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非梦河
涂蓝埙不着痕迹地盯着他,旁边小张听说过那起案件,微微点头:“我觉得有可能。”
N也说:“有可能。”
先不说电影鬼和这起案件的诡异是否同一个,但前者的身份切切实实和影视娱乐行业有关。
趁着众人各自思考的间隙,N站在角落,抱着手臂,轻声对涂蓝埙说:“那个人的艺名叫青茶,是个专演古风小生的糊咖,这是他在现世的档案。”
青茶既没社会关系,也没先天条件,只是侧颜的两个角度还行,还非常吃化妆和氛围感,他常年在各种小型古装剧组出演男N号,短剧也演过,大群众角色也演过。
由于这种抑郁不得志,显示中的青茶做了件惊世骇俗的事情——他创造了一起剧组杀人案。
原本是个拍摄古装悬疑电视剧的剧组,青茶被前面的男一到男九压得死死的,最后他决定物理上把他们压得死死的。
用剧组道具的假墙。
有一场酒楼坍塌的戏码,泡沫和薄木板做成的假墙将会兜头砸下来,男主角和他的朋友团们使用威亚大法飞出去,但没想到的是,那天的墙下轻上重,上面的几排泡沫砖被换成了真材实料的砖头,薄木板和丝绸帷幔后面暗藏钉子。
还有酒楼楼顶的那些纸糊宫灯,里面都装了沉甸甸的废石料和锈钉子。
最疯狂的是,青茶本人也在那场戏里,扮演一个不太重要的配角。
然后他和他所嫉妒的男一到男九,一道变成了废墟里待抢救的重伤员,看着男一清俊的脸皮被划成破手绢,比自己的脸还普;看见男三酒桌上常朝大咖端杯的手软垂在石头下面,半点气息也无。
青茶哈哈哈大笑三声,就此给自己笑断了气。
“他也是灰色城窟的设定背景角色。”N说:“在那里面,他叫查尔斯,是个容貌普通但受人追捧的大明星,但他有了施展变态的空间。”
也就是说更变态了。
这种人作为诡异再度回到地球,第一时间选择“钻进”自己进不去的各色经典大片里,并给观众们留下尽可能深的印象,好像很符合一个变态的逻辑。
涂蓝埙忽然问:“南邵辰很火吧?”
小张应该不追星,但她来之前做过功课,说:“很火的,他唱歌很好听,前年唱片销量是全国榜二,演技也蛮有天赋的,转型演员后分别主演过一部校园片和一部悬疑片,评分都不错,还有一部拿奖了。”
最重要的是,南邵辰长得很帅,是那种高高瘦瘦、轮廓端正有型、双目深邃含情、唇角上扬,且兼具清秀美男子的成熟感,和白衣少年感的那种帅。
涂蓝埙懂了:“哦……”
如果真是青茶干的,那么南邵辰的外貌可能是青茶原本计划长成的样子。他的事业是青茶原本计划拥有的事业。
他绝对受不了,现实中有一个比他生前死后都要优秀的人。别人得天独厚,而他两辈子都赶不上。
所以让南邵辰在生日见面会上发疯出丑,动物一样咬人乱爬,很像是青茶能干出来的手笔。他也绝对不会见好就收。
脸在江山在,南邵辰只要没被毁容,没搞出塌房的道德问题,他这个品牌就不会被毁灭,疑似青茶的诡异也不会放过他。
涂蓝埙说:“现在去安定医院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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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蓝埙一行人前往安定医院,曹警官咂摸出来涂蓝埙在调查中的作用,也跟着熬夜奉陪。
医院是栋夜色里的大楼,门檐下两盏青白灯光清凄,两侧树影交叠,正是秋叶干冷的初冬午夜,可花坛前后却魆魆地拥挤着一大片影子,偶尔还有镜头角度变换反射的光。
“都是娱乐记者。”曹警官声音很轻地说:“他们占领这里一天一夜了。”
好在三个警察都没穿制服,他们很低调地走进去,就像四个病人家属或者值夜班的工作人员。
涂蓝埙听见了很小的快门声,她特意侧了侧脸,让小张和安风挡住自己的戴口罩的轮廓。
N一言不发地从涂蓝埙身边消失,然后花丛后面传来相机落地的声音,还有抱怨声:“你挤我干嘛?”
