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临渊鱼儿
那不如什么都不穿。
江稚将手里的睡衣揉成一团,从门缝丢出去。
她扶着腰,大部分重量压在门上,浴室门“砰”地撞上。
薄纱如艳丽的红色蝴蝶般飞坠,恰好落在程与淮脚边。
纵然涉猎多个领域,也算得上见多识广,但他仍无法辨别出这团薄纱到底是什么东西。
“晴趣睡衣。”江稚像是有读心术,体贴地为他解疑答惑。
又静了好几秒。
站得太久,她腰酸难忍,只好故技重施:“这样吧,我数到三,你要是不同意借衬衫给我的话,我就直接开门出去了。”
门外的人还是不给回应。
“一。”江稚的手握上了门把。
脚步声再次靠近。
她轻轻将门把一旋:“二。”
玻璃门上多出了一道人影,依然没有表态。
“三……”江稚干脆豁出去了。
门拉开,混着玫瑰香气的水雾争先恐后涌出——
几乎同时,她感受到了一股来自相反方向的力道,缓慢却不容拒绝地将门重新合上。
男人声音沉冽,微微发紧:“我去给你拿衬衫。”
对于他的妥协,江稚已经很会得寸进尺了:“除了黑色,其他都行。”
她现在不太喜欢黑色。
程与淮打开衣柜,直接忽视边上的另一套睡衣,从衬衫里选,黑色的她指明了不要,白衬衫又有点透,他最后挑了件竹青色的,质地柔软,比较适合当睡衣。
他拿着衬衫回到浴室前。
里面的人早已听到动静,一截纤白似葱段的手从门缝探出,接了衬衫,嗓音清软地跟他道谢。
程与淮没说什么,转过身,走了两步,又回头。
光线微晃,他看了眼浴室那面巨大的玻璃,上面映出她穿衬衫的剪影,仍是若隐若现。
又看了看她原先坐着的那张椅子,正好对着玻璃,一览无余。
方才他洗完澡出来,她惊得站起身,面染潮红,眼神闪躲。
那怎么也藏不住的心虚慌乱,算是有了解释。
程与淮沉沉地呼出一口灼气,从冰箱里拿出冰水,拧开瓶盖,仰头喝尽,压下所有乱七八糟的情绪。
在她出来前,他又顺手关掉了房里的灯。
但他显然失策了。
须臾后,浴室的门开了,空气里涤荡着一股玫瑰清香,女孩子拨弄着乌黑长发走出来,身上穿着他的衬衣,松松垮垮,好在足够宽大,该遮的地方都被遮住了,唯独两条纤细白皙的腿还俏生生露着。
在人为制造的一室昏暗中,清水出芙蓉般,白得好似会发光。
程与淮浑身一僵,短暂的失神后,他低垂视线,盯住地面。
多此一举,弄巧成拙,气氛反而变得越发怪异。
江稚不太适应黑暗,目光下意识第一时间去寻他:“怎么关灯了?”
“……应该是坏了。”程与淮面不改色。
下一秒。
江稚摸到墙上的开关,“啪”地按亮了灯。
光明骤然重现,一瞬间照亮立在沙发旁的男人英俊的脸。
灯不是还好好的吗?
她疑惑地眨了眨眼:“没坏啊。”
“……”
程与淮脸色有几分不自然,避开了她的注视,若无其事道:“可能是电压不稳定。”
江稚没发现他的异样,也没细究,她往下轻扯衬衫衣摆,还是短了点,只堪堪遮到月退根处,稍不注意就会走光。
难怪小说里女主角穿上男朋友衬衫,男主都会受不住蛊。惑再来亿次,某种暗示意味简直不要太浓,尤其她闻到了熟悉的积雪木气息,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仿佛被他拥在怀中……
实在是太亲密,太暧|昧了。
江稚心尖突突地跳,走到门后,认真研究逃生路线。
这是她每到一个陌生新地方必做的事,出入口、安全通道位置定要牢记在心才有安全感。
同时心里还盘算着,不知说服他不关门睡觉的可能性多大?
