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松庭
“否则,当初在巫山云雨台上那一战,就算我告诉你要如何击败我,你也不会运用得那么熟练,那么天衣无缝。”
师月卿但笑不语。
下一刻,后方扬起飞灰,金光流转的残影从身后逼近。
是尉迟肃的巫偶!
珑玲立刻从气息分辨出来者身份,然而她手边连一把趁手的剑都没有,仓促贴地避开之后,珑玲足尖贴地回旋,调转方向欲攻师月卿。
师月卿腕上剑镯,正是她的天戮剑!
“想要这个?”师月卿拢起袖子露出皓腕,轻笑道,“恐怕珑玲大人要费点力气了。”
四境之力的巫偶眨眼横亘在师月卿身前,逼得珑玲不得不在千钧一发之际险险避开。
按照计划,梅池春已经去寻那名幕后的摄魂巫者了,只要巫者死,巫偶无人操控,再强也只是死物。
——前提是她要独自抗住四境巫偶的进攻。
这是不可能的事。
珑玲心里很快有了决断,朝师月卿而去。
师月卿不动如山,似乎早已猜到她会这么做,只等巫偶将她逼退。
然而珑玲一个闪身,避开巫偶大刀的同时,握住了一个纤细的脖颈——
“小姐救命!”
“让巫偶停下,往前一步,我就拧断她的脖子。”
师月卿看着珑玲指下的女使,面色微凝。
“你想拿一个小小的女使来威胁我?珑玲,你也是巫山出来的,可知这个想法有多天真?”
咒缚在那女使脖颈上绕了一圈,那女使原也是个二境灵修,此刻才惊觉,即便司狱玲珑灵气被封,自己在她手下竟也没有分毫抵抗的能力。
珑玲拖拽着她珑玲跃上山壁,只说了四个字:
“你会救她。”
师月卿微笑道:“那就请珑玲姑娘一试。”
珑玲目光不动分毫:
“从前在敕命鬼狱跟着我的文书,你没杀她,只将她贬去看守,所以,只要交出尉迟肃的巫偶,你的人我也可以不杀。”
那双翦水秋瞳静静望着她。
“四境灵修制成的巫偶,换一个女使,你认为可能吗?”
咒缚越缠越紧,女使涨红了脸,额角青筋暴起,已说不出话。
珑玲直勾勾注视着她:
“我觉得可能,你觉得呢?”
师月卿不说话了。
就在女使的脖颈发出微弱的碎裂声时,月光下,那个仪容华贵的女子终于有了动作。
然而就在她出手之际,珑玲却瞳仁一缩。
这一剑,她在很久很久之前,曾经见过与之极其相似的剑气——
眼前仿佛有雁鹜陂的山花与血光一掠而过。
碾碎的花灯。
蔺氏族人的血。
尘封在记忆的画面猝不及防,翻涌而来。
珑玲出神不过短短一息,师月卿手中的天戮剑已经逼至她眼前,距离太近,她不得不避,趁着这一瞬的机会,师月卿救下了女使。
“你师从何人!蔺氏灭门与你有什么关系!”
珑玲脱口而出。
师月卿有些惊讶,但很快恢复常色。
“珑玲大人还有空问这个?你手中已无人质,还是先想想该如何在四境巫偶的手底下活下去吧。”
那只没有脸的木头人偶握紧大刀,飞身朝珑玲劈来。
珑玲仍沉浸在师月卿那石破天惊的一剑中。
这世上没有人比她更了解那些人所用的招式,诸子百家各有术式,但灭门的那些人,却汇集了百家术式,无法分辨幕后者的身份。
但唯有一个人。
当年她救下重伤的蔺青曜,带着他往巫山方向逃跑时,曾有一个人差点取了她的性命。
那个人用着和师月卿同样的剑招,目标明确,就是冲着蔺青曜而来。
师月卿为何会跟灭蔺氏满门的人扯上关系?
她不是蔺青曜的未婚妻吗?她到蔺青曜的身边是否别有居心?
