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流烟萝
叶芳警惕地看着她，没吭声。
李菊萍却以为她表情警惕是因为疑上了叶薇，上前一步靠近她说：“当初你爸出事岗位空出来，你们姐弟是都有机会接班啊，厂里最后同意让你姐接班，是因为她同意照顾你和小兵，这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
“什么？”
“意味着工作虽然是你姐在做，但工资不是她一个人的，要是她不去上班继续念书，就是厂里给你和小兵发生活费你知道吧？”
李菊萍拉过叶芳的手，佯装语重心长道，“换句话来说，你姐预支的也不是她一个人的工资，而是你和小兵未来半年的生活费，她招呼不打就这么做，你觉得对吗？”
“我觉得我姐没问题。”
“看，你终于想……”李菊萍话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叶芳说了什么，眉毛一拧问，“你这孩子怎么听不懂话呢？”
因为着急，李菊萍嗓门有点大，楼上楼下都有人听到动静，叶兵也从屋里出来了。
看到李菊萍拽着妹妹不撒手，叶兵忙跑过来，一把扯开李菊萍喊：“你干什么？”将妹妹护在身后低声问，“她是不是欺负你了？”
叶芳毫不犹豫告状：“她跟我说姐坏话呢。”
李菊萍气得仰倒：“什么叫我说你姐坏话，我是在跟你讲道理好不好？”
楼下有邻居听不下去，说道：“李姐你得了吧，谁不知道你一直对叶家的房子虎视眈眈，这两年没少挑拨他们姐弟的关系，做了就认，扯谎就没必要了啊！”
“我跟他们兄妹讲话，跟你有关系吗？有时间在这搭腔，回家管好你孙子吧！”李菊萍骂完楼下，仍坚持不懈地对躲在叶兵身后的叶芳说，“芳芳，我说这些可都是为了你们好，再不听我的，小心哪天你姐不装了，让你俩睡大街去！”
叶兵对李菊萍一向没什么好感，也不像姐姐妹妹那样在乎名声，当时就学李菊萍的话说：“我们姐弟怎么样跟你又有什么关系？有时间在这操心我们，你也回去多教教儿子吧，这么大个人了，成天就知道游手好闲找爹妈要钱，小心你不能动了他把你扔大街上去。”
小儿子吴龙不成器一直都是李菊萍心里的痛点，叶兵这话无异于专门往她心口上戳，扎得她再顾不上充好人，怒骂道：“小赤佬你有没有教养？我好心劝你们，你们不听就算了，有没有点礼貌了？我是你们长辈好吧？”
叶兵不甘示弱：“你除了年纪大，身上哪有点长辈的样？”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人一个老一个小，都收着点脾气，别吵了！”楼上邻居怕两人干架，下来拉住李菊萍说，“老太太你孙子都有了，何必跟他一个小孩计较。”又挥挥手对叶芳说，“赶紧把你哥拉回家去。”
叶芳也怕两人打起来，赶忙拉着叶兵回了家，下来的邻居看着他们家门被带上，松了口气继续劝李菊萍，好一会才把骂骂咧咧的她送回家。
……
虽然李菊萍和叶家兄妹之间的争吵没有升级，但因为卡在叶薇刚预支工资买认购证的节骨眼，消息依然传得飞快。
中午叶薇下班刚进大院，就有好事的人对她说：“薇薇，你弟弟妹妹今天好像和李菊萍吵起来了。”
“吵起来了？”叶薇神色微怔，边加快回家的步伐边问跟上来的好事邻居，“他们为什么吵架？”
邻居就等着她这问题呢，听后自然跟倒豆子一样，把上午六十八号楼走廊发生的事都说了，然后不知真假地批判道：“这个李菊萍，一看你家出事就跳出来作妖，谁不知道她盯上你家房子了啊，也真好意思说自己是为了你弟弟妹妹好。”
