酥糖的七零小日子 第56章

作者:林芷筠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年代文 成长 日常 现代言情

  棠棠睡下后,周舒年给她把被子给掖得严实了些。

  一觉醒来已经是晚上了,窗外黑漆漆的一片,病房里亮着昏黄的灯光,周舒年还在病床前坐着,手里拿着份报纸在看。

  他的手很好看,翻报纸的手骨节分明,指节处泛着淡淡的青白色,像是冬日凝结的薄霜。

  她躺下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周舒年的下巴,冷硬的下颌线顺着喉结沉进内搭的毛衣领,棱角分明,周身散发着一股如玉般的清润气息,棠棠很少会这样认真的打量他的相貌,被子遮住的半张脸有些微微的潮红。

  周舒年过了几秒才注意到她这边的动静,“醒了?”

  她点点头,在他的搀扶下从病床上起来,“嗯,几点了?”

  “快九点了,想不想吃点东西?”

  他这一说,她才感觉到了几分饿意,但除了馒头和罐头,还有一些老师同学们送来的水果,病房里也没有其他吃的了,“那吃点罐头吧。”

  “罐头太凉了,喝点粥怎么样?”周舒年说着话,找了一个干净的瓷碗,然后把保温杯的盖子拧开,里边的粥给倒进碗里来。

  “粥?”棠棠眼睛一亮,其实她也想吃点热乎的东西,但这个点食堂早就关门了,“还是热乎乎的,舒年哥哥,你什么时候买的粥?”

  “你睡着的时候出去买的。”

  那粥是黄澄澄的小米粥,每一粒米都熬开了花,米香浓郁,她喝了一口温热的粥,感觉五脏六腑都妥帖了。

  睡了两个小时,棠棠现在一点都不困,喝完了粥,她便让周舒年把带来的报纸分她一张,随便看着打发时间。

  这雨下一天了也没有停的迹象,冬天下雨最难受,冷还不说,还湿嗒嗒黏糊糊的,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闪电从天而降,在天空中拉开一道刺眼的裂痕,过了一两秒钟,巨大的轰隆隆的雷声落在耳里,听那阵仗像是要把病房给劈成两半。

  棠棠倒是不害怕打雷下雨,但这么大的阵仗还是挺骇人的。

  病房里安装了电灯,大概是因为打雷导致了电压不稳,电灯光线很快就越来越弱,整个病房“啪”的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她这下倒是庆幸周舒年留下来陪着她了,这停了电的病房阴森森的还怪骇人的。

  没关严实的门被风吹开了,一阵风雨给灌了进来,树叶被吹动的沙沙的响声落在耳边,听到周舒年起身的动静,棠棠紧张地叫了句,“舒年哥哥……”

  “别怕。”一只宽厚的手掌覆盖在她的手上。

  周舒年从椅子上起来,把门给关严实了,然后将抽屉拉开,取出里边的蜡烛和打火机,“啪”的一声,蜡烛温暖的灯光在黑暗的病房里漾开。

  那雷打了一阵,总算是停了,哗啦啦的雨便倾盆而下,雨珠敲打玻璃的声音成了背景音,变得遥远而模糊,反倒衬得病房里格外温馨静谧。

  周舒年点完蜡烛重新坐回床边,“还要不要继续看报纸?”

  棠棠摇了摇头,“我不看了。”

  她缩回被窝里,打量着面前的人,周舒年比她大四岁,她上五年级时,他上高一,她大哥苏觉生在一次学农活动中把周舒年带回了他们家暂住,掰着指头算,这已经是他们认识的第十年了。

  棠棠看着他垂眸时睫毛在烛光里投下的阴影,脑海里突然浮现过很多个不同时期的周舒年的影子,初见时的周舒年、请她喝北冰洋汽水开解她的周舒年、送她海棠花的周舒年、给她买卫生巾的周舒年、带她去看病的周舒年、一起淋雨的周舒年、给她留下锦囊的周舒年、给她写信的周舒年、西餐厅重逢的周舒年、会单独给她点一份冰淇淋甜品的周舒年……

  脑海里许许多多的虚影都汇集到了眼前的年轻男子身上。

  周舒年坐回床边时,膝盖蹭到床沿,棠棠下意识缩了缩脚,却被他伸手按住脚踝,他咽了咽喉咙,问,“冷吗?”