“谁挤你了?别出声,你自己快点捡起来!”
“你还赖是吧?给老子赔钱……”
涂蓝埙等人没管狗仔们的糊涂账,紧闭的医院大门开启,里面走出一名负责在此看守的唐市警员。
那位警员身穿米黄夹克,戴着顶毛线帽子,一张两颊似白桃的圆脸,但眼周皮肤色深,眼鼻嘴皆小巧唯独双耳厚大如象耳,笑得很有亲和力:“你们好,我叫魏福福。”
“魏警官你好。”涂蓝埙三人打过招呼。
魏福福的声音有点雌雄莫辨,梳着不限性别的超短发,身高也差不多173,体貌圆团团的憨态可掬,经过曹警官介绍他们才知道,魏福福是位男警。
“南邵辰今天怎么样?”曹警官问。
魏福福细声细气地说:“一天就吃了一顿饭,还是家里人强行灌进去的,现在已经吃药睡了。醒时的精神状态很不好,一时清醒一时发狂。”
发狂就是像动物那样,但没想到南邵辰还有清醒的时候,涂蓝埙问:“清醒的时候多吗?他说过什么吗。”
魏福福摇头,为难道:“清醒的时候多,但不是好事。”
“为什么?”
“因为他一清醒——恢复意识就想自杀。”
涂蓝埙叹了口气:“请带我们去看看吧。”
一行人乘电梯前往五楼,在护士的接引下越过两道铁门,安定医院住院病房区的走廊飘荡着一股怪味,像是消毒水和空气清新剂的混合味,但不可抑制地掺杂着人体的气息,很淡,可一旦察觉到就无法忽略。
南邵辰住在走廊最末的病房里,单人居住,魏福福警官打开门,惊醒了陪护床上浅眠的男人。
中年男人是南邵辰的舅舅,也是他助理团队里的人,挂着两个大眼袋,很小心地看了眼病床,上面瘦山脊般的影子还沉静着,他松了口气,“魏警官,这几位是?”
“上级领导指派这几位来调查南邵辰的案件。”魏福福回答。
南舅舅疲倦且为难道:“这也太晚了……能不能明天?”
涂蓝埙忽然越过南舅舅往里走,后者下意识想拦,但又畏惧预设中的她的身份,一时扭捏起来:“这位警官……”
曹警官和安风也愣了下,倒是小张熟门熟路,“没事,没事啊,就是调查。”说着挡住三个男人,任由涂蓝埙往里走。
涂蓝埙强闯过来的原因只有一个,她看见南邵辰床边有个影子,不太像人,更如同一条被风吹的窗帘投下的暗影。
但那影子在涂蓝埙走过来的
一瞬间,就霎时消失了。
N说:“没错,就是青茶。”
其他四人这时赶过来,看见涂蓝埙伸手去翻南邵辰的被窝,南舅舅想拦,安风反应过来拦住,小张稍手帮涂蓝埙合力把人翻过来,原本侧俯卧位的南邵辰变回平躺。
他轻飘飘的,但被窝没什么热气,小张突然“啊”了一声。
她的手从南邵辰颈侧收回来,又在鼻间带了下,整个人一激灵,“他没气了!”
不光没气,脉搏也停了,整个人就像具还没凉透的尸体。涂蓝埙扒开南邵辰的眼皮,瞳孔是散的。
再这样下去,他两小时后身上就会出现尸斑。
南舅舅吓得都快掉眼泪了,“怎么可能呢?我们八点睡的觉,吃药的时候还好好的……”
魏福福警官点了下头,表示对方说的没错,“我一直在病房里,就半小时前去走廊透了口气,然后接到老曹的信息,下来接你们。”
安风问:“你在的期间没人进来过吗?”
魏福福说:“别说进来,门口都没人经过。”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寻找南邵辰的魂魄,N从窗边收回半个身体,说:“及时把大部分灵魂弄回来,他就还有救。”
涂蓝埙用眼神问:大部分?
