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幼久
说不定连夜也不准她过了。
月光从远远的高处落到他们的高处,温白然笑容空灵,透明出伤感,隐隐约约的,像冰下流动的水。她也在流动。
下午车子经过中展的时候,有那么几个瞬间,她真的想跳下车去找周凛。
但这里的房卡在拿纸的时候不小心掉出来,她看到,突然就醒了。
座椅上,黑色磨砂卡片上的W像一座高塔,温白然颤颤巍巍地站在中间顶端,向右望是周凛,向左是宋叙。
周凛不会跟她结婚的。
即便会,他们也绝不可能结婚。
温白然举杯,浅笑,“说起来,我还应该谢谢你。你要是拒绝了我,可能今天......”
宋叙眉骨压低:“我没有逼你。”
他声音是冷的,好像不太高兴了。
温白然微怔,“不,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分手是我决定的,现在这样也是我决定的,我不想让自己后悔,我真的不后悔...我...我......”情绪和酒意一起涌上来,她口齿开始模糊,磕磕绊绊的,想说什么,又都咽下去。
顿了半晌,她调整好呼吸,深吸一口气,扯开嘴角,苦笑,“可能想要一样东西太久,一直得不到,等到不能再拥有的时候,它突然来了,还是会难过吧。”
她始终无法成为一个真正洒脱的人。
理智再坚定,情感的剧痛仍然无法忽视。
她差点落败。
房间里许久没人说话。
杯子里的酒已经不冰了。
温白然仰头饮尽,想再倒,被捉住手腕,无法动弹。
她诧异抬眼,“做什么?”
宋叙眸光微凉,深沉像海。
不可预测的深海足以包容一切。
他伸手摸她滚烫的脸,指腹在她脸上温柔梭巡,好像安慰,“你觉得自己很惨。”
“恋爱的尽头是你自己抽刀断水,没想到水流止不住。”
“很难受吧。”
宋叙低醇的声音比香槟度数更高,淋在她隐秘的伤口,火辣辣的刺激着,把她的痛放得很大很大。
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没有任何危险的讯号,无言的压迫像一座冰山猛地朝她砸过来,将她压在水里。冰冷的水里。
腕上那只大手仿佛一把铁钳,生疼,可她不敢喊出来。
温白然似乎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宋叙...”她虚弱地喊他。
女人的黑发已经干了,蓬松地散在身后,鬓边几缕被不知是泪还是汗沾湿,黏在她脸上,很碍眼。
宋叙眉心泛起一丝涟漪,轻轻将它们拨开,爱怜地擦掉她唇边的湿,“可我并没义务承担你的伤,不是么。”
“你和我,是你自愿的。”
“我确实喜欢你在床上的样子,但,不要把我当做你不肯面对事实的借口。”
他口吻温和,字句尖锐得像刀。
蓦地松了手,看她下意识向后一缩。
温白然整个人因为惯性往后跌去,后背撞到玻璃,发出一声闷哼,她才发现自己绷的有多紧。
宋叙的眼没有任何温度,漫不经心掠过,消失在门后。
没有丝毫关心,无情的彻底。
“很晚了,我再给你开个房间。”
……
第16章 第六天
柯淑敏来找她这天是周四。
公司旁边有家餐吧, 中午卖些简餐。
温白然接到电话下来,工牌还没来得及摘。
坐下先问,“找我什么事?”
“瞧你说的, 没事不能来找你吃个饭啦?”柯淑敏点好了咖啡, 是她喜欢的冰美式, 推到她手边, “先喝点东西。”
温白然看了一眼,没动。
大运调研团的来访让整个项目组的计划都跟着提前, 采购计划外, 他们又突然宣布计划未来三年内要在全国选址建立十家高端医疗服务中心,深江也在考虑范围之内。
这是个大项目, 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引来大批关注。
宋叙这几天没怎么来公司, 一直盯着他们, 许多事情交代下来,乔伊忙得脚不沾地,温白然自然也不能幸免。
连着熬了三个大夜, 她本就没有睡好, 这杯咖啡再喝下去,今晚就不用合眼了。
中指和无名指抵着额角揉了揉,温白然声音疲倦, “真吃不了饭,我午休只有十分钟, 一会儿还得上去加班。”
柯淑敏不知道这事儿,以为她还在为上回电话里的事生气, 讨好地拉着她的手撒娇道:“你就别生我气了, 我那天说的也是为了你好嘛。现在想找个稳定的人恋爱是件多不容易的事啊,你跟周凛, 你们......”