珑玲脑中思绪混乱,望着头顶高悬的利刃,胸中怒火愈发高涨——
蔺氏一族,除了蔺苍玉和蔺青曜,还有许多看着她长大的老人,会给她缝补衣服的女使,无论蔺氏待她如何,都无法改变她在蔺家长大的事实。
这些人,害得蔺氏满门俱灭,害得她颠沛流离,狼狈逃亡,几度命悬一线。
“小姐小心!”
尚在揉着脖子的女使余光瞥见一道身影,高呼出声,唤回了师月卿的注意。
但她回神太晚,那个身影已倏然而至,将她整个人冲翻在地,师月卿错愕地看着眼前巫偶。
这巫偶是从哪儿来的!?
不好!
师月卿猛然回头,果然见举刀劈向珑玲的巫偶僵硬地停下了动作。
操纵巫偶的山鬼被俘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师月卿腕上一痛,收回视线一看,才惊觉是这巫偶在她手腕的剑镯上打上了一个字。
「离」
儒家十六字诀可炼本命字诀,言出法随,「离」字打在她手腕的同时,剑镯应声而落!
能有压制住她的实力,这巫偶的实力定然也在四境!
四境灵修。
兵家儒家墨家三家加起来,还有几个四境灵修?
师月卿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没有脸的巫偶,脑海中已然浮现他的身份。
——是梅池春!
只有这个死在司狱玲珑手里,复生后还死心塌地跟她站在一边的疯子,才会想到这种自愿被人做成巫偶,来发挥出他本身实力的主意!!
“珑玲姑娘!快接剑!”
无面巫偶掷来剑镯。
落入珑玲之手的刹那,剑镯在冲天灵流化为长剑,「太阴寒水」之气覆剑而上。
处于三境巅峰的珑玲望着师月卿身旁的无面巫偶,仙基内的灵气,伴随着她的怒火,还在不断增长。
第39章
灵流冲天,珑玲在天戮剑的剑身上看到自己的倒影。
在杀意抵达巅峰的一刻,剑影倏然裂开,裂隙之下的深渊将她的所有意识吞没,尘世间的喧嚣如江河逆流,倒退回世界之初的静寂荒芜。
再睁开眼时,珑玲看到头顶一轮红月高悬,照着血河上无边剑冢。
这是天戮剑的剑灵之境。
血红得发黑,像一块浓稠的镜子,自五岁执剑起,珑玲便不再用眼睛去看着世界,剑尖上的血汇成长河,她借着血中倒影拥有双眼,得以看见世间万物。
“诶呀,你流血了,是葵水来了吗?”
血影中,有一只手牵起十一岁的她,带她到内室,取来一套新衣替她换上。
那是卫宫中的女使,她一边替她系着衣带,一边笑道:
“染了血的衣物不要用温水清理,用冷水会清理得更干净,有时血会弄脏床榻或坐垫,所以这期间行走需小心些,实在不小心弄脏了,就在下面垫一块手帕,血会渗下去……这件事本该由你阿母来教你的,不过既然被我遇上,便只好由我来越俎代庖了。”
“……阿母?”
“对呀,这些都是我阿母告诉我的,阿母又是从祖母那里听说的……这种事本就是这样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啊。”
十一岁的珑玲听得似懂非懂。
她穿过卫宫的长廊,站在大殿外,她听到争执声,但听不清他们在争执什么。
等那位令尹大人离开后,她对着那个紫衣女人的背影道: ”
阿母。”
那个身影静默良久,徐徐回头:
“……你叫我什么?”
那双与蔺青曜有七八分相似的双眼里盛着一轮寒潭凉月,随着这句话,漾开一层浅浅波澜。
“谁教你这样叫我的?”
珑玲没吭声。
女使的阿母教她如何处理血迹,如何小心隐匿,她说这是只有阿母才会教的事,在她看来,教会她如何杀人,如何善后,如何藏匿行踪的人就是蔺苍玉。
那蔺苍玉就该是她的阿母。
“珑玲,我希望你记住,你是辟兵人,辟兵人没有来处,只需要坚固、强大、无坚不摧,不需要什么阿母,你明白吗?”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