阿姨,我胆子很大的,一点都不怕。”俞妧懂事地摆摆手,笑得灿烂好让段月满放心,“阿姨你就放心回去处理工作吧,我自己可以的。”
这里的安保的系统十分严密,每层楼每个角落都安满了摄像头,就连门口的保安都是要求有拳击或武术类的证书,所以在安全方面段月满倒也放心。
而且眼下这工作又必须得处理,于是她只好再三叮嘱道:“晚上要是害怕的话就打开灯睡,袋子里有今晚在商场买的零食,要是饿了的话可以吃点。反正你明天放假,东西可以明天再收拾,今晚好好休息多睡会。”
“嗯嗯,知道了阿姨,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电话那头又继续打来“催债”,段月满只好不舍地离开。俞妧送至门口,房门关上,偌大的屋子里便只剩下了她一人。
屋子里开的暖气开始渐渐发热,她将外套褪去,挽起袖子便打算收拾一下今天搬来的东西。她动手能力强,收纳起来也很快,但等她将客厅堆积的东西收拾得差不多的时候,她才猛然发现自己的行李箱居然不在这。
她以为或许是搬来的人随手放在了哪个角落,于是起身到各个屋里都看了个遍,可惜都没找到。她这才确认自己的行李箱居然还漏放在了苍园。
“天哪,我的衣服都在行李箱里。”
她顿感欲哭无泪,但现在时间也很晚了,再加上段阿姨有工作要忙,俞妧也不好叨扰。幸好她装着浴巾和日常洗漱的东西在另一个袋子里,至少洗澡不受影响,行李箱的事情还是明天再说吧。
把散落的东西收了个尾,后背竟已经累出了一些细密的汗。她站起身来长呼了一口气,抬手将两鬓的碎发别到而后,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腰肢,便打算去洗个热水澡放松一下。
由于没有衣服,俞妧只好先拿上了浴巾,把洗漱用品放到浴室里,便关上了门。
浴室里雾气氤氲萦绕,哗啦的水流冒着热侵淋在身体,莹白的肤色瞬间泛起了一点怯人的红晕。她闭紧双眸将全身浸到温热的水里,双手将湿透的乌发梳至脑后,任由水滴滴落到脸颊,一天的疲惫在此刻消散。
浴室的隔音极好,她放松地哼起了歌,彻底享受在了这沐浴的花香里。
全然没有发觉门口的密码正一个个被人按下,随即响起了一声短促的“滴”声。
第15章
关闭花洒,水汽依旧萦绕,俞妧双手攥着头发从上而下将水捋干些,随即便走到架子边上伸手去取毛巾擦拭头发。可由于洗澡前脱下的衣服搭在了毛巾之上,她一个没留意,扯下毛巾的同时将衣服也扯掉掉落在了地上。
尽管她动作已经够快,但衣服沾了地板上的水渍仍旧湿了一大片,来不及懊恼,想着反正家里也没人,先裹上浴巾出去也没关系。
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弄湿的衣服上,所以也没注意到因为反锁而拧不动的门把手此刻正在轻微晃动。她腾出手来揪紧胸前的浴巾,另一只手食指和拇指轻拧,随着“啪嗒”一声,门锁被解开。可她的手尚且还没来得及放在门把上,忽然有一种莫名的神秘力量操控着门把的拧动,在她的一霎惊恐下,浴室的门猛然被打开。
外边的风吹进,呼散了些许水雾,她没有看清眼前人的脸,下意识惊恐地大声尖叫,紧接着出于本能,扇了眼前男人狠狠一巴掌。
“......”
气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唯有眼前消散的水汽还在彰显时间的流动。
俞妧愣住了,她的气息也随之遏止。因为等她手掌扇上男人左脸颊时,那微偏的脑袋,诧异中带着三分戾气的眼神,让俞妧彻底看清了眼前的男人。
“哥...哥哥......”
俞妧被吓得有些结巴,惊恐的眼神瞬间变得愧疚和无措。她抬起手想要上前查看伤势,可一想到自己是造成这个伤势的罪魁祸首,又控住不住地往后缩了半寸。
段祁燃活了这么久,这是第一次被人打脸,还是被一个不太熟悉且没有任何感情纠葛的小女生打脸......
