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渊爻
她一说完,方绝简和岑无月的眼神就同时唰地落在那只圆滚滚的黑色山雀身上。
看起来虽然是无比可爱、毫无害处的,但谁知道内里究竟是放着谁的神魂?
“自不是这一种。”桑青一抬手放飞了雀形偃甲,道,“而是最简陋、也无法移动的那种。将太精巧的偃甲交给初学者是一种暴殄天物。”
方绝简看着方衡破破烂烂的身体陷入沉思。
她想:这样似乎也足够惩罚他了……
而另一头的岑无月又要问了:“万一有人没有违反门规却还是被关了进去呢?会不会有人知道这个办法后用来害人?”
方绝简抬头看着突然直击要害的岑无月再度沉思。
她又想:确实,这法子很有风险……
“世间一切可以使他人不利的方式都可能被利用,能做的不过是尽量约束这些方式的使用途径。”桑青说,“在玄枢城,只有城主知道如何执行这一惩罚。”
岑无月好奇道:“那如果城主犯错了呢?我听说前任城主就不是好人,对吧?”
当然不只是听飞梭的主人说的,和方绝简一起吃饭的店家也这么说。
这十几天来,岑无月早已听过许许多多同样的说法。
前任城主不仁,现任城主杀了他取而代之,是一位当之无愧的“仁君”。
岑无月还没见过现任城主,但已经听了满耳朵关于对方的溢美之词。
……
最后桑青并没有回答那个问题,而是说自己还要回地牢审问俘虏,挥挥手将岑无月和方绝简一起赶走了。
岑无月倒也不介意对方似乎被冒犯了的态度,快快乐乐和方绝简开启新的聊天:“你母亲的要求你已经做完了,之后的时间准备干什么呢?”
方绝简没有犹豫,似乎早就想好了:“我会就近去断潮剑庐,潜心磨炼剑法,挑战那里的弟子。等我觉得时机合适时,再去下一个使剑的门派。”
见她这样坚定,岑无月也觉得高兴,一拍手便决定道:“既然如此,我请你吃顿践行饭吧!”
方绝简犹豫只一息,觉得在岑无月面前不用太计较,便直接问了:“我听说修士都尽可能不吃凡俗食物。”
岑无月正色道:“人被杀,就会死——不吃饭人会死掉的。”
“修士不会的吧。”
“会通过另一种方法死掉!”
“那就说明死和不吃饭没关系不是吗?”
“方绝简,你身上没什么钱了吧?”
“确实。”
“那你还想吃我请的这顿吗?”
“你说得对,人被杀就会死。”
“不对!是另一句。”
“……没错,不吃饭人会死。”
第05章
接下来一段时间便过得按部就班。
飞梭的主人在房间里闷头疗伤。
桑青在地牢里拷问嘴硬死士。
而岑无月每天吃吃喝喝、去地牢门口观察情况、顺便到城主府里盯着李大厨望梅止渴。
姓李的厨子就是曾经城内第一好的桂花鱼条大师。
修士们倡导辟谷,不进食凡俗食物,但以修士在这世间的占比,也几乎不可能在不使用凡人的情况下运转偌大的一个门派,因此每个门派的生存都与凡人脱不了干系,这些为修士工作的凡人们在收入上、安全上总是要比其他凡人多一些保障。
比如李大厨会关闭自己的酒楼转而进城主府工作,也是图这一份安稳。
“——虽说,该死时还是得死的。”李大厨无奈道,“前几天城主出手的那次,虽说也不是故意,但有些屋子正好在那一招路上的……唉。”
一旁的另一个厨子道:“至少在梦里一眨眼就死了,一点儿也不疼,要我说还挺幸运。”
“可不是,我逃难来玄枢城之前路过一个村庄,男女老少都被屠得干干净净,鸡都没活几只,那才叫惨啊!流了那么多血,我一脚踩在地上,泥巴都是又湿又软的,泥水混着血嗤嗤往外冒!至少那种发狂魔头入城四处杀人的事情,在咱们玄枢城里不会发生,这就够了。”
岑无月趴在灶台边上等饭等得望眼欲穿,只好听众人聊天转移注意力。
虽说下山还不到一月,但如同刚刚描述这样的场景,她也已经见过一两次。
尽管本质上都是人,也活动于同一处世间,但修士与凡人之间有一道深刻的天堑。
修士并不遵守凡人的律法。
凡人也几乎没有可能杀死修士。
因此像方绝简那样的人也不会想着报官,而是直接跋山涉水找上仇人所在的门派要个说法,这反倒是更为常见的逻辑。
修仙门派对自己的弟子有绝对的处置权。
当然,前提是该门派既不包庇自己的弟子,又会将方绝简这样的凡人所说之言当真。
桑青能代表玄枢城处置方衡、还准备让方绝简安全离开,说明这座城确实已经能算得上“桃花源”了。
“玄枢城是个好地方。”岑无月感叹道。
“那倒也没有那么好,比好不比坏罢了,”李大厨动作利落地起锅装盘,边说道,“——不然怎么每三年还得镇压一次那业渊呢?”
