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科举文里的嫡长孙 第119章

作者:MM豆 标签: 平步青云 科举 朝堂之上 穿越重生

  他只说了几个要点,并未铺满铺开,想来皇帝既听明白了他的隐喻,事后必定还会深思斟酌。

  皇帝再次拿起张尚书的折子,看了几眼,言道:“张尚书要处置这么多事,你转告他,这半月的告假,朕允了。”

  “微臣遵旨。”

  ……

  从御书房出来,裴少淮的心坦然了几分,至少第一步已经迈出去了,还算比较顺利。

  他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开海通商,可不管是言语中,还是隐喻里,都只字未提及“开海”。

  似乎离题万里。

  实则,只有解开了“朝贡贸易”和“官商垄断”两道枷锁,大庆才有可能顺利推行全线开海。这两道枷锁触及朝中太多人的利益,唯有皇帝亲自动手,才能解开。

  眼下,大庆的禁海不是完全封禁,而是留有出和入两个口。

  “出”是官船出海行商,完全垄断在官商手中。就好像是尚书府的采办管事,一家独大,权势在握,则容易胡作非为。

  “入”是周边大小番国遣使来朝,向朝廷献上贡品,顺便在大庆朝里买卖货物,所谓“先贡而后市”,这是大庆颁赐给番国的资格。

  大庆建朝之初,为了稳固朝堂,亲近友邻,营造万国来朝、四夷威服的景象,对前来朝贡的番国、使臣极为优待,遵行“厚往薄来”,送船送物,让他们满载而归。

  太祖曾有言:“外夷仰慕大庆,不惜万里跋涉,踏惊涛骇浪而来,上贡四海佳品,理应对其大礼厚遇。”

  就这么传承了下来。

  番国来贡时,船上带有三样东西。其一,大庆朝颁赐的信符金牌,以验明身份;其二,正贡之物,献给大庆皇室以示敬意,多是金银器物、宝石玛瑙、龙延檀香等;其三,用于通市买卖的货物,在京师会同馆、市舶司对外售卖,若是出售不尽,则由朝廷出价兜底。

  