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瓦达瓜擦
沉沉的郁气快要将他们的心脏淹没。
于景焕的命,怎么就那么好呢?
*
于景焕的这间病房和林满杏的病房一样,差不多就是一间单人公寓,有卧室、会客厅、客卫等等。
在守在卧室门口的保镖进去询问了之后,除了林满杏以外的其他人,都被拦了下来。
“满满,你睡醒了?”
房门关上。坐在离病床最近的沙发上,双手原本搭在拐杖上的老人,朝着走进去的少女招了招手。
“来吧,看看阿焕。”
于塍说着,伸手又拉着林满杏,引着她坐在面前病床的床头。接着,他看着那还昏迷着的男人,疲惫的语气里带着心疼和无奈。
“他前不久醒过来一次,跟说梦话似的一直在叫你。我就不明白了,这臭小子,怎么就比他爸还恋爱脑?也不见他喊我的名字。”
换做是平常,于塍的话,林满杏都是会认真去听的。不仅是因为于塍比她老,她要尊重他,也是因为于塍对她很好,她也喜欢这个老老的人。
可是现在,林满杏却什么也听不进去了,她的注意力全然在病床上的人。
往日里目空一切、不可一世的男人,此刻却戴着呼吸机,闭着双眼,安静地躺着,了无生机。
如果不是呼吸罩上蒙上的淡淡水雾,和旁边精密仪器上显示的心跳波动,证明他还活着,平常人可能光是看见他那张苍白到没有半点血色的脸,就会摇摇头、唏嘘着离开。
“满满,既然你来了,你就在这里陪着阿焕吧。”
于塍一手撑着拐杖,一手搭在身后李宏递来的手臂上,他站起身,对着林满杏又说:“早餐我让人送进来,你记得吃,不然阿焕醒来……”
不知想到什么,老人浑浊的眼球中闪过一抹恼怒,“不然他醒过来,知道你没吃饭,肯定又要心疼得不行,最后又怪到其他人头上。”
很快,于塍和李宏走出房门,趁着这个间隙,护工送来了热气腾腾的早餐后,也悄无声息地离开这里。房间里于是只剩下于景焕和林满杏两个人。
而林满杏坐在床边,又静静地看了于景焕一会儿后,忽地,她脱下脚上那双拖鞋,小心翼翼地爬上了床。
如同不小心从树上掉落,迫切想要回到巢穴的雏鸟,林满杏钻进了于景焕的被窝。她下意识又想要张开双臂去抱他,就像之前无数个他们纠缠的晚上一样。可在她意识到,于景焕现在是比她还要脆弱很多很多的病人后,林满杏还是选择像是只团成团的刺猬般,缩在于景焕的一侧。
时间渐渐流逝。
桌上放着的早餐凉了,热气也消散了。
走廊外头的争吵结束了,拥挤的人群也散开了。
终于,迷迷糊糊又睡了一小个回笼觉的林满杏,不是很清醒地醒过来了。
“满,满满。”
只是,不等林满杏揉揉还困倦的眼睛,抹去眼角的泪花时,耳边响起的、虚弱的声音,却让她一瞬间清醒过来。
她心猛地一颤,迅速爬起来坐直,却看见她睡前还戴着呼吸罩,躺在床上好像再也醒不过来的男人,此刻却摘下了仪器,靠在床边,用着如冬日暖阳般温柔和煦的眼神看着她——一如过去的很多天,比她先醒过来的他,静静地等着她睡醒,低头吻她的画面。
“于景焕。”
怕这不过是她的幻觉,怕会因此打碎这个梦境,林满杏连喊他的声音都不敢太大声。可她又太想确认了,于是她颤抖着声音,又叫他一遍:
“于景焕。”
“满满,我在。”
几乎是下一秒,林满杏听见于景焕回应了她——不仅仅是用声音,还有亲密的触碰。那还插着针的手,搭在她的瘦弱的脊背上,他将她拢在了他的怀中。
于景焕抱着怀中的人,下巴抵着她的额头,他近乎喟叹地说:
“满满,我在,我还活着。”
在林满杏看不见的地方,那双桃花眼红得灼目。
男人竭力压抑着那汹涌的、好似要冲破身体的兴奋,那看似平静的语气下,也隐隐压抑着骇人的疯狂。
“我们还可以、我们还可以……”
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个小盒子,于景焕将它打开。
只见纯黑的丝绒中,一枚雷迪恩切割型的鸽血红钻映入眼帘。在明亮的光线下,钻石的色彩绚烂仿佛流动的血滴,一眼看去,惊艳到呼吸都漏了一拍。
“结、婚。”
最后两个字落下,房间里的空气都好像停止流动了一样,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窗边那纯白的纱制窗帘,如同流动的水一样,发出轻微窸窣的声响。
哪怕于景焕告诉自己,要耐心,一定要耐心。他已经等了这么久,这一次林满杏肯定会心软同意的,但这一刻,他还是感觉到心脏被无形的力量挤压着。窒息感再次来临,他的呼吸不由地急促起来,脸色也越发苍白而难看。
但就当他等得快要感知不到时间的流动,一分一毫都煎熬无比,大脑中有神经如紧绷的弦,濒临断裂崩溃时。
“嗯。”
只是一个字。
只是林满杏的一个字,于景焕觉得自己好像一刻从地狱回到了天堂。他先是感到一阵恍惚,但紧接着,莫大的惊喜就如蛇的毒素般,以最快的速度在他的血管中蹿动。
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话了,一直以来最渴望的事情终于有了结果,他的大脑被喜悦冲刷成一片空白,以至于他只能像个蠢货一样,傻愣愣地喊着林满杏。
“满,满满……满满。”
怀中的少女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当着他的面,取出盒子里的那枚戒指,在他瞬间放大又缩小的瞳孔中,她像是在做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她自顾自将那枚戒指戴在了右手的食指上。
“满,满满,戴错了……”
