酥糖的七零小日子 第30章

作者:林芷筠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年代文 成长 日常 现代言情

  教室里静得能听见窗外麻雀扑棱翅膀的声音,几秒钟后,不知道是谁先带头鼓起了掌,掌声从零星变得密集。

  “同意苏瓦妮同学担任咱们班的学习委员吗?”老师问。

  “我同意。”苏觉孝率先举起了手。

  有作为班长的苏觉孝带头举手了,人群里也有其他人陆陆续续举手,“我也同意!”

  “我同意。”

  “同意”

  瓦妮最终以大票数的支持率当选了学习委员的岗位,她抬头看底下同学的目光,发现大多数都是友善而平和的,没有想象中的嘲弄和讥笑。

  她忽然发现,当自己真正踏出那一步时,那些令她不安的视线,其实都是簇拥她向前的细碎微光。

  ……

  连续的阴雨天,医院病房的气息沉闷而潮湿。

  床上躺着的中年女人形容枯槁,曾经丰腴饱满的身体瘦成了一把干柴,往日墨黑的头发干枯凌乱,嘴唇干裂得渗着血丝,种种迹象无一不在表明,这个女人已经濒临生命的尽头。

  周舒年半蹲在床边,端着流食往王春兰嘴里喂,“娘,再喝一口。”

  王春兰听到儿子的话,费力的支撑起身体,凑到了碗边,但才张开嘴,刚才喝进去的东西都不受控制的呕吐了出来,“呕……”

  这一吐,衣服、床单、地上都是呕吐物,满地狼藉,空气中都是酸臭的呕吐味。

  “别,别管我,脏……难为你天天守着了。”

  周舒年忙把碗给推到旁边,安慰的拍了拍他娘的脊背,“没事,不想喝就不喝了。”

  王春兰挤出苍白的笑容,她伸出手想摸摸儿子的脸,“儿子,真好,我还能再看到你。”

  他擦了把眼泪,抓起她的手往自己脸上贴,“等您病好了,我哪里都不去了,我天天在家里陪着您。”

  周舒年起身,拿了抹布收拾地面的狼藉。

  “阿姨、舒年哥。”

  “是棠棠和觉胜啊?”王春兰的目光落在门口的两个孩子身上。

  “阿姨,我们听说您病了,想来看看您。”棠棠的眼泪几乎要不受控制的喷涌而出,她还记得王阿姨给她熬红糖水,煮红豆粥,无微不至的关怀她,她具备这个时代的农村妇女全部的优点,热情爽朗,勤劳能干,朴实爽朗,命运却对这个女人这样不公平。

  棠棠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把手里的花摆到了她的床头,“这盆百合花是我和哥哥挑的,希望您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阿姨,您闻到花香了吗?”

  清雅的百合香气冲淡了病房的消毒水气味,鹅黄的花蕊上凝结着蜜色的花粉,闻着这馥雅的香气,仿佛能看到湿润的青草地,湿润的晨雾,还有蜜糖的香甜,王春兰脸上露出一抹虚弱的微笑,“闻到了,好香的百合花。”

  “娘,等你病好了,我陪你去看漫山遍野的百合花。”

  “好……我等着我病好的那天。”王春兰还是慈祥地笑着,只是声音细若游丝,仿佛已经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手也从周舒年的掌中垂落,“只是……儿子,我现在太困了,我想先睡一会。”

  周舒年心一颤,“娘!”

  “阿姨!”棠棠的眼泪啪嗒啪嗒落在床单上。

  苏觉胜嘴唇哆嗦着,喉咙像被堵住了似的发不出声音。

  过了好一会,王春兰终于睁开眼睛看着病床前的三个孩子,“看你们紧张的……我刚才只是睡着了。”

  看到王春兰再次睁开眼睛,周舒年、棠棠、苏觉胜都松了一口气。

  棠棠和觉胜离开后,周廷昌也来到了病房里,他对儿子说道,“你娘还得在医院再住一段时间,你回去再收拾一点换洗的衣物过来。”

  这段时间以来,周廷昌也衰老了许多,鬓角已经爬满了白霜。

  周舒年点了点头,离开了病房。

  周廷昌在病床前坐下,第一时间映入眼帘的就是妻子王春兰枯瘦的脸颊,他和妻子是包办婚姻,她比他年长五岁,结婚后他就一门心思扑在仕途上,从一个小小的办事员到县*里的一把手,家里家外都靠她一个人操持,哪怕是儿子周舒年的成长,他都没有投入过多的精力。