  “不冷。”

  周舒年给她把滑落的被子给掖严实了,指腹擦过她颈侧时,能感觉到她因为紧张而轻颤的脉搏,风吹过窗缝的呜咽声渐渐轻了,只有烛芯偶尔爆出的噼啪声,和两人之间缓慢的呼吸声。

  过了很久,一个温柔缱绻的吻轻轻落在她的额头上。

  82

第82章

  ◎舒年哥,你真是我亲哥◎

  棠棠第三天病就好了,住院费一天五毛,针药费两块,诊疗费一天五毛,她在医院住了两天,一共花了五块钱。

  一月底,棠棠他们考完了期末考试,首都大学开始放寒假,天灰蒙蒙的,细小的雪花不断从天上往下飘,大概是临近新年,街头的树上都挂满了红艳艳的灯笼,到处都张挂着新的横幅,上边印着的字都是什么,“欢欢喜喜过新年、改革开放谱新篇”、“勤奋学习,报效祖国,迎接四个现代化建设”,空气中的年味很重。

  周舒年送着兄妹俩去了火车站,“这是我托人买到的两张硬卧票,你们两个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卧铺票?舒年哥,你真是我亲哥!不、比亲哥还亲!”苏觉胜没想到周舒年竟然买到了硬卧票,激动得两眼放光,这硬卧票可比硬座票舒服太多了!

  他们年初来首都的时候,因为棠棠见义勇为,他们破例坐了一回卧铺,那火车上卧铺可比硬座舒服太多了,硬座车厢里人挤人,又吵又挤,到处都是堆的行李,过道连走人都费劲,卧铺车厢不仅干净、明亮、安静,还能躺着休息,用不着箍着身体在座位上硬熬二十几个小时!

  周舒年眉眼带了笑意,“路上注意安全,平安到家,知道了吗?”

  “嗯,舒年哥,我们知道了。”

  距离火车出发还有段时间,站台上有小贩摆了摊在售卖食品,那铝锅里装着一大锅糯玉米,煮熟的玉米香气不断往他们这边飘,“棠棠,舒年哥,离火车到站还有点时间,我去买点吃的。”

  苏觉胜说完这句话后,就朝那小摊走去了,剩下周舒年和棠棠两个人。

  车站人多,俩人也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下牵个手、拥个抱啥的,就这样干站着说话。

  他们已经明确了恋爱关系,成了男女朋友,只是他们目前的身份都还是学生,暂时还是决定先保密。

  周舒年看向棠棠,她穿着一件墨蓝色的袄子,脖子上系着一条米白色的围巾,戴着厚厚的毛线手套,眼眸里带着盈盈的笑意,一两丝碎发被寒风吹拂着划向脸颊,嘴唇就像是樱桃般的红润。

  “舒年哥哥,那你什么时候回家?”棠棠问,还有不到十天,就是1979年的新年了。

  “再过几天吧,等年后,我到你们家去看你。”

  “好啊。”棠棠眉眼带笑,“那我在家等你。”

  趁着远处苏觉胜还没回来,周舒年把一个方形礼盒塞进她手里。

  “这是什么?”棠棠问,盒子还带着余温。

  “新年礼物。”

  听到这话,她便好奇地把盒子打开了,里边躺着一枚精致秀气的上海牌女士机械表,手表的表盘是浅紫色的,镶着荧荧的碎钻,表壳是非常薄的不锈钢材质,看起来非常的秀气典雅,漂亮极了。

  棠棠心里很喜欢,但她还是忍不住道,“这肯定很贵很贵。”

