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临渊鱼儿
男人目光里潜藏着平时难得一见的炽烈,好像春初误入苏州民居那天,晴好的午后,她靠着白墙打盹,醒来第一眼,透过满树映着阳光的红色梅花,望见一角纯粹而湛蓝的天空。
花枝摇曳,一如她此时怦然跳动的心。
方才聊的那些结婚、生女儿的话,他是不是听到了?
“呵,生女儿有什么用?”大伯父程正远拿着蛋糕喂宝贝孙子,没眼色地插了句嘴,言语粗鄙,“照我说还是得生个带把的,将来才好继承家业。”
他的话一落地就冷场了,老太太看了眼大儿子,程正远也后知后觉自己失言,挖了块蛋糕塞进嘴里,不再吭声。
“大伯父多虑了。”程与淮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气场迫人,神色难辨情绪,“我的女儿也能继承家业。”
江稚暗暗惊讶,他未免想得也太长远了吧?
八字还没一撇呢,居然连将来生女儿继承家业都想到了。
“说得对。”月姑婆面露赞许,“女子照样能撑起一片天。”
程与淮径直走向女朋友,在她旁边落座,长臂一伸,从后面搂住她,如同繁星簇拥着月亮,是极具占有性的姿态。
温热男性气息就近在她耳畔。
那处迅速染上潮红,有如火烧。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江稚秒懂,配合着他的剧本飞页开始演戏,微低着头,面染羞色,楚楚动人。
其实根本不用演,更无需担心在众目睽睽之下露出任何破绽,他们的暧昧对视,亲密耳语,自然而然流露的爱意,俨然是一对坠入爱河,热恋中的情侣。
没有人会怀疑。
连程与淮自己都是这么认为的。
可他不确定,也没有足够经验去分辨她的含情脉脉,脸红害羞,是演技太好,默契配合他入了戏,还是和他一样,动了真情?
他对她的了解好像仅是冰山一角,无法窥见她深藏不露的心思。
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笑开了:“下次来估计就是喝喜酒了吧。”
老太太听得喜上眉梢,笑容满面。
程惠远也在笑,只是笑意很淡,并未到达眼底,眉间的忧色愁绪仍挥之不散。
尧尧像是不甘心受了冷落,举起小手去拍程与淮的肩膀,一下、两下、三下……不痛不痒。
围观的宾客们面面相觑,唯恐惹他不悦,他一向是生人勿近,也不喜和人接触的。
程与淮哪能和一个小宝宝计较,轻握住她的手刚要挪开,尧尧往后一缩,小手啪地拍在江稚胸口,那美好的弧度跟着颤了颤,她连忙把宝宝抱起来,挡在胸前。
好在其他人没注意到这个意外小插曲。
程与淮回过神,不着痕迹地挪开视线。
冯雪梅为了弥补丈夫的失言,赶忙讨好地打圆场说:“尧尧眼光真好,将来定能找个像与淮一样的……”
这话说得不伦不类,真是嘴上没把门不知所谓,连这么小的孩子都拿来打趣。
“我们家尧尧将来不一定非要嫁人的,”月姑婆心有不悦,轻扫冯雪梅一眼,淡淡道,“她想怎样就怎样,随她喜欢。”
冯雪梅自讨了个没趣,讪讪地走开了。
她前脚刚走,管家后脚便进来通知开席了,众人陆续移座宴客厅。
客厅最后只剩下江稚和程与淮。
他依然离得很近,保持着将她圈在臂弯里的姿态,她耳朵的热度一直降不下来。
“刚刚,”江稚定了定神,谨慎地环顾四周,以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说,“你演技很好嘛。”
程与淮微怔,半晌后才意味不明地勾唇笑了下:“是吗?”
他并没有在演戏。
江稚给他比了大拇指,简直是毫无表演痕迹,如果不是知情,连她都要信以为真了。
“不过,”她话锋一转,“你是不是入戏……有点深了?”
程与淮抿直唇线,不答反问:“你以后想要女儿,还是儿子。”
江稚云里雾里,人不都走|光了,还有必要继续演吗?
“你不是说过想结婚,还要生个孩子?”
他低声提醒,濡热气息灼着她。
江稚压下长睫,轻颤了颤:“……女儿吧。”
程与淮若有所思地“嗯”了声,达成共识了。
他也喜欢女儿。
估摸着快开席了,江稚站起身,顺势拉他起来,推着往外走,免得让所有人等他们。
进入宴客厅,甫一落座,佣人们收到指示,有条不紊地端着菜肴鱼贯而入。
菜式很是丰富,以家常菜为主,一顿饭吃下来,宾主尽欢。
饭后,大家自由活动,或聚在客厅喝茶聊天,或到各个院子游玩赏花,或去后山钓鱼摘水果,好不惬意。
直到日落西沉,方尽兴而归。
程惠远和儿子刚送完最后一波客人,正要回屋,暮色中林管家同手同脚,急急忙忙地跑近,不等喘匀气,语无伦次地说:“回、回……回了,二夫人回来了!”