她不说这个还好,提起周凛,温白然立刻让她打住,“你要是为了劝和来的,就免开金口。”
好不容易这几天过得风平浪静,周凛没再找她,宋叙在公司里也神龙见首不见尾,她一个人落得清闲,可不愿再自找麻烦,想这些有的没的。
柯淑敏语塞,“然然...”
“好了好了,没别的事了吧?那我走了。天这么热,你来一趟也不容易,这顿饭我请,就当我们一块吃过了。”她在手机上给柯淑敏转了二百块钱就准备走。
“温白然!”柯淑敏生气地叫住她,“你什么意思啊?跟周凛在一起太久,你也学会拜高踩低了?我大老远跑来找你,难道就是为了在你这儿混顿饭吃?有你这么瞧不起人的吗!”
温白然起身的动作顿住,诧异回眸,没想到她会这么大反应,“我不是这意思。”
她慢慢放松腰部,坐正了对着她,声音软下来,“小敏...”
柯淑敏跟她认识这么多年,有时候是真讨厌她这种以自我为中心的样子。摆着清高的架子,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似的,觉得全世界都该为她折腰。光周凛一个还不够,连身边的朋友也得哄着她、顺着她。可她凭什么啊?
“你不是这意思是什么意思?咱俩从大学到现在,多少年的交情了,你拿钱打发我?拿钱打发也行,你好歹多转点,二百是几个意思?还不够我来回一趟车费。怎么,学会了周凛的派头,学不来他的钱包,就只能拿二百块寒碜我是吗?”
反正她跟周凛已经分了,柯淑敏也不怕得罪谁,索性今天就把话说开了,“不是我说你,周凛这些年捧着你、护着你,你就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是,你是深江大学的高材生,但你现在往街上扔块儿砖,砸到十个人里,八个都是名校毕业的。周凛那帮人是不学无术了些,可也不代表人家全是傻子。
“你仗着周凛爱你,多少次对他予取予求,人家说一个不字了吗?哪回吵完架,人家没好花好饭的伺候你?现在怎么了,不就是不跟你结婚吗,可他也说这辈子都不结婚了,总归他不娶你也不会娶别人了,这你都不满意?周凛求了你多少次了?他那么骄傲的人,回回拉下脸去找你,你不但不领情,还背着他在外面跟人约/炮。
“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你。”
柯淑敏说得振振有词,连个磕巴都没打,看样子这些话憋在她心里不是一天两天了。
温白然刚才还觉得自己有些过分,脸色逐渐冷下来。
她皱起细眉,有些难以置信这些话是从柯淑敏嘴里说出来,“柯淑敏,朋友一场,你就是这样看我的?”
“我怎么看你重要吗?重要的是别人怎么看你。”柯淑敏抄起双手,一副谆谆指教的样子,神态却轻蔑的像要把她看进泥里,“然然,不是我说你,你是长得不错,可就算你是个天仙好了,难道周凛身边那些莺莺燕燕又不是各有千秋了?你就不怕等你过两天再想反悔,回过头发现没你的位置了?要真到那时候可就太晚了。”
她陌生的表情和语气让对面的温白然不禁怀疑,她还是她从前认识的那个柯淑敏吗?