  同样是看时间的工具,因为手表的便携性和装饰性,价格要比时钟贵很多。

  刚恢复高考那年,她爹娘为了他们方便复习和考试,就到县里的百货商店给他们各买了一只电子手表,但电子手表不如机械表耐用,方头方脑的比较笨重,走时总慢半分,有次做实验差点误了时间,棠棠慢慢就搁置了。

  棠棠记得她爹娘给买的那个电子手表花了二十块钱,周舒年送的这个估计要贵上好几倍。

  “托朋友在上海表厂捎的,只给了成本价。”周舒年轻咳了一声,从口袋里拿出另一个盒子,“我怕你不方便戴出去,苏叔叔和喻阿姨会问起你手表的来源,就给觉胜也捎带着买了一只,到时候他们要是问起,你就直接说是我送的就行。”

  “棠棠,你别心里有负担,咱们俩现在是男女朋友了,你是个姑娘,我年纪又比你大,你跟我在一起要承受的比我多得多,我对你好都是应当的。”说着话,他忍不住用手揉了揉棠棠的脑袋。

  棠棠看着沉甸甸的手表,她没想到周舒年会对她说这样的一番话,既然如此,她还有什么好负担的呢,她将手表收下,“好。”

  外边的雪花刮进站台,她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动,吹得他心也痒痒的,片刻后,他忍不住低笑道,“新年快乐。”

  棠棠脑袋埋进围巾里,耳根有些微红,她小声地说道,“舒年哥哥,新年快乐。”

  苏觉胜买了两根玉米,五个茶叶蛋,一袋馒头,提着买的一大堆热乎的吃食过来了。

  看到周舒年送的手表,苏觉胜忙往外推,“舒、舒年哥,这也太贵重了!”

  “收下吧,我也给棠棠送了一只,她的那只已经收下了。”

  “觉胜哥哥,这是舒年哥哥送给咱们的新年礼物,你就收下吧。”棠棠也开口道。

  一番推脱下,苏觉胜还是收下了那块手表,临上车前,他差点要感动得泪流满面,“舒年哥,你真是我亲哥!”

  ……

  棠棠兄妹在春节前回到了榆槐村。

  他们刚回去,就赶上了生产队里最乱的时候——农村要搞生产责任制了!一瞬间,整个榆槐村都处在各种激动的忙乱之中,原本县里发下来的文件是要不要搞责任制由生产大队自己商量决定,但除过少部分群体,像张桂香、赵狗蛋之类的人反对外,大部分人一致决定要搞生产责任制!

  “搞!咱们村搞生产责任制!”

  大伙都太想掰掉“吃大锅饭”的穷根了!他们是穷怕了,也饿怕了,去年涝灾时,壮劳力拼死累活刨淤泥,懒汉却蹲在田埂上抽旱烟,到了年底分红,工分簿上的数字都长得差不多!

  把土地握在自己手里,交完国家的,留足集体的,剩下都是自己的,那不比在生产队磨洋工,一年到头来还是得全家挨饿的日子强?!谁家不想在自家分的地里撒开膀子干?!

  “包产到户、自负盈亏”的口号喊得震天响,公社专门派了干部下来,把生产队的土地、牲畜和农具等,一律分成上、中、下三等,按家庭数、劳力和人口分配开来,实行以家庭核算。

  那帮助搞生产责任制的干部在核算土地的时候,村民们就在旁边眼巴巴的守着,一连忙了几天,总算把生产队的土地、牲畜、农具都分类分级了,第二天一早,大伙就到大队委员会去抓纸蛋,抓到哪块地就是哪块地。

  按理说面积都是一样的,但大家都是世世代代的老农民了,在土地摸索了几十年,大伙心里都门清,那有些麦地就是比较肥沃,不需要怎样施肥照料,都能高产量、那结出来的麦穗又大又饱满,有些麦地就是比较贫瘠,可能一年到头力气搭进去了,肥料也没少下,产量就是提不上来。