眼前的场景好像在他面前虚化,于景焕什么都看不清了,只能看清那枚戒指和林满杏细软的手指,他的气息越来越快,越来越沉,越来越乱。
还插着针的手,颤
抖着抚上,他将林满杏戴错位置的戒指,重新摘下。在左手的两指上停留片刻后,他戴在了那象征着“订婚”的中指上。
与此同时,林满杏仰着小脸,似羽毛般轻柔的吻,落在了他的下巴上,然后她说:
“结婚,于景焕,我们结婚。”
“只要你好好的。”
*
于景焕醒过来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其他人的耳朵中。
不过一会儿,那些待命的医生和护士就连忙走了进来,检查他的各项生命指标,在确认情况都已经稳定下来,没什么问题后,众人才终于松了口气。
“行了,别腻歪了。”
于塍的目光,先是在林满杏手上那难以让人忽视,镶嵌着红钻的戒指上短暂停留几秒,接着,他像是对亲孙子一醒来就抱着人不撒手的样子没脸看似的,他冷哼着说了一句后,又朝着身后的李宏说道:
“老李,带这丫头去找那个姓裴的姑娘,让人给她们重新做顿新的早餐。至于其他人……就先按照刚才我说的安排一下吧。后面具体怎么办,等阿焕身体恢复了再做决定。”
“是。”李宏应道。
“吱呀”
房门再一次关上。
上一秒还笑得无奈又欣慰的老人,此时脸却沉得如墨,花白的眉间笼罩着似雪般的阴冷。
他沉静地走到床头,又沉静地抬起手。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响起。
第210章 小村姑也能让亡夫哥故意做局吗?“这……
“于景焕!”
不用顾及其他人尤其是林满杏在场,于塍再也压制不住满腔的怒意,重重地在于景焕的脸上甩了一耳光。
那双苍老浑浊的眼睛,充满了愤怒的光,他声如洪钟,怒不可遏地呵斥着面前的人。
“你是不要命了吗!这么作践自己?!”
“故意让他们三个人对你动手,你就不怕你真死在山上!混账东西!”
“爷爷,你都知道了啊?”
脸被扇得偏向一侧,男人那张本来苍白病态的脸,一下子就被扇出了血色,一个掌印逐渐在他脸上浮现出轮廓。
于塍的这一个耳光没有收一分力。显然是被他给气急了,一点都没有考虑到这会儿他还是个病人。于景焕也能理解,毕竟他刚复活没多久,就又搞出这种拿自己的命当诱饵的事情来,于塍没被他气得高血压就不错了。
谁能想到呢?他给应元白他们的,那三把各装了一枚子弹的枪,压根就不是给他们准备的,而是给他自己准备的。
因为从一开始,他想的就不仅仅用一场赛车让这三个人自相残杀。
这怎么够呢?他差点没死在他们手上,他握着他们那么大的把柄,他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放过他们?想都别想!
赛车不过是个噱头而已,他真正的目的,是要利用他们愤怒下想要置他于死地的恨,成为满满愿意和他结婚最大的推力,他要让他们,成为他和满满走上婚礼红毯的踏板。
所以他同样穿上了赛车服,为的就是在里面塞上防弹的材料和血包不被发现。
所以他戴上了机车头盔,为的就是确定他们不能瞄准他的头,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心脏。
所以他让裴蔓菁一起上了直升机,为的就是让她在他濒临死亡之际跟满满说出所有真相。
所以他才会提前安排好飞行员,为的就是让她随时准备送他去他提前安排好的医院。
他不惜拿自己的命演上这么一场戏,先后几次用近似人体肌肉的材料,去尝试子弹穿透一层防弹材料后,最多会到人体的哪一个部位,结果最后还是低估了子弹的冲击力,差点真让自己命丧黄泉,为的就是——
为的就是,让林满杏亲眼看到,这些人是怎么恨不得杀了他的。
因为只是告诉林满杏,他们对他做了什么,这还远远不够,他必须要让她亲眼看到。甚至他还要让她想起来,想起来他一年前就是这样差点死掉。
只有这样,她才会厌恶,厌恶那些差点当着她的面把他杀了的人。她才会害怕,害怕他又一次离开她身边,彻底死去。她才会心甘情愿,心甘情愿答应和他结婚,因为那是他“临死”前最后一个愿望。
“你别生气啊,我这不是活下来了吗?我有分寸,不会白白去送死的。”
脸颊是火辣辣的疼,于景焕却不在意,而是看着手里头那个纯黑的丝绒盒子,脑海中又重现刚才他为林满杏戴上订婚戒指的画面。
他情不自禁就露出愉悦又幸福的神情,他继续说道:“而且,爷爷你看,这很有用,不是吗?满满她答应跟我结婚了。”
说着,于景焕重新抬起头,他显然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双桃花眼,迸发出明亮得诡异的光芒。
他好像是在和于塍说话,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不管是眼神还是语气,都隐隐透露着一种神经感。
“爷爷,你说,婚礼是定在满满生日那一天,还是其他日子?……可是满满的生日是在四月,还有三个月,怎么还有三个月,怎么那么久?不行,还是提前一些。领证,对了,可以先领证,等我出院了就领证,至于婚礼,要不然就在过年后好了,过年后我就跟满满举办婚礼。”
越说到后面,于景焕就越难压抑住那兴奋的情绪,脖颈上的青筋迭起,他简直就像个竭力忍耐着发作的yin君子。
而看着他这副模样,于塍却怒上心头,恨不得再给他一个巴掌,好把他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