  脑海里闪过这几十年走过的岁月……是王春兰卖布鞋攒钱供他读书,他母亲临终,是王春兰在任劳任怨的在跟前伺候,儿子发高烧是王春兰冒雨背去医院,每天下班,桌上永远摆着可口的饭菜,厨房里她一个人忙得团团转,洗得干干净净熨烫齐整的衣裳,脚上每一双舒适柔软的布鞋。

  他不由得鼻根一酸,伸出手臂搂住了妻子的肩头,滚烫的眼泪没入她枯黄的发间。

  ……

  王春兰在一九七二年七月份的一个下午,结束了短暂的一生。

  棠棠把一束素白的花儿给摆到了王春兰的遗像前,这是王春兰唯一的照片,是结婚时和周廷昌在照相馆照的,照片上的女人还是年轻的模样,跟棠棠印象中的憔悴枯瘦不一样,照片里的女人面庞圆润饱满,头发乌黑茂密,盘得利利落落。

  送走了吊唁的宾客,周廷昌脚步踉跄的朝门外走去。

  “棠棠,咱们也回去吧。”苏觉胜叹了口气,他心里也难受,舒年哥就像他们的亲哥一样,王阿姨对他们又是这样的好,命运却这样无情的对待这一家人。

  “觉胜哥哥,你先回去吧,我想再在这里多待一会,”棠棠环顾了一圈这个院子,“我感觉这里还有王阿姨的气息。”

  苏觉胜知道她心里难受,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叹了口气先行离开了。

  夜色笼罩了这一方独院,空气潮湿闷热,静悄悄黏糊糊的,棠棠把电灯拉亮,目光落在沙发旁的年轻人身上。

  周舒年就这样在这座沙发上坐了一整日,像一座黑色雕塑,身上的黑衣服已经两天没换了,胡子拉碴,眼睛又红又肿。

  他已经一天都没吃过东西了,棠棠在原地站了一会,走进了旁边的厨房里。

  厨房里传来叮叮咚咚的声音,约莫过了十几分钟,棠棠端着一碗素白的面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舒年哥哥,吃点东西吧。”

  热气蒸腾到他的脸上,一碗简单清淡的青菜鸡蛋面,他抬起肿涩的眼睛看了眼前的棠棠一眼,沉重的手臂抬起筷子,拨了几根面进嘴里。

  食不知味,屋子里很安静,连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哗啦”一道惊雷劈开乌黑的云层,一场痛快的大雨降了下来,瞬间将世界浇成白茫茫的一片。

  周舒年忽然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舒年哥哥!”棠棠找出一把雨伞,追着他的背影走了出去。

  周舒年身上的黑衣很快就被雨水浸透,紧紧贴在脊背上勾勒出挺拔的轮廓,雨水冲刷着他苍白的脸庞,棠棠看着雨水中那道倔强的背影,鼻子一酸,湿润的水珠糊在脸上,她也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突然,她看到周舒年狠狠地抬起手,扇了自己两个耳光。

  “舒年哥哥!”棠棠也顾不得撑伞了,她摇摇晃晃的跑了过去,雨水将她浑身浇透。

  “如果能早一点,早一点……”周舒年痛苦自责的抓着头发,明明他在去宛丘的前一天,他娘就已经病得晕到了,为什么他当时没有在意,“明明、明明……”

  雨水不断从棠棠脸上落下来,她半蹲在周舒年的面前,“舒年哥哥,这不关你的事,是老天爷,他对阿姨太残忍了……”

  不知在雨里待了多久,棠棠的身体都被暴雨冲刷得麻木冰冷了,她听到周舒年开口,“棠棠,肩膀借哥哥靠一下吧。”

  “好。”

  石凳上,棠棠捡回了被刮到一旁的雨伞,坐直了身体,周舒年弯腰,沉重的脑袋最终落在她单薄的肩上。

  雨噼里啪啦地砸在伞面上,周舒年的身体微微颤抖,压抑的呜咽声被雨声吞噬。

  棠棠伸出没撑伞的手,轻轻覆在他颤抖的背上,一下又一下地拍着。

  “人影不随流水去……阿姨,会一直活在我们的心中。”

  45

第45章

  ◎新粮种◎

  喻娟芳半夜起来上茅房时,正好看见棠棠的房间还亮着灯。

  棠棠的房间有一盏油灯,但这孩子平日里很懂事,为了节省灯油,看书写作业就到堂屋去,自己平时不点灯,要么只点一会。

  “棠棠,还不睡觉吗?”喻娟芳敲了敲门。

  “娘……嘶,我这就睡了。”棠棠手指被针扎了一下,她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飞快把手边乱七八糟的东西给收好,匆匆忙忙躺进被窝里,只露出一个脑袋。

  “我进来了。”喻娟芳推开门走了进来,屋子煤油燃烧的味道很重,“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这么晚都没睡?”