  这一晚,基本上家家户户都在向老祖宗祈祷,指望着明天能抓一块好地。

  棠棠在学校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很多地方在施行生产责任制了,生产责任制确实是符合当下环境的正确政策,但没想到生产责任制的春风这么快就吹到了榆槐村,听说这回责任制的大力推行者正是已经升任乡阳市委行署专员的周廷昌叔叔。

  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空气中的寒意很重,棠棠裹着件棉袄在院子里刷牙,她娘喻娟芳早就起来了,厨房里传来叮咚叮咚的做饭响声。

  “咚咚咚——”门口传来敲门声。

  棠棠把嘴里的牙膏泡沫给吐掉了,擦了擦脸起身去开门。

  来人正是于亚红,棠棠睁大了眼睛,“二伯母,这么早,你是来找我娘吗?”

  就算是抓纸蛋,那也八点才开始,现在才早上六点钟,就算着急但这也太早了吧。

  “不是,棠棠,二伯母就找你嘞!”

  “找我?”

  “棠棠,这是二伯母早上煮的鸡蛋,你揣着吃!”于亚红脸上挂着热情的笑容,把两个刚煮好的鸡蛋给塞进了棠棠的手里,殷切地商量道,“二伯母昨晚想了一宿,觉得让谁去抓这个纸蛋都不合适!等会早上抓纸蛋,你能不能帮二伯母来抓这个纸蛋?二伯母想着你从小运气就好,又是咱们全公社第一个考上首都大学的,那手气肯定不一般!”

  于亚红是想明白了,自从老三一家收养了棠棠之后,那日子是越过越好,老三从小学老师变成了公社教育专干,新房子盖起来了,觉生进了部队,现在还被选拔去军校进修了,觉孝被矿上宣传部招工了,坐办公室里工作,天热不晒天凉不冻的,觉胜和棠棠这两孩子又争气,一个考上了首都大学,一个考上了首都交通大学,全公社一家子能出两个大学生的,也就是三房一家!

  一般人家,但凡能碰上一件这样的好事都已经是撞大运了,但三房一家怎么那么巧,件件都碰上了呢?

  这都是因为什么?那肯定是因为棠棠啊,人家棠棠就是一个被福气眷顾的好孩子,谁对她好谁就沾上了福气,她闺女瓦妮不也正是因为跟三房走得近才考上了首都医学院吗?

  棠棠哭笑不得,“二伯母,那抓纸蛋就是概率事件,谁来抓都是一样的,而且大家分到的土地面积都是一样的。”

  于亚红道,“但我就是信不过我自己这手气,我那心里七上八下的,一晚上都没合上眼了,棠棠,你就当是行行好,帮二伯母把那纸蛋给抓了吧,不管抓到好的孬的,二伯母这心里都感谢你。”

  喻娟芳听到动静从厨房里出来,娘俩相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既然您这么说,那我就帮您抓这个纸蛋吧。”

  ……

  早上七点,大队支委会门口已经挤满了人,每家每户派出一个人来抓纸蛋。

  吴芳妹显然也没睡好,眼圈下边都是黑的,她打着哈欠问于亚红打算让家里哪个人来抓纸蛋。

  于亚红不太愿意搭理吴芳妹,当初就是吴芳妹给介绍的宋小军,她那心里还堵着气呢,但想了想吴芳妹当初也不知道老宋家那点腌臜事,还是淡淡开口道,“我已经跟棠棠商量好了,让她来帮我抓这个纸蛋。”

  “啥?”吴芳妹瞪大了眼睛。

  张桂香听到这话,忍不住噗的一声笑出来,“老二媳妇,你这是脑门哪根筋搭错了?让棠棠给你抓这个纸蛋,你可别忘了那苏燕娣是怎么说的,那棠棠是扫把星转世,你让她给你抓纸蛋,你当心她给你抓到最差的那一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