业渊,这岑无月倒是听师父说过。
“但业渊不是只有四条吗?”岑无月纳闷地问,“我师父是这么说的。”
众人面面相觑:“仙人,业渊如今足有三十三条,四条得是多少年前的事儿啊?”
岑无月眨眨眼睛:“我师父这人吧,有点两耳不闻窗外事。”
众人又都觉得很合理:
“也是也是,仙人寿命那么长,跟咱们想法肯定不一样!”
“哎,也不知能活那么久,还不老不死,是什么感觉?”
岑无月笑道:“和凡人可能也很像,有的想活有的不想活,而且无论想不想活,都会不一小心被更强的修士杀死。”
不说那现在半死不活的方衡,也不说那被城主一巴掌拍死的死士,只说岑无月自己——师父前后收了五个徒弟,如今就只有她一个还健在。
师兄师姐们一个接一个地下山历练,结果都是一出门就死得不明不白。
因此才有岑无月下山之前,周五耳提面命的“活着回来比什么都重要明白吗”。
但岑无月有比“活着”大得多的目标。
有人嘀咕:“仙人的日子再怎么不好过也比我们好过吧……”
接着立马被旁边的人一肘子恶狠狠捅了回去。
岑无月假装没看见他们踧踖的打量,又将目光放回李大厨的勺子上,甜甜地问:“我可以吃了吗?”
“桂花鱼条,您请!”李大厨躬身扬声道,“爱吃您再来!”
切成长条形的鱼条浸泡在琥珀色的酱汁中,每一道棱角都炸出锋利的金边,酥脆内壳里是却是雪白多汁的鱼肉,磨碎的椒盐粒散落其间,叫人一看便食指大动。
岑无月抄起筷子,发出感叹声:“我师父肯定很喜欢。”
她夹起鱼条,放进嘴里,正要闭上牙关时,听见了桑青的声音。
“——人还没抓到,谁说你可以吃了?”
被人赃俱获的岑无月压根没有犹豫,啊呜一口整个吞掉,另一手抄起盘子啪一下塞进储物戒。
消灭完全部证据,岑无月才无辜地眨巴着眼睛转身对上桑青的视线。
总之什么也不说,只不停投射一个“下不为例”的眼神。
“随我去地牢。”桑青也没真的和岑无月计较一盘桂花鱼条,而是道,“不是说觉得自己会很擅长?”
岑无月笑眯眯地上前随她离开。
原本的仆从众人敢同岑无月说上几句,那是她看起来不像修士。
而桑青往这里一站,他们就下意识往角落里藏,大气都不敢吭一声,只这么安安静静地目送她们走了。
走了一段后,桑青率先开口问:“同凡人混在一处,这是你修无情道的办法?”
虽说天下公认唯一能飞升的只有无情道,但对于无情道,大家的理解也是千奇百怪。
有的坚信需得杀到自己六根清净、灵台清明,比如方衡,比如曲霄。
有的认为肉身不过是累赘,唯有割除血肉、同毫无情感的造物结合才能飞升,比如专精偃甲的玄枢城。
另外还有大道无情的,有情极致便是无情的,破而后立的……数不胜数。
总之,为了飞升,修士们什么都愿意尝试。
“师父说,我都还搞不明白什么是‘人’与‘情’,更别说修道大成。”岑无月指指自己,“所以让我下山多看多问,别老想着一步登天。”
“对人来说,这是生来便能明白的东西。”桑青道。
“是吗?”岑无月仰头想了一下,豁达地道,“可能我生来没会,那也没有办法嘛,只好慢慢学了。”
“……”桑青顿了顿,再开口时换了一个话题,“五长老也在地牢里,一会儿见了他,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我不说话,你就不要开口。”
“那个传闻里脾气最差的五长老吗?”岑无月用手指交叉在自己嘴上比了个封条,“明白。”
……
五长老的脾气真的很差。
岑无月刚走进血味冲天的拷问室里,就被他的神识狠狠扫了一遍。
神识查验这事儿,说起来只是一个举动,但可操作性其实很强。
譬如你可以做得温温柔柔的,动作轻一点,修为高一点,这样别人甚至都发觉不了。
或者你也可以同玄枢城五长老这样,做得粗暴、示威,像是往别人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脚。
“这就是发现了死士的人?”五长老冷哼一声,“果然可疑。”
岑无月不由得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一见面就这么攻击长得这么无辜又可爱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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