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河小吏
【工业之辉再耀兰开夏!精工之冠分厂于罗奇代尔盛大揭幕!】
本刊讯:本月十二日,金融巨擘弗朗西斯.巴林爵士与钢铁玫瑰南希.柯林斯女士,将于兰开夏郡罗奇代尔为其最新的精密部件制造厂举行落成典礼。主要生产莫兹利先生新专利——进给箱式高精度机床,国王陛下称,此乃帝国工业之新基石!尤为瞩目的是,此厂设在莫兹利先生资助成立的莫兹利机械学校旁。上议院德比伯爵先生、印度督查委员莫宁顿伯爵先生、下议院海军部特罗布里治先生,均将到场庆贺,盛况空前......
车夫带着两个年迈、但还算硬朗的村民回来了,扛着几根粗木棍,沉默
而熟练地开始撬车轮、垫木头。
“罗奇代尔在哪个方向?离这儿远么?”
看着合上报纸的雇主,车夫狐疑道,“罗奇代尔?不远啊,顺着南边大路走,半天马车吧。”
一村民摆手道,“那地方现在可不得了哇!烟囱比林子里的树还密!巴林老爷在那儿开新厂啦!我们村好几个小伙子都跑去了!”
车子推出来后,她付了辛苦费给几位老人,对车夫道,“不去利兹了,改道!去罗奇代尔,越快越好!”
马车一驶近罗奇代尔,空气立刻发生了变化。
风依旧冷冽,却裹挟着一种新的味道:浓重的煤炭燃烧的硫磺味,这味道远比记忆中的伦敦都浓烈得多!
眼前的景象,与记忆里的英国市镇比,可谓翻天覆地!
罗奇河两岸,一排排庞大的、方方正正的灰砖建筑,每个建筑上的厂名都不同,它们成排的伫立,窗户里透出比烛光明显更明亮稳定的光芒——那是新式的煤气灯,带着蒸汽时代特有的粗粝感,短短八年,北方城镇的工厂已经如此规模用上煤气灯,这就是工业力量最原始而震撼的宣言。
高低不一的砖砌烟囱,确实比林子里的树还密,烟囱口持续不断地向天空喷吐着或黑或灰的浓烟,如同大地在沉重地呼吸。
河上不再是零星的驳船,而是密密麻麻的平底船,码头工人穿着统一的工装,喊着号子装卸货物。
马车停在镇子东边的工业区。
她付过钱,走进那连绵的工厂。
忽然,好几声汽笛声同时响起。
工厂里瞬间涌出人流,如开闸的洪水。成百上千的男男女女,绝大多数非常年轻,穿着深蓝色或灰色的、沾着油污和煤灰的工装,他们步伐匆匆,形成一股充满力量的洪流,往镇中心涌去。
镇忠心的街道商业很发达,鳞次栉比的商店,规模和丰富程度不比约克差多少,当然,比得是她记忆里那个约克。
人流的喧哗、小贩的叫卖、马蹄踏在石板路上的嘚嘚声,各种噪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持续的、充满能量的嗡鸣,与约克郡乡下的死寂形成鲜明又割裂的对比。
这一刻,她才真正对时间,有了实感。
走过镇中心时,一栋大玻璃窗的六层石砌建筑拽住了她的注意,令她停下脚步,建筑一层突出的门檐上,两排涂着红漆的钢铁标牌格外醒目——莫兹利机械技术学校/莫兹利工业商会总部。
她视线扫过题标,久久定在旁边的徽记上,那是一朵钢铁玫瑰。
再下移,是学校的校训——自强不息,厚德载物。
深吸一口气,推开包铁大门。
一股混合着金属和机油的味道扑面而来,这是属于工业圣殿的味道。
门厅高大、简洁、实用,楼梯在两侧,砖墙被刷成了灰白色,地面铺着打磨过的石板。阳光从高大的拱窗射进来,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微尘。
王莎愣在原地,一步也迈不开。
正对着大门的最醒目的墙上,悬挂着一副油画肖像。
画中的女子,穿着鹅黄色裙子,金棕色头发束在脑后,露出一双沉静专注、仿佛能洞悉所有的碧蓝眼睛。她的右手微微抬起,指尖优雅地指向画外,似乎正讲解着什么,依着指尖所指,是墙上装裱起来的、精细勾勒的螺纹车床结构草图。
肖像下方,一块抛光的黄铜铭牌在阳光下闪着光泽,上面用庄重的拉丁文和英文双语镌刻着:永远致敬与怀念荣誉院长——伊莎贝拉.林顿女士。
一滴眼泪不受控地落下。
缓了几分钟,才平复好翻涌的心绪,走向一个正驻足在画像前、脸上还带着稚气的男孩。男孩手里拿着一个刚车出来的小齿轮,正对着画像嘟囔着什么,似乎在问某个问题。
“打扰一下,年轻人,”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请问,你们的校长莫兹利先生,在哪个办公室?我想拜访他。”
男孩抬起头,看清她后,明显愣了一下。他看看画像,再看看她,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但显然,学校常强调的‘要相信自己的眼睛和手’,让他很快回到实感中来。
“噢!校长先生?”男孩带着兰开夏口音,摇了摇头,“先生您来得不巧哩,先生一早就赶去精工之冠的新工厂啦,等着参加那儿的剪彩哩!”
