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钟离昧
山东乃孔孟之乡,要的就是个脸面,再大的家丑都是胳膊折在袖子里,怎么可能大张旗鼓地闹出去?
只识不知,作为首善之地的京城,又是如何?
景阳哼笑了一声,说:“就算真有这种事,人家捂盖子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传出去?”
瑶光失望地说:“原来每个地方都一样啊。”
嗯?
景阳立刻抓住了关键,好奇地问:“你在山东时听过?”
于是,瑶光又把那富户家的事告诉了景阳。
“据陈夫人说,他们家的小妾,养汉子的不止一个。只是那人不敢细究,怕闹出更大的丑闻。”
说完还感慨了一句:“这也就是小妾多的下场呀!”
景阳眉峰一动:这是点我呢?
他忽然想到,昨天陪着阳光去放生鲢鱼时,瑶光曾许愿,他一辈子只爱她一个。
当时没怎么在意,觉得只是小姑娘的幻想,如今旧事重提,他却不能不在意了。
“你不喜欢我纳妾?”他觉得,妻子的性子直接,委婉暗示不一定听得懂,还是直接问吧。
“当然不喜欢!”瑶光理所当然地说,“本来你所有的钱都是给我花的,买的所有礼物也都是给我一个人的。若是有了小妾,就算我再不乐意,多少也得分她一份。换做是你,你能高兴吗?”
景阳有些难以理解,皱眉道:“就算家里有了妾,我又不会短了你的吃用,至于计较那么多吗?”
瑶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娇声道:“如果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有什么心事都乐意跟你说。可若是多了别人,你就不是属于我一个人的了,我受了委屈也只能憋在心里,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了。”
她越说越委屈,话还没说完,眼里便憋出了两汪水,看起来好不可怜。
“再说了,不管是我爹还是我叔,他们都没有纳妾。我爹和我娘,我叔和我婶子,个个夫妻恩爱。我从小看着这些长大,实在想象不到,三个人甚至更多人的日子该怎么过。”
后面这段话,她说得断断续续,抽抽搭搭。
从选秀到指婚这大半年,她肌肤养得白腻,略动悲蕴便眉眼通红,瞳仁像两颗黑曜石浸在水潭里,时时刻刻向他传达着无措和依赖之意。
明明让她无措的是他,可却只能依赖这个让她无措的人。
景阳心头软成一片,叹着气将她搂进怀里,轻轻拍抚道:“好了,好了。既然你不乐意,以后府里不再进人就是了。”
从小在宫里长大,他不知道正常夫妻该如何相处。
听瑶光说她生长的环境那么幸福美满,想来夫妻真正的相处之道,就应该像她的父母和从父母一样,只有丈夫和妻子,还有他们的孩子。
这个一直让他困惑的问题,在这一刻忽然就有了答案。
——与其为了一点色欲,让家里再来一个或几个不知性情的人,破坏他好不容易得到的温情,还不如就维持现状。
至少不会失去。
百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
“真的?”瑶光立刻仰起头来看他,似乎是迫不及待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真的。”景阳用力点了点头。
瑶光霎时便破泣为笑,分明颊边泪痕还未干,她却已经捧着他的脸,热情地亲吻起来。
景阳被她闹得心潮起伏,忽然翻身将她压下,满脸无奈道:“既然睡不着,那就别睡了。”
瑶光白嫩的双臂松松搭在他脖颈上,娇媚地嗔了他一眼: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不出意外的,第二天两人起晚了。