上大学那会儿,因为是外地人,柯淑敏平时在学校话不多,和寝室里的几个本地姑娘也常常讲不到一块去。
有回学校停水,周凛在外面开了房方便温白然洗漱,她大方地叫上大家伙儿一块。宿舍里的姑娘们感念俩人在困难时期给她们行方便,当晚凑了钱请吃饭。结账时柯淑敏拿着钱去收银台,才发现单已经买了。不用问也知道是谁。
正好温白然从卫生间里出来,柯淑敏一股脑把钱塞进她手里,笑嘻嘻地说,给他给你都一样。
温白然那时不知道她们商量请吃饭的事,周凛也不是那种到处嚷的人,柯淑敏就算悄悄把这钱咪下了,谁也不会发现。
温白然从此开始注意她,两人联系也慢慢多起来,经常一起上课、吃饭、去图书馆,偶尔也带着柯淑敏和周凛他们一块玩。
慢慢的,温白然发现柯淑敏也不是看上去那么拘谨的人,只是身上有些从小地方来的自卑感,自尊心又强,对很多东西的新奇都不敢表现出来。倒是那群男孩子神经都大条,没那么多禁忌红线,说话口无遮拦的,反而能让柯淑敏放松地愿意跟他们一块玩。
不过她嫌蒋世金他们在旁边太闹腾,渐渐就不爱出去参加多人聚会。周凛约三次,温白然也就去一次而已。有几回周凛约不来人,让柯淑敏在旁边劝劝,柯淑敏劝不动,萎靡地坐在床头发呆。
温白然见她向往,建议她其实可以自己去。
柯淑敏一开始顾着面子,说不好吧,你都不去,我跟他们也不是很熟......
温白然倒不这么觉得,蒋世金那些人都是自来熟,而且每次他们都玩的挺好的,反正是比她自在。
劝了两句,柯淑敏自己也耐不住,支支吾吾地说那好吧,半推半就地起身出门去了。
开了这道口子,后面她出去的更频繁,起初还会同温白然知会一声,次数多了,还是宿舍里其他人提醒,柯淑敏最近怎么老不在寝室,温白然才后知后觉,她跟蒋世金他们出去的事儿都不再向她提起了。
这原本也没什么,她本身不爱热闹,柯淑敏出去多交交朋友也没什么不好的。但有次周凛突然问起她上周与她通了半小时电话的人是谁,温白然才终于觉得不对。
那个周末,趁宿舍里没人,她好意提醒柯淑敏与周凛他们来往的时候最好不好总提她的事,久而久之那群人就不会重视她这个人了。
她是一番好意,但大约是哪句话说的意思不对,柯淑敏突然哭了。她一边哭一边说,她就是看这段时间她总跟周凛吵架,周凛挺伤心的,想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这才在他面前多了两句嘴,要是惹得她不高兴了,那她以后再也不和他们来往了。
温白然被她的眼泪唬住了手脚,说自己没有不高兴的意思,让她别哭了,柯淑敏却扑上来一把拉住她的手,言辞恳切道,我是真的把你当朋友,周凛条件好,对你也好,不知道多少女孩儿都眼巴巴盯着他呢,我是真的怕你们为一点小误会分手,你往后再后悔。
温白然哑口无言,只怪自己不该多那一句嘴,哄了半天才把柯淑敏给哄好。
后来她擦干眼泪的第一句话是,“对了,今晚他们要去江边酒吧跨年,你跟我一起去吧?”
……
大热的天,连日的高温把马路晒得滚烫。
正值午休时间,写字楼里零散几个人出来,无一不是躲着太阳走。黄蓝衣服的小哥骑着电动车在楼宇间飞驰穿梭,不断进出在各座大厦。
餐吧里人不少,后进店的顾客都在吐槽外面酷暑难耐。
温白然冷清的脸却像被冰镇过。
她打开手机,翻到蒋世金的朋友圈。
“晚八点,游艇会。”
她递给柯淑敏,“你来找我要这个的吧。”
见蒋世金果然还留着温白然的微信,柯淑敏脸色微妙地变了变,“我早就知道他们今天有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