  “娘……”棠棠看瞒不过,只能把塞进被子里的篓子给拿了出来,里边装着一堆乱七八糟的鞋垫鞋面,看起来像是布鞋的半成品,“我听说王阿姨年轻的时候靠卖布鞋挣钱供周叔叔读书,上次大哥去参军,咱们一家到舒年哥家做客,王阿姨给大哥送了十几双的布鞋,我想舒年哥每次出远门,随身携带的行李里,一定会有他娘亲手给做的布鞋。”

  “但王阿姨走了,再也没有人能为他做一双布鞋了。”

  亲人的去世是一生的潮湿,棠棠想,舒年哥也许要花上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才能走出王阿姨离世的阴霾。

  她的手上已经扎了好几道口子,这做布鞋,想的简单但做起来才知道是真的难,光是得用坚硬的钢针把刷上浆糊的棉布给纳成鞋底,又吃力,而且总打滑,稍不注意,那钢针扎到手上,钻心的疼,眼泪都要冒出来了。

  喻娟芳想起来她大儿子觉生参军前,王春兰送的那十几双布鞋,心里响起一声遗憾的叹息。

  她目光落在棠棠已经挂了好几道伤口的手上,“你舒年哥什么时候走?”

  “王阿姨的后事已经处理完了,他大概过两天就走了。”

  棠棠想到什么,眼巴巴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娘,你能教我做布鞋吗?”

  她看了眼棠棠虽然已经裁成了合适的尺寸,但缝得乱七八糟的鞋底,再这样下去估计一个人捣鼓到天亮都做不出什么成果,“我试试。”

  棠棠眼睛一亮,“娘,你真好!”

  ……

  原林县没有火车站,要想坐火车只能转两趟汽车到乡阳市火车站,早上七八点,国营食堂的早餐档口冒着热气,叶片上的水珠还未彻底散去。

  左右两边看起来都是出远门的行人,正在月台上和送行的家人告别,周舒年拒绝了他爹送他的建议,一个人站在月台上,唯一的行李就是一个黄色的提包,眉眼神情看起来有些落寞。

  “舒年哥!”一道清脆的声音在汽车站前响起。

  周舒年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望去,看到棠棠扎着两条羊角辫费劲挤进人群里朝自己的方向走过来,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凌乱,却掩不住少女眼里亮闪闪的笑意。

  “可算赶上了!”棠棠穿过汽车站的人群挤到周舒年的面前,她从自己身上的书包里拿出那双自己做的布鞋,“我还一直担心赶不上,差点没跑断气……舒年哥,这是我做的布鞋,送给你,祝你一路平安。”

  周舒年看着棠棠塞过来的这双布鞋,针脚七歪八扭,边缘处也没裁圆整,但鞋底厚实,密密麻麻的针脚压了好几轮,棠棠的手上好几处都凝着干涸的血痂,明显是做布鞋时被钢针扎破留下的痕迹。

  周舒年的喉结滚动,他以为再也不会收到一双布鞋了,他很感念临行之际,这个小妹妹给予他的一丝温情,“谢谢你,棠棠。”

  他把鞋子收下,想起来什么,从提包里翻出一个手掌大的牛皮纸包,“喏,送你的礼物。”

  “这是什么?”

  棠棠睁大了眼睛,手指捏着纸包边缘晃了晃,没感觉出里面是什么东西。

  周舒年的手盖在她的手背上,阻止了她想要拆开的举动,“这是我给你的一个神秘锦囊,等遇到困难的时候再拿出来看。”

  ……

  苏会民在红旗公社就职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去年他的职位从普通干部被提到了教育组组长,工资从每个月三十块钱上调到了每个月四十五块钱,苏觉生去参军后,每个月都有津贴,常往家里寄钱,棠棠他们的日子比之前过得宽裕了许多。

  苏会民刚从市里开会学习回来,趁着临上车前的十几分钟,他到市里的商店都转了转,给家里人都带了礼物,给妻子喻娟芳带了一块蓝色的纱巾,给棠棠和苏觉胜带了两本厚皮笔记本,给觉孝和侄女瓦妮各买了一支上海产的钢笔,这支钢笔出墨流畅不卡顿,握在手里很有质感,一看就不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