“精工之冠?”
“是呀!”男孩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与有荣焉的兴奋,“就在运河西码头旁边,尊敬的南希女士新开的分厂!专做精密零件机床!听说来了好几个伦敦的大人物哩!”他晃晃手里的小齿轮,咧嘴一笑,“校长先生说了,学得好的话,我能去那儿干活!”
“谢谢告知,你一定可以!”她摸摸他的脑袋,就像以前摸那个孩子一样。
走出大门,向着西边的方向,汇入了罗奇代尔工业交响曲的洪流之中。
新落成的厂区在灰蒙蒙的天空下巍然矗立,外墙尚带着新砌的水泥湿痕。
厂房顶端,刷着崭新黑漆的烟囱刺向苍穹。
正门前搭建的观礼台装饰一新,深红色的天鹅绒帷幕垂挂两侧,铺满台面,台下人头攒动,弥漫着新气象的兴奋躁动。
观礼台中央,是一位身着利落黑色套裙的女子,如火焰般耀眼的红发在脑后盘成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饱满的脸颊因忙碌而微红,眼睛圆润明亮,目光却锐利如鹰,扫视着每一个细节——从红绸位置到蒸汽阀门的预备状态,再到宾客站立位置。
清晰有力地指挥,工作人员和宾客,都不自觉地听从着她的安排调遣。
“那就是女厂长吧?”“肯定是她!你瞅瞅那样子!比男人还男人呦!”
“再能赚钱又怎么样哩,那么凶悍,白给我我也不娶!你说她该不会是巴林爵士的情人吧——啊!”
被猛揪下好几根头发的男人,恶狠狠回头。
等揪出谁对他下得黑手,他一定揍......一双纯黑眼睛幽幽地看着他,那黑眼睛还红红的,妈呀!他长得是人样么?活脱脱一副魔鬼相!真大白天见了鬼了!
他吓一哆嗦,赶紧扭回去。
她也重新看回台上,站在南希侧后方的,是托着象牙柄手杖的巴林爵士,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更深的沟壑,眼袋明显了,认真的眼神添了疲惫,但那份银行家的敏锐丝毫未减。他扫过人群,就像一只栖息在巨树顶端的苍鹰,俯瞰着自己的新版图。
观礼台另一侧,莫宁顿伯爵正与一位疑似议员的绅士低声交谈。他的脸完全没有变,还是那么精致,身姿也依旧笔挺优雅。然而,他瞥向旁边那官员的眼神,比记忆中复杂莫测多了。
忙碌程度不亚于南希的,是老朋友詹姆斯,他正和来宾谈笑风生,生怕拉下冷落了谁。八年的岁月对他格外‘宽容’,腰围明显圆润不少,双下巴初现端倪,但那副又聪明又没心没肺的矛盾样子,一如从前。
视线最终落在礼台后方,一个安静的年轻人身上。
他很高,比周围大多数宾客都高出半个头,穿着一身剪裁合体但毫无装饰的深灰色细呢外套,领口紧扣。圆脸让他看着那么的年轻,但那双凝视着天边的眼睛,却透露着远超同龄人的深邃。
亨利,你过得还好么?
南希厂长环视四周,看大家都已就位,高举起香槟酒,“万分感谢大家百忙中拨冗莅临,鼎力支持,承蒙列位贵驾,令精工之冠今日蓬荜生辉!现特邀列位贵客,共同见证机床事业的革新篇章,共谱工业华章!”
熟悉的台词说完,眼睛深深地闭了一闭。
随着她一个有力的手势,德比伯爵握住连接阀门的粗壮拉杆,在全场屏息中用力拉下!
呜——!!!
