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临渊鱼儿
她缓缓坐直腰身,无论接下来是什么走向,气势上不能输。
章艺晗看了看老太太,端起茶杯,优雅地喝了口茶水,唇边噙着一抹笑。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任何蛛丝马迹,哪怕只是捕风捉影,都有可能成为丰盈的养分,助长它生根发芽。
又斜睨了眼江稚,长睫低垂,将那转为几分不屑的冷笑深藏眼底。
等假女友的真面目被揭穿,看她还有什么可嘚瑟的,说不定还会被程家扫地出门,颜面尽失。
目的达到,章艺晗出声打破沉默:“奶奶,您还不知道与淮哥呀,他一心专注集团事务,工作繁忙,哪有时间精力分去谈感情?何况他也不是沉湎于儿女情长的性子,手机里没有情侣合照再正常不过了。”
表面上为程与淮打圆场,实则明嘲暗讽江稚在他心里并不重要,他也没有认真对待这段感情。
章艺晗说完,有意无意地瞥向程与淮。
见他微低着头看手机,全程都没看她一眼,心下顿时颇有些不是滋味。
作为合约关系的知情人之一,程明朗不得不承认章艺晗说的是事实。
目前对他哥来说,稚稚只是合作伙伴,顶多因为工作内容特殊,比寻常的雇佣关系亲近了些。
他哥的某些举动看似对她动了心,但也不排除是特意演出来给大家看的可能性。
也许,她自己当局者迷而已。
老太太虽然心里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问清楚,便打算先顺着章艺晗递的台阶走下去,将这一页翻篇:“与淮,要不你就自罚……”
她话还没说完,程与淮已经点进手机相册,从个人收藏里找到一张照片,点击放大。
“这是?”
看清照片里的人后,老太太那双苍老的眼睛里,霎时间笑意重现,光泽涌动。
程则颖长长地“哇”了声,捧着脸赞叹道:“好可爱啊!”
“我看看我看看。”程明朗本已做好最坏的打算,没想到关键时候竟又峰回路转,同时觉得疑惑不已,他哥手机相册里怎么会有和稚稚的情侣合照?!
难道他们未卜先知算到会有这一招考验,所以提前做好了准备?
咦,不是情侣照,是稚稚的单人照,还是缩小版的。
不过也算符合奶奶的要求了。
程明朗悬着的心总算放回胸腔。
江稚整个人还懵着呢,云里雾里的。
不是,他哪来的照
片啊?
她慢半拍地挨着程与淮手臂凑过去看,杏眼瞪大,这不是……她的周岁照吗?!
照片里,她穿着粉色公主裙,扎了双丸子头,手里抱着个橙子,笑意盈盈地望向镜头。
从小就是美人胚子,长大后五官也没太大变化,一眼就能认出是她本人。
江稚想起来了,她之前以加深了解的名义给他发过电子相册,这张照片正是从上面截图的,边缘的白边被截掉了,底下的批注还留着:
“一周岁,抓周,稚稚对橙子情有独钟。”
江稚心念微动,他居然把她的周岁照截图,保存在相册的个人收藏里。
为什么呢?
未雨绸缪?还是别的?
竟然真有照片,难道他们猜错了?!
舒宇不到黄河心不死,走过去一看,直接黑了脸。
他给章艺晗递了个眼神。
章艺晗坐在原位没动,眸色沉得发暗,心里也堵得慌,面上却还浅浅笑着。
“稚稚的抓周礼物是橙子,”程明朗猛然发现了意外之喜,“橙和程同音耶!奶奶,您说这是不是太有缘分了?”
江稚抿抿唇忍住笑,戏过了啊朋友。
老太太疑虑彻底打消,喜笑颜开点头道:“没错,这就是缘分天定啊!”
她爱不释手地捧着程与淮的手机,反复欣赏未来孙媳的周岁照。
瞧这团团的小脸,白白嫩嫩,一双大眼睛乌黑清亮,小胳膊跟藕节似的,还有眉毛鼻子耳朵,哪哪儿都长得好看。
江稚又有惊无险地踏过了一个雷区,紧绷的神经得以松缓。
她在程与淮后腰处的衬衫抓了抓,等他偏头看过来时,她俏皮地眨了眨眼。
真有你的,还留了后手。
程与淮眼尾微扬,以作回应。
江稚好奇得不行,被勾得心痒痒的,可又不方便当场问他。
等吃完晚饭,两人走出庭院,明月当空,清辉熠熠,与澄园里的一条条蜿蜒灯河交相辉映。
周围不见人影,只有不知名的虫儿鸣叫,江稚谨慎地把他拉到一棵树后,压低声问出心中疑惑:
“程总,你为什么会保存我的照片?”