“对。”N回答:“南邵辰的灵魂被弄走了绝大部分,还剩不到一分在身体里,连基本的生理状态都难以维持,如果你叫医生拿仪器检查,能查出他现在是假死。”
涂蓝埙明白了,南邵辰的魂不见了,刚才她看见的是清茶企图钻进南邵辰的身体里,但被她打断。
“我去下卫生间。”涂蓝埙看了眼南舅舅,说。
她径直走向病房角落的厕所,面积狭窄,设施也谈不上太高级,但里面能简单洗澡。
涂蓝埙站在马桶和花洒之间,闭上眼睛,从口袋里拿出那块怀表。
表链“叮铃”一声,在空气中抻直旋转。
无数点火光跳跃在涂蓝埙眼前,她环顾黑暗的四周,极力回想南邵辰的脸,可当眼花缭乱,所有烛火都模糊隐去后,前后左右全没有属于南邵辰的那点火光。
蹊跷的就在这了,就算人死透了,魂也会先留存于世间。
为什么南邵辰消失得这么干净呢?
涂蓝埙听见N的声音:“先试试青茶。”
她说:“我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然后,她的手忽然被抓住了。
涂蓝埙愣了一下,手上附着的感觉不是皮肤,而是鞣制过的皮革,有五根比她的手指更粗更长的指头绕过她的指缝,包裹在手背上。
一个画面被传入她的脑海。
应该是青茶的脸。
说实话,他长得不丑,甚至称得上端正,可结合在一起就是平平无奇。
别的帅哥的眉毛鼻子如远山如侧岭,可他的鼻子却显得太平常,拔不起气势,连带着眼睛里也闪烁着平淡的光,没什么神采,好像唯唯诺诺地思考小事。
这样的神情,连形状上的好看都叫人忽略掉。完全没有记忆点,只给人心里留下一道平常的剪影。
涂蓝埙锚定这张脸,再次尝试寻找,果然,在安定医院的北侧方向找到了一点渺茫的烛光。
那烛光并不比别的烛光更小,但就是很不起眼,暗淡到让人记不住,偏还拼命跳跃着。
“找到了,在北边。”涂蓝埙睁开眼睛,说。
她走出卫生间,被小张挽着手往楼下带,南舅舅没看出奇妙之处,倒是安风、魏福福和曹警官的观察力敏锐,但他们谁都没作声。
曹警官说:“福福你留下吧。”
小张问:“为什么?”
说完她自知失言,南邵辰这里总该留个警察看守才是,而且医院方面也需人处理。
谁知魏福福好脾气地解释:“我的体质不太一样。我守在这,没准能护一护南邵辰。”
N的声音从涂蓝埙耳边传来,她的手已经抽出去,只是耳畔还残留一点热度。他说:“这位魏警官的确有特殊之处。他身上有一种气场,普通诡异会绕着走。”
涂蓝埙不禁笑了声:“这就是浩然正气吧?”
魏福福以为被涂蓝埙打趣了,不太好意思,挠了挠脸,“也谈不上,但我这个人运气特别好。之前追一个嫌疑人,我格斗跑步都挺一般的,但偏巧那人跑两步就拌蒜,不是踩了鞋带子,就是撞上水果摊,最后摁住他的时候,他还藏了把刀想刺我。”
小张紧张地问:“然后呢?”
魏福福笑道:“谁知道他出刀的方式有什么问题,竟然一下都没刺到,唯一擦着皮的那下,我往旁边一躲,正好拱到侧面的一堆水桶,水桶掉下来,恰巧砸在他刚翻墙过来帮忙的同伙身上。”
“还不止呢。”曹警官和护士交待完注意事项,回身说了句,“他在我们局里可是个名人,大明灯,凡是他坐的出勤车绝对不抛锚,路上也不堵。之前诡异入侵的时候,我们值班室老丢东西,只要跟他一块值班,保管什么东西都不丢,耗子都悄默声了。”
魏福福是他们局里的福将,N还确认过一句,涂蓝埙放下心来,但到底把索倪亚请出来,让她留在病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