好在景阳有三天婚假,整个晋王府他们夫妻就是最大的,就算一直不起,也没人能管得了。
但一直不起是不可能的,景阳觉得自己既然领了刑部的差事,就应该好好干。
所以两人起身用了早膳之后,他便转去了书房,把《大夏律》拿了出来,准备好好研究一番。
《大夏律》结合前代之长,去芜存菁,共有名例律、吏律、户律、礼律、兵律、刑律、工律等七大类别,每个类别中又各有小类。
其中户律、刑律和兵律分类最多,占据的篇幅也最广。从这里也可以看出,朝廷治理天下的侧重点就在钱粮人口(户)、刑名治安(刑)和平乱打仗(兵)这三方面。
像景阳这般,甫一入朝便能进入刑部历练,还有刑部天官亲自指点,是许多人努力一辈子也望尘莫及的待遇。
便是他因常年见皇后因太子伤心,而对太子心有怨怼,也不得不感念太子对他对的一片呵护之心。
想到皇后,景阳便有些烦躁,注意力难以集中,看着看着就看不下去了。
“怎么了?”瑶光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景阳猛然抬头,就见不知何时,瑶光你已经坐在了他对面,手里也捧着一本书。
想是她看书的间隙抬起头来,恰好发现了他的心不在焉。
“没什么。”景阳努力扯了扯嘴角,合上书册说,“就是看得久了眼睛疼,想歇一歇。”
瑶光道:“那就歇歇。正好这会儿外面雪也停了,咱们出去堆雪人吧。”
她也把书合上放在桌上,兴致勃勃地拉着他就往外走。
守在门口的王喜和燕姑姑忙把斗篷给他们穿上,瑶光自己挽系带,吩咐道:“快找两个铁锨来,没有的话木锨也成,我和八郎要堆雪人。”
燕姑姑劝道:“外面冷呵呵的,不如让太监小厮们去堆,把窗户打开,王爷和王妃就在窗边看?”
瑶光不乐意,求助地看向景阳。
景阳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皱眉道:“怎么,你是要做本王的主了?”
这话说得有些重了,燕姑姑吓了一跳,连道不敢。
瑶光满脸崇拜地看着他,眼睛里全是小星星。景阳得意一笑,吩咐道:“还不快去拿?”
这回没人再敢反驳了,王喜立刻吩咐小太监,不多时就拿了两个下人铲雪用的木锨。
至于铁锨他们是不敢拿的,一是重,怕累着主子;二就是铁器危险,怕两个主子没分寸伤到了。
雪停了已经有一会儿了,下人勤勉,已经把各处来往的道路清理了出来。
至于多余的积雪,还要防备主子们要赏景,动都没动一下。
如若不然,他们想要堆雪人,还得让人从外面运雪过来。
第42章 宗室王府瑶光在家时每年都带着弟……
瑶光在家时每年都带着弟弟妹妹们一起堆,对于怎么做心里门儿清。
在她的指挥下,两人先是把地上的积雪推在一起,拢成一个大包,又滚了一个比大包小些的雪球,齐心合力抬起来放在大雪包上,雪人的雏形就有了。
剩下的就是修饰。
瑶光又要了两个小铲子,带着景阳一起,一点一点把雪儿的轮廓修了出来。
然后就是用两块碳做眼睛,半截胡萝卜做鼻子。枯树枝不好找,就拿了两个扫帚插上去做手。
一通忙活,两人都大汗淋漓。瑶光插着腰看自己的劳动成果,只觉得志得意满,问道:“怎么样?”
景阳诚实地点评道:“虽比不上宫中的冰灯,但颇有野趣。”
瑶光拍手道:“那就再堆一个,做成一对,正好你一个我一
个。”
这原本就是两人商量好的,景阳自然无有不应。趁着这股兴头,两人又堆了一个差不多的,正好一左一右分列在书房外的两侧,就像两个憨态可掬的护卫一般。
他们俩玩得高兴,底下人却是胆战心惊。
眼看两个雪人都堆完了,燕姑姑和王喜也顾不上会被训斥,一左一右拿着斗篷把两人裹了个严实,不住地念叨着:“出了汗就更不能吹风了,不然以后要头疼。太医院开的药您又不爱喝,到时候遭罪的不还是您自己?”