他默了一瞬,长睫下掩,敛着眸极力压制心里的怒火,余光瞥见她伸来的手,更是毫不留情地一把甩开。脸色变得沉冷,眉梢处的怒焰尽显,连带着周围的气压也瞬间骤减。
“你为什么会在这?”语气像是淬了冰,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中挤着出来。
“我、我是段阿姨叫我住进来的......”
俞妧一时间有些慌乱,在脑海里拼命地想办法组织语言。可由于手部动作太大,刚刚只是随手围紧的浴巾已经摇摇欲坠。等她反应过来伸手去抓的时候,浴巾已经滑落至胸口,将将盖住隐.私部位。
她的解释也随着突如其来的变动被迫打断,她死命揪着浴巾的手几经用力到发白,脸色从煞白到羞臊,低着头恐慌到连身体都止不住轻颤。
其实在事情发生的瞬间段祁燃就已经将眼神看向别处,知道眼下的处境实在尴尬,他还主动地往后退了一步。虽有心中依旧有气,但还是咬牙道:“你先把衣服穿好。”
“我、我没有衣服,衣服都漏在苍园了。”她的声音极小,脸已经羞得涨红,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更是窘迫到无地自容,几欲想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的冲动。
段祁燃已经无言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冷静下来深吐了一气,随手指了一下自己的房间,满脑子都是“我真是上辈子造孽”的口吻道:
“我房间里有衣服,你随便找件穿上,我在客厅等你。等你的解释。”
最后一句他咬音特别重,随即便真的转身去往了客厅。
见段祁燃真的走了,俞妧才感到无力发软地靠在了门边上。从小母亲对她要求就极其严苛,甚至连她交到一个异性的朋友都要严加叮嘱,所以她从小到大很少和异性接触过,就更别说发生像今天这样难堪的局面了。
俞妧掩着脸,感到无地自容,但也还是得硬着头皮走到了段祁燃的
房间。
确实已经很久没回来住过了,就连衣柜里也只有两套睡衣,一套大一点一套小一点。俞妧伸手去拿了那套小一点的,但由于两人的身高差距实在太多,她将裤子往身上比了一下,发现长出一大截。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凑合着穿上。
不敢磨蹭,拿上衣服后快速在浴室换好就前往了客厅。但还没走近,就感觉到了客厅里一阵阴凉,扭头望去,发现外边不知何时刮起了大风。
而段祁燃正端坐在沙发中央,浑身上下散发着极重的怨气。
她不安地咽了口唾沫,快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道歉词,回想起刚刚在浴室门口见到段祁燃的场景,她的鼻子依稀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酒精味,想来他是喝了酒的。
刚好她在收拾东西的时候煮了一壶水,于是就先去到厨房冲了一杯温热的蜂蜜水以表自己道歉的诚意。她端着水一边偷偷观察着段祁燃的表情一边思考着待会该怎么说,可在即将到达沙发边上的时候,一个没留神踩到了长出来的裤脚,整个人不受控制地直接摔跪在了段祁燃的正前方。
杯子离段祁燃的双腿仅有几厘米的距离,而不幸中的万幸是,杯子里的水仅仅溢出了一点洒在了她的手背上。
要是一不小心泼洒到他那尴尬的部位上的话,俞妧还真解释不清这到底是真无意还是纯报复了。
双膝就这样跪在了坚硬的砖面上,没有一点柔软的物体作为冲击的隔挡,须臾之间,她的双眼便因为强烈的痛感而挤出了泪花。
段祁燃今天喝了些酒,再加上刚刚的打脸事件,本就还在气头上。可他没想到俞妧的道歉方式如此直接,居然直接跪在了他的面前。双手捧着一杯水睫毛颤啊颤的,仔细一瞧眼梢边上还闪烁着眼泪。
他哼笑一声,眉眼轻挑,漆黑如墨般的眼珠在她身上扫视了一圈。大抵是酒精的缘故,他的眼神也和平时不太一样,双眸像是浸在了酒酿里,长睫下垂微眯了眯,眼神似醉非醉,却依旧渗透出幽深瘆人的感觉。
“这就是你的道歉方式?”他语调轻慢,更像是戏谑。手腕交叉搭在腿上,面无表情地盯看着她的眼睛。
在顶光的照耀下,俞妧可以清晰地看见段祁燃的颧骨上留下了一道几毫米的浅红划痕,不深,但微微冒出的血珠却红到刺眼,在他那近乎完美的五官上显得格外突兀。
完蛋了。
指甲掐进掌心,她意识到是自己指甲刮伤了他的脸,更是罪加一等。
既然事到如今,俞妧干脆心一横,装起了可怜。给本就因为撞击疼到险些溢出来的泪花加上了一点外力支持,豆大的泪珠便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哥哥对不起,我错了。”
她的声音压低,显得娇弱而可怜,泪眼婆娑地抬眸望着段祁燃,泛红的眉梢和真诚的眼神无一不彰显着她良好的认错态度。
怎么还真哭了?