她刚说完，六十八号楼就到了，叶薇跟她说了声“我先回家”，便快步上楼，到吴家门口停住，抬脚——
“砰！”
她一脚踹开了吴家的门！
第8章 以牙还牙 这人不是来揍她，而是来挑拨……
和叶家一样，吴家也是两间房，只是面积要小几个平方。
此外吴家也是隔的四间房，但只两间房中间各加了一堵墙，而没有像叶家那样一间房前后开门再隔出过道，两间房只能通过外面走廊进出。
如今左边靠楼梯那间房的前后屋，分别由李菊萍夫妻以及老四吴龙住着，右边靠近叶家的那间屋，屋里是老大吴兴的房间，外面摆着一张单人床，给吴兴女儿住，空地再摆一张饭桌，也做饭厅用。
叶薇踹的，就是吴家饭厅的门。
而她踹开门时，吴家人正在吃饭，耳边突然炸开“砰”的声音，饭桌前的几人都吓了一跳，吴兴更是怒目朝门口望来，看清踹门的是叶薇，他一巴掌把筷子拍在饭桌上，大骂：“叶薇你发什么神经！”
听到他的怒骂，叶薇脸色没变，只看着他说：“前几天我听到你妈跟你爸说要给你弟讨个媳妇，但问了十来个，一听你弟是个混混都不愿意沾手，只有一个人没有立刻拒绝，并提了个要求，你知道她提的什么要求吗？”
叶薇这话没头没尾，放到如今的场景里更是莫名其妙，吴兴愣了下反问：“什么要求？”
“她要婚后有单独的住房，而且这房子必须登记在你弟名下。”叶薇环视叶家饭厅一圈，像是才注意到，打补丁说，“她说的单独住房可不是像你家饭厅这样的半间，而是里外加起来那种。”
沪市是大城市，近几十年住房就没有宽松过，尤其这些年国营企业要么发展不景气，要么徘徊在倒闭边缘，却又因为没有破产政策强撑着一口气，没几个单位盖得起房，而人口仍在持续增加，导致人均居住面积持续降低。
机械厂还算好的，因为早年发展得好，七十年代盖过一批楼，家里有四五个孩子的，不出意外都能分到两间房。
去市中心看，一家十几口挤在二三十平的小房间里都不算稀奇事。
但再好也离住的宽敞有不少距离，而这几年沪市房价涨得飞快，普通工薪阶层基本没能力买房，所以在绝大多数家庭里，房子都是敏感问题。
叶薇话落，吴兴表情果然紧绷起来，又忍不住追问：“然后呢？”
“你妈说你弟年纪大了，人生大事不能再拖下去，所以跟你爸商量把他们住的那间房过户给你弟，至于他们俩，”叶薇微笑，指了指脚下说，“就搬到这间房来住，明面上呢就说等他们死了把房子留给你们，但是背地里，你爸妈还是倾向于把这间房也留给你弟，他没有工作嘛，再没房子怎么成？你们夫妻就不一样了，都是国营厂工人，出去租房也能过……”
因为叶薇踹门进来后一脸杀气腾腾，想到她过去痛殴吴龙的辉煌战绩，缩着脖子不敢吭声的李菊萍听到这里，终于反应过来——
这人不是来揍她，而是来挑拨他们母子关系的！
于是尖声喊道：“你骗人！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李菊萍起身就想冲到叶薇身边，可又怕打不过反被揍，余光又看到吴兴脸色黑沉，赶忙转身走到他面前说，“老大，我真没有说过这些话，你们可不要被她给骗了啊！”
说完又见吴兴眉毛都不动，怕是信了叶薇的鬼扯，只好去摇儿媳妇当救兵：“壮壮妈！你来劝劝老大啊！”
吴兴媳妇汤小芳性格软弱，一直被李菊萍压得死死的，虽然怀疑叶薇说的是真的，却又畏惧于婆婆的权威，一听她叫唤就站了起来。
可她往前没走两步，就听到叶薇说：“我之前还听到你婆婆骂你蠢笨如猪听不懂话，娘家破落户就算了，肚皮还不争气，这么多年就生了个丫头片子！要不是家里没钱，她早让儿子把你给踹了，再讨个媳妇生儿子。”