这回两人都没反抗,被他们推搡着回了正院,立刻就有沐浴用的热水送了上来,又是洗又是泡的。人还在浴桶里,就各自被灌了一碗热腾腾的姜汤,说是要把所有寒气都发出去。
半个时辰后,分开沐浴的小夫妻,才各自顶着半干的头发,重新在卧室相遇。
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又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时人以为室大多阴,卧室的面积并不大,还被屏风隔成了内外两个空间。内间的床是主子们夜里休息用的,外间的榻则是白天供主子们歇脚,晚上谁守夜谁睡。
床侧的空地上放了一张梳妆台,梳妆台的旁边还放了个小立柜,专门给瑶光放胭脂水粉和常戴的首饰用的。
外间靠窗的地方也有一张桌子,上面摆着一个耸肩美人瓶,一年四季都插着应季的鲜花。
如今寒冬腊月里,寒冷的北方连梅花都不开了,里面插着的是内务府的巧手工匠做出来的假花。
这些花以金铜合金做成枝干,以墨绿色绸缎做叶子,彩色蚕丝做花瓣,细碎的宝石做花蕊。一眼看去,真假难辨。
桌子左边的地上,放着一个四足青铜方鼎,鼎中填了大半的土,种着一棵四季常青的松树盆景。
盆景根处铺着鹅卵石,鹅卵石的四周又有颜色翠绿鲜嫩的苔藓。整个盆景在寒冬里摇曳出绿色的生机,看得人眼明心亮,神清气爽。
桌案对面本是空着的,只在墙上挂了一副《徐贤妃进谏图》。但昨天收拾嫁妆的时候,瑶光顺便让人把图收起来,抬了个小书架摆在那里,摆了一套四书五经和几本游记。
这些书不多,只占据了书架的三分之一,剩下的空荡荡的不大好看。景阳提议再让文华馆送些新书过来,却被瑶光否决了。
“不是说新妇三日后要回门吗?到时候叫我奶奶弄些她收集抄录的各种经书。我从小就跟着她学,半途而废可惜了。”
景阳想到内务府调查的傅家资料里,关于老太太卢氏的职业部分,神情有些古怪,问道:“老夫人当真会捉妖?”
虽然这是个人人都知道有鬼狐存在的世界,但在世间行走的所谓高人们,十有八九都是骗子,只有极少数是真高人。
在这种大环境下,实在很难让人相信,卢氏一个乡野村妇,竟然是真高人。
“殿下这是什么话?”瑶光撅着嘴不悦道,“亏你还是个读书人,竟然连‘英雄不问出处’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得,称呼都从“八郎”变成“殿下”了,显然是真恼了。
景阳忙哄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没想到自己有这样的运气,竟然能有一个高人做妻族的祖母。”
瑶光并不真和他计较,见他服软了,便半嗔半笑着依偎在他怀里,得意洋洋地说:“你不但多了个高人祖母,还得了个高人岳母呢。对了,还有二婶,她也算半个高人。”
“那我可真是撞了大运了。”景阳顺着她的话说。
瑶光听出他的敷衍之意,脸上老大不高兴,“哼”了一声撅着嘴说:“你若是不信,可以去信王府打听打听,信王妃亲自请了我奶奶去她府里捉妖,如今多半已经捉完了。”
提起信王府,不免就想起了嫁到信王府的陈思,她一时也顾不得妖还是鬼了,食指在景阳白皙光滑而有弹性的胸膛上戳了戳,问道:“诶,诶,你和信王府的二公子熟吗?我同乡的一个姑娘就是嫁给了他,我们两家还是世交呢。”
见她想一出是一出,景阳好笑之余,更觉得自家王妃虽不柔弱,却颇有几分不能自理,往后家里的事还得他多操心。
“认识,但以前不熟,往后可以熟悉一下。”
景阳告诉她,信王一共有三子,都是王妃所出。长子徒尧臣,次子徒虎臣,三子徒青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