此时两人的距离无比接近,近到段祁燃能听到她那若有若无的抽噎声。如小猫哼唧似的细细浅浅,瞪着一双乌亮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好似一副他不原谅她就长跪不起的模样。
此时他才将注意力分散到俞妧的穿着上,他已经许久没回这边住了,因此差点忘记俞妧身上穿的这套睡衣还是他高中那会的衣服。虽然对他而言小了,但穿在俞妧身上却还是无比宽大,人也更显得小只了些。
目光下移,她那几乎及腰的秀发还在往下渗着水滴,水珠聚凝成晶莹一点,从锁骨缓缓地、慢慢地滑动,最终滑渗进胸口。
领口松大,那滴水珠动向他看得一清二楚,酒意也瞬间醒了几分。幽深的双眸掠过一抹异色,轻咳了一声掩饰那转瞬即逝的异样,身体往后一靠拉远了距离。
“起来吧,地上热。”
“......”
俞妧撑着沙发扶手从地上起来,坐到一侧小沙发上时还在不停地揉按着膝盖,低着脑袋在为自己膝盖明天还能不能走路而深深担忧着。
段祁燃睨了她一眼,只能对于在自己家平白无故地被人打了一巴掌这件事情自认倒霉,想起刚刚在浴室里她没说完的那段话,微蹙着眉扭头问道:“你的意思是,我妈让你这段时间都住在这?为什么?”
俞妧的头点了点,进一步解释道:“段阿姨和段叔叔说苍园离学校太远了,在交通上浪费很多时间。想到学校附近刚好有一套你上高中那会住过的房子,所以就让我搬过来了。”
“他俩倒是上心。”酒意上头,脑袋微醺,轻飘飘地应了一句。
“段阿姨说这房子你已经许久没回来住了,所以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是你回来了,真的很对不起,打你这件事情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要是实在生气的话,我、我让你打回来。”
俞妧这后半句越说越小声,可怜巴巴的,倒还真把半张脸给凑了过去。
段祁燃被她气笑,她是吃准了他干不出来打回头这事,所以才说出了一个他不可能做的提议。双眸微眯眼神上下打量了俞妧一眼,想不到这小女孩心眼还挺多的。
算了算了,段祁燃也懒得和她计较,不过这在自己家,还是得给她立立规矩。
“这房子我的确已经三四年没回来住过了,今天回来也是因为参加高中同学聚会,就近回来住一晚。但是吧,我有一个朋友在附近开了间工作室,需要我的帮忙,所以这段时间我偶尔会住在这。”
俞妧斟酌着话里的意思,试探性地开口:“那是不是需要我搬出......”
“想在这住也可以,但得守我的规矩。”段祁燃打断了她的顾虑,借机提出自己的要求,“不要改变家里的布局,不能在除你房间外的其他地方添置东西,更不要随意进出我的房间。至于卫生嘛,你上学期间就扫地,周末就拖地,里里外外地把能看见的东西都得擦一遍。你自己有腿,上学放学我不会再接送你一次,你也有手,一天三餐自行解决。放学了就在房间待着,不要在我面前瞎晃悠,听清楚了吗?”
段祁燃说得极快,其实这些规矩里多多少少带了些许私人恩怨。也幸好俞妧在听力和记忆力方面都还行,一点一点地全都记下后,便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
但随即她又想起了什么,指着酒柜边上一个还没来得及拆封的小盒子道:“可是段阿姨买了扫地机器人,我放学回来晚的话可以由它来扫吗?等到周末我会补回来的。”
“......”
段祁燃黑着脸,“不行,它扫它的,你扫你的。它扫完了你跟着再扫一遍,别想着偷懒。”
眼瞧着段祁燃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俞妧没再敢有任何异议,赶紧应道:“好的,我都记住了,你放心哥哥,你说的话我都会照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