几乎为零。
算了,要是真有什么意外发生,反正他也在,能逃就逃,来不及逃的话,大不了就一起死呗。
脑海中简单过了两遍逃生演练,又检查完门锁,江稚慢悠悠穿过客厅,爬到床上,依次摆好三个枕头的位置。
程与淮到小露台喝完今晚第二瓶冰水,平心静气地回来,看见她趴在床上玩手机,他视力很好,一眼就看到微信的聊天页面。
这么晚她还在和谁聊天,程明朗?
还是今晚新加的好友,抱着吉他自弹自唱那位?
“不早了,睡吧。”
“再给我两分钟。”江稚举起手机朝他晃了晃,理直气壮,“我在忙正事!”
十分钟眨眼过去。
江稚终于忙完正事,迫不及待坐起身和他分享喜悦:“曾有德联系我了。”
她之前果然没猜错。
曾有德前脚出走老东家,后脚被封杀,这么一通闹下来,以她对许铭安的了解,必定对曾有德心生不满,他一方面不愿公然得罪程氏集团,另一方面也不可能任由这么一条疯狗流落在外,还是给点小恩小惠吊着,拴在自己眼皮底下更保险。
原来是在和曾有德聊。
程与淮淡声问:“他答应你的要求了?”
“嗯!”江稚趴到床尾,眼眸亮亮地看着他,“你猜我是怎么挑拨离间的?”
程与淮坐到沙发上,长腿交叠,一副愿闻其详的姿态。
她得意地打了个响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我故意让张副总私底下去接触其他五位从山庄离职的高管,精准传达挽回他们的诚意,不计条件高价挖人。”
许氏酒店集团本就因疫情三年接连亏损而面临资金链断裂的危机,大厦将倾之际,同样经不起五位刚入职高管屁股都还没坐热就集体出走的舆论冲击。
许铭安为了稳住军心,只能拿出实打实的利益留人,答应给他们分股份。
当然,曾有德肯定是被排除在外的。
不患寡而患不均,这口气,他怎么忍得下去?只能做出向她投诚的明智选择。
这不就给她趁机而入,趁火打劫到了吗。
江稚好不得意哦:“怎么样,我是不是很聪明,很厉害?”
程与淮抱臂若有所思,在拉拢曾有德这件事上他只给了她大致方向,但没想到她这般擅长掌控和利用人心,先是虚晃一招,让对方内部崩乱。
又借着制衡之名,行离间之实,一环扣一环,不急不躁,游刃有余,最终一步步达到了目的,而自身切实利益半分未损。
这和他在商场上的行事风格几乎如出一辙,像是他亲自手把手教的。
程与淮重新看向眼前的人,她并不像
表面展露的那般柔软、随性、无害,内里是坚韧通透的,甚至带着他尤为欣赏的棱角和锋芒。
但她的锋芒并不带攻击性。
“你对程氏集团有没有兴趣,要不要考虑下和我共事?”
“不要。”江稚毫不犹豫地拒绝,管理一个山庄已经够她累的了。
何况,她对程氏集团不感兴趣。
她感兴趣的,是他。
这种事也讲究你情我愿,既然她意不在此,程与淮并不打算强求,拿起放在桌面的手表看了眼,零点十五分。
他关了灯,躺到沙发上:“睡吧,晚安。”
这就结束话题了?也不挽留一下她吗?
哼,好没有诚意。
也许他只是临时起意,或者在和她开玩笑吧。
江稚冲着他的方向挥了挥拳,躺回原位,抓了个枕头抱在怀里:“晚安。”
床头特地留了盏壁灯,她就着昏黄灯光,看向不远处的沙发。
沙发空间有限,男人手长脚长,身体无法完全舒展开,加上又向来过的是养尊处优生活,夜里肯定睡不好。
其实她也仅占用了大床三分之一不到的位置,空着也是浪费。
何况她对他的人品有信心,正人君子,光风霁月,她并不介意和他同床睡,反正都是盖着被子纯睡觉。
“程总,要不你还是来床上睡吧?”
程与淮不为所动:“不用。”
那样他估计会整夜失眠到天亮,睡沙发还能勉强眯会儿。
“真不考虑?我睡相很好的。”
想到她几次踢掉毯子的“前科”,程与淮不置可否,挑了下眉,没再出声,阖眼酝酿睡意。
好一会都没听到动静,他该不会这么快就睡着了吧,平时这个点不还在书房加班?
为了确认他是不是为了回避问题而故意装睡,江稚翻身下床,轻手轻脚地来到沙发前:“程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