林管家嗓门大,客厅里正陪老太太聊天的江稚也听得一清二楚,二夫人?
难道是……
留意到奶奶笑意尽收,神情转为凝重,她疑惑看向身旁的男人,他面色倒是没什么变化,仍闲适自若地喝着茶,她又有些不确定了。
除了他那定居澳洲,三年未回的母亲,程家还有哪位二夫人么?
一记记不紧不慢的高跟鞋声渐近,这样的声音和节奏,能想象得到细高跟是如何尖如利刃地刺着地面。
暮色好似被驱赶进屋里,仓皇着,层层堆叠,充满了压迫感。
江稚莫名生出某种不太好的预感,光线颤动,她下意识地望向门口。
只见一个穿着白绸旗袍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她身材消瘦,脸色极白,白得近乎病态,嘴唇也没有血色,衬得双眼格外漆黑,却无半分光彩,空洞洞,阴森森。
整个人看起
来死气沉沉的。
这就是程与淮的母亲?
江稚不合时宜地联想到了小时候看过的恐怖片里溺死的女鬼,心口有些不舒服。
察觉到她情绪波动,程与淮找到她的手轻轻握住,似是安抚。
江稚指尖在他手心挠了两下,被他握得更紧。
舒晴堂而皇之地进屋,没看在场的任何人一眼,也没有打招呼,尽管当中有她的长辈,以及儿子。
紧接着,章艺晗和舒宇一前一后进来,在她旁边站定。
章艺晗一副底气十足的样子,余光频频扫向江稚,无声挑衅。
谁都没有先开口,又有脚步声传来,略显仓促,是澄园的保安队长,简明扼要地告知:
二夫人一回来就直奔中控室,命令调取中秋宴那天月湖附近所有摄像头的监控记录。
事关重大,没有程与淮首肯,保安队长哪敢擅自行事,即便对方是二夫人,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得罪了。
江稚总算看明白了,这一波是冲着她来的。
没想到先前已经平息的风波又掀了起来。
月湖边的503号摄像头虽已被“故障”,但周围观景亭上还有其他对着月湖的摄像头,很大可能拍到了她将章艺晗推下湖的画面……
很显然,章艺晗吃了哑巴亏,心有不甘,咽不下这口气,于是把远在澳洲的靠山搬回国,坐镇澄园,为她撑腰。
搞这么大阵仗,原来是要兴师问罪,秋后算账。
等到监控一出,所谓真相就会大白,无从抵赖。
谁会在意是章艺晗不怀好意先挑起的事端,还故意人身伤害?
何况也没有证据可以证明,百口莫辩。
再者,一旦曝光,就连不惜打破原则,搭上声誉也要维护她到底的程与淮也会受到牵连。
目前形势对他们尤为不利,该怎么办?
江稚面上不慌不乱,暗自琢磨。
接下来,要么赌运气监控没拍到,要么……
就得看谁的靠山更强大了。
第50章 一喜欢
众人各怀心思,无声对峙。
客厅安静极了,空气仿佛凝滞住,充斥着火药味,随时都有可能引爆。
直到程惠远走进屋,打破了沉闷氛围:“二嫂,今天刚好是我生日,你千里迢迢从悉尼赶回来,远路奔波,不如先去好好休息,身体为重,有什么事回头再说。”
她提及自己生日,本意是希望二嫂多少能看在她面上,别一回来就把事情闹得太僵。
然而舒晴长期独居,目中无人惯了,连老太太都不放在眼里,又怎会给她这个寿星面子?
舒晴并未就着小姑子给的台阶走下来,余光扫见保安队长杵在原处,完全没有要调取监控的意思。
她冷冷一笑:“怎么,我现在连这点小事都做不了主吗?”
气氛越发剑拔弩张。
她看的是程惠远,质问的却是另有其人。
程与淮仿若未闻,自顾自地喝茶,明显没打算回应。
江稚大致知道他们母子俩感情不太好,但没想到情分会淡薄至此,又矛盾地势如水火,互不相容。
监控事件无疑会火上浇油。
“既然是小事,”老太太试图息事宁人,“大家就好好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又何必如此兴师动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