程与淮站在半明半暗的交界处,当时是何心境已无法细究,甚至连他自己都分不清……
他面不改色道:“有备无患。”
这不是江稚期待听到的答案,却很符合他沉稳谨慎的行事作风。
说实话,她有一丢丢失落,但被迎面夹着好闻植物气息的晚风轻轻一吹,就全散掉了。
谁让她眼光太好,想要摘下的这朵是高岭之花呢?
他清冷禁欲,生人勿近,且不解风情。
不要急,慢慢来。
她还有的是时间。
夜色掩映中,江稚看见程家大伯母牵着孙子行色匆匆地穿过花园,直奔主院客厅。
“程总,要不要打个赌?”
她指着那道略显鬼鬼祟祟的身影说,“我赌你大伯母应该是为白天的事来跟奶奶告状。”
程与淮清楚大伯母为人,这确实是她能做出来的事,明知必输无疑,但他还是应下了赌约。
他想让她赢。
“那,谁输了就得答应对方一个要求。”
话是这么说,江稚自信满满,已然胜券在握,眼角堆积着狡黠笑意,补充强调,“没有条件限制,什么要求都行哦。”
她想过了,如果三个月后没把他追到手,那就直接提要求,强行将他占为己有。
“走吧。”江稚挽上他的手。
“去哪儿?”
“当然是去听墙角。”
考虑到他可能从没做过这种偷偷摸摸的事,她忍着笑解释道,“江湖规矩嘛,听自己的墙角不算听墙角。”
江稚拉着他悄悄向客厅靠近,藏进门外的灌木花丛,探出头去,侧耳倾听。
程与淮单手插兜站在后方,陪她一起听墙角。
这对他来说是非常新奇的体验。
女孩子近在眼前,长发如瀑,微微散开,露出一小块颈间的皮肤,莹白似玉。
晚风徐来,周围满丛繁花一簇簇开得绚烂,浓郁香气四溢,却怎么也压不住她身上的茉莉幽香。
月色朗朗下,花团锦簇中。
她兴致盎然看热闹。
他一瞬不瞬地看她。
不出江稚所料,冯雪梅神情激动,比手画脚,果然是在说上午的事。
白天从南院离开后,冯雪梅越想越气不过,回到西院发了一大通脾气,又不敢闹大,免得明面上再得罪程与淮。
可一开始就和江稚结下梁子撕破了脸,万一她将来真成了程太太,枕边风随便一吹,到时集团就更没有他们大房说话的份了。
冯雪梅不甘心,便想着迂回地到老太太跟前告上一状,破坏江稚在她心里的好印象,顺带留根刺。
毕竟程与淮的婚事,老太太是有话语权的,只要她这关过不了,江稚就别想再做什么嫁入程家的白日梦了!
“那只小野猫脏兮兮瘦不拉几的,身上不知带了多少病菌,曜宝怕它把病菌传染给腼腼,万一再传染给您,这才想着把它赶走的。”
“妈,曜宝这么有孝心为您着想,结果与淮的女朋友不分青红皂白,一上来就教训人,那凶巴巴的样子您是没看见,跟要吃人似的,曜宝当时被她吓得哇哇大哭……”
程光曜也是小戏精,“嗷”地一声扑坐到老太太腿边,嘴巴一扁,两行委委屈屈的眼泪“刷”地就下来了:“太奶奶,曜宝怕怕。”
老太太什么都没说,只是摸了摸他的头。
她知道这个大儿媳妇时常犯浑,到处兴风作浪,十句话里有九句半都是添油加醋的,不可采信。
门外。
江稚简直叹为观止,瞧瞧这一老一小炉火纯青的演技,说哭就哭的眼技,她都要自愧不如,甘拜下风了。
“程总,你听到了吗?”
“……什么?”
程与淮应得心不在焉。
江稚疑惑地回头看他:“你都没在听吗?”
随着她的动作,花枝被撞得轻轻晃动,一朵粉紫色的花落了下来。
她裙子是V领,勾出胸前曼妙的弧度,花朵正好坠入空隙,在V形的底部卡住了。
目睹整个过程的程与淮,目光瞬间凝住,两秒后,才平静地挪向别处。
虚拢的长指慢慢收紧。
江稚低下头,觉得这朵花卡得还挺好看的,就没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