虽然汤小芳一直都知道婆婆对她不太满意，也因为只生了个女儿觉得愧对吴家，所以不管平时李菊萍对她多不客气，她都忍了。
但她没有想到，忍让不仅没有换来婆婆的心软，还让她婆婆得寸进尺，竟然想让她丈夫踹了她！
汤小芳猛地停住脚步，唰地看向李菊萍。
叶薇则继续说：“哦，你婆婆想把两间房都留给吴龙，也有你生的是个女儿的原因，虽然吴龙儿子被前期带走了，但那怎么说也是吴家的独苗。而且他以前能生儿子，再讨个媳妇肯定也能生儿子，比他哥强。”
只要是男人，就没有几个能忍受被说不行的，何况叶薇口中说吴兴不行的还是他亲妈！而他亲妈口中那个比他强的，是他那个干啥啥不成的败家子弟弟！
想到自己一家子住在这里，吃住都要交生活费，而他弟被开后在家吃住不但不要钱，他爸妈还时不时贴补他弟，生怕他在外面没钱潇洒……
吴兴就气得眼睛都红了，怒道：“妈！她说的都是真的妈？你和爸真是这么想的？”
“我真没有啊！”李菊萍哭嚎，恨不得赌咒发誓，“你怎么能听她瞎说，你和你弟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在我心里你们都是一样的啊！”
“一样？”叶薇像是听到什么笑话，怂恿吴兴道，“你问问你爸妈，他们愿不愿意把房子平分给你们兄弟！”
吴兴本来都要被李菊萍哭得心软了，听到这话脸色又绷起来，用力点头道：“对！你跟爸要是不偏心，就把我们现在住的这间房过户给我们。”
李菊萍的哭声戛然而止：“这、这……”
“她不愿意。”叶薇站在旁边火上浇油道，“她舍不得！”
“叶薇！”
李菊萍被激得恶向胆边生，忘了叶薇学过武术这件事，扑向她大骂：“你个有爹生没娘教的小贱人！让你胡咧咧，让你跑我家来挑拨离间！”
边骂边伸手想打叶薇，但叶薇练了这么多年武术，怎么可能被她轻易近身，三下五除二抓住她双手，再用一只手捏住，腾出的那只手直接“啪”地给了李菊萍一巴掌。
李菊萍双手被控制，看到她抬手想躲都没办法，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痛意席卷脑袋的瞬间，她的理智也被彻底燃烧，尖声喊叫道：“叶薇——你敢打我！你到我家里挑拨离间就算了，你竟然还敢打我！”
“我打你怎么了！我不止打你，还敢接二连三地打你！”
叶薇说着，“啪啪”又给了李菊萍两巴掌，并在她更激烈的尖叫声中说：“你也知道被挑拨离间不好受？那你怎么接二连三地在我弟弟妹妹面前给我上眼药？觉得我爸妈去世了没人撑腰好欺负是不？”
叶薇力气不小，“啪啪啪”三巴掌下来，李菊萍黄黑的皮肤上显出了红痕，又因为怕继续挨巴掌，她掩耳盗铃地闭上了眼睛，扯着嗓子喊：“你要不要脸？你凶得跟母老虎一样，还好意思说自己好欺负！”
“知道我不好欺负，还隔三差五挑事，你脑子瓦特了？”叶薇也不客气，反唇相讥问，“还是贱得慌？”
“你这个小赤佬！懂不懂礼貌！”李菊萍叫唤着摆谱，“我是你长辈你知不知道！”
“我心情好，懒得跟你计较才叫你一声阿姨，客气几句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叶薇又给了李菊萍一巴掌，“李菊萍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敢到我弟弟妹妹面前叽叽歪歪，我早晚把你家给砸了，你不让我们姐弟过安生日子，你们家也别想有安稳！”