一声低沉雄浑的蒸汽汽笛响彻运河两岸,滚滚白雾从厂房侧面的排气管喷涌而出,与烟囱的黑烟交织。
掌声雷动,夹杂着工人们兴奋的欢呼。
汽笛余音尚在回荡,两位身着华丽礼服的工作人员已捧着一匹鲜亮的红绸走到观礼台最前方,徐徐展开。
莫宁顿
伯爵与那位议员接过金闪闪的剪刀。
咔嚓!
一声清脆利落的声响,红绸应声而断!两段红绸被工作人员优雅地托起展示。
掌声再次如潮水般响起。
厂长南希亲自对巴林爵士做个请的手势,两人缓步走向礼台旁一个小型锅炉。两位工人递上火把,火把上用红漆写着精工之冠总厂。两人庄重接过,将火把伸向点火口。
呼!
锅炉瞬间被引燃,橘红色的火焰升腾而起,映亮周围。
詹姆斯和亨利走到台前,共同拆开装饰着缎带的、玻璃装裱的羊皮纸文件,对众大声宣读:
“奉弗朗西斯.巴林爵士和南希.柯林斯女士联合授权,兹宣告:罗奇代尔精密制造厂,正式获精工之冠全面授权!以此为凭,共铸精工之冠!”
他们高高举起那份授权书,向全场展示。
掌声还未停,侍者们已托着几个铺着红色天鹅绒的托盘走上观礼台,托盘上整齐码放着大小完全一致的黄铜螺纹。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贵客皆走向台前刚摆放的一台崭新的莫兹利精密车床,将手中的螺纹一个个精准地装入!
另一批侍者又端上来盛着香槟酒杯的托盘,三位议员先提杯,然后依次举杯,最后是厂长南希,她紧咬嘴唇,微颤地端起最后一杯香槟,高高举起,“敬精工之冠永远的创始人——伊莎贝拉.林顿女士!”
“敬贝拉女士!”
......
剪彩仪式后的兴奋并未平息,只是转移到了厂内的展厅。
亨利.莫兹利亲自讲解,这是多么难得的学习机会,他走到哪个展厅,哪个就挤满了人。
展厅外的走廊里,詹姆斯走近正看着窗外发呆的南希。
“我心里不安呀!那小家伙身体不好,伦敦空气里都是煤烟,他能受得了吗?希斯克里夫给你回信没?怎么说啊?”
“没有!”焦躁的语气,与刚才的从容判若两人,“孩子在画眉山庄多好,林顿先生每年米迦勒节后,都会送来给我和爵士带三四个月,带孩子各处转一转玩一玩。现在倒好!写了十几封信给他!一封也不回!我都快急死了!”
“冷静点,南希。”莫宁顿伯爵的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原因很简单——那些信他拆都没拆开过。我出发前在白厅遇到过他,他让我给你带一句祝贺。”
“什么?!他有病吧!知道带话不知道看信回信?!那个混蛋!他凭什么不回复我?!我是孩子的教母!”
“凭他是孩子的父亲,以及,那份众所周知的、对‘不必要的社交’的厌恶?”莫宁顿伯爵摇摇头,无奈道,“别指望他送孩子了,上次从苏格兰请去画眉山庄的那个医生,等我回去,让那医生去他家里看一眼吧。”
“那个自私、冷漠、自以为是的混账东西!”南希的骂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他根本不知道怎么照顾孩子!詹姆斯!”
“在呢,我的厂长大人。”
“你!”南希急促地说,“等忙完这两天,不,明天!明天你就去趟伦敦!亲自去看看!务必亲眼确认孩子好不好!要是那个混蛋敢拦着,你......你就用你的唠叨烦死他!要是孩子状态不好,我就去抢人!”
“乐意效劳,包在我身上!保证气气那个混账东西!”
一个员工走来,还没开口,南希就不耐道:“没看见谈事儿呢?!”
“有位先生找您,说在楼梯间等您,还特别强调,就您一个人去。”
“什么人?见不得人么要在楼梯间?”她挑起眉毛,“重要人物早就在展厅里了,这种普通的访客,随便找个部门主管去接待就行,别什么人都来......”
“可是厂长,”那员工凑近她耳侧,“那位男士,说她是伊莎贝拉.林顿女士——家乡的朋友。”
不耐烦的话语戛然而止。
窗外礼炮轰鸣声,楼梯间里却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
南希如同被施了定身咒,整个人僵在原地。
圆亮的眼睛眯成一条线,死死锁在阴影中那人身上,所有的不耐、怒气、焦急,都在看清那张脸的刹那被一种极致的震惊所取代。
阴影中的人缓缓抬起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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