叶薇松开捏住李菊萍腕部的手，将她一把推到在地，再环视饭厅里或因为埋怨，或因为胆小而没有上前制止的几人一圈，嘲讽一笑后转身，对门口站着的叶兵叶芳说：“回家！”
话落，便抛下身后李菊萍“杀人了”“救命啊”的叫喊，拦住弟弟妹妹的肩膀，穿过里三层外三层，把二楼走廊堵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回到家。
刚进屋，叶芳便期期艾艾地说：“姐，李菊萍的话我一个字都没有信。”
“我也没信，”叶兵跟着表态，得意说道，“那个老巫婆自己脑子有问题，就以为我们也傻，听她掰扯几句就分不清谁对我们好了，手段拙劣得我多懒得搭理她。”
叶薇心想李菊萍可不是真的傻，想更好的手段费时费力没准还要费钱。
但见缝插针地给叶兵叶芳上眼药不同，上嘴皮碰下嘴皮的事，就算失败她也没什么损失，而要是成了，说不定能空手套一间房。
她这种抠门的人，当然更愿意选择后者。
但看两人乐呵呵的，叶薇想想没把这些话掰碎输出口，说一声稍等便回了房间，很快拿出一摞草稿本，放到饭桌上说：“你们应该都知道我预支半年工资买认购证的事了吧？”
他们不但听说了这件事，还听楼里好些人议论说叶薇脑子是不是瓦特了，所以上午他们其实不止和李菊萍吵了架。
只是其他人背后说叶薇被抓包，都有些不好意思，就没怎么跟他们吵，事态没有升级，所以知道的人不多。
原本他们是不打算告诉叶薇这件事的，但这会她主动提起，两人犹豫片刻道：“……我们确实知道。”
“你们现在心里肯定很疑惑，我为什么要买这么多认购证，”说完不等两人开口，叶薇便主动回答说，“因为我觉得认购证能赚钱。”
叶兵叶芳对视，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句话——
完了完了，他们大姐的脑子好像真的瓦特了！
第9章 分析 九二年认购证发行时似乎只打算销……
得知叶兵叶芳以为自己脑子瓦特了，叶薇哭笑不得，但话说回来，这一上午她真没少听人这么问，到现在都有点免疫了。
本来银行和机械厂谈好合作后，就安排人把机械厂要的几万份认购证都送了过来，相应的，后面分发的工作都被移交给了机械厂财务科的人，他们不用再管。
但那批认购证数量是按人头和工资确定的，叶薇月工资才三百出头，一半发现金，另一半抵五份认购证，所以她要的那一百份连号认购证算是计划外的。
当然，机械厂的人都不怎么想要认购证，如果厂里领导愿意，挪用部分职工的认购证，他们肯定举双手双脚同意。
但也正因为大家都不想要认购证，职工中有些顽固分子抵制得厉害，通知贴出来都快两天了，依然不愿意去财务科领取认购证，为此甚至连工资都不着急领了。
这个节骨眼，叶薇上赶着要当冤大头，厂里领导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为了能扩大传播力度，让叶薇这个先进分子带动那些顽固的后进分子，负责财务工作的周副厂长立刻打电话联系了银行，让他们专门安排工作人员来给叶薇发认购证。
并特意叮嘱，过程最好能搞隆重点。
银行那边和周副厂长可谓一拍即合，今天已经是认购证销售的最后一天，但他们支行的销售情况依然惨淡。
叶薇这个没钱预支工资都要买认购证的人横空出世，消息传开说不定能在销售期的最后一天，带动一下其他人，便赶紧安排两个工作人员，敲锣打鼓地进了机械厂。
在他们的有意宣传下，叶薇预支工资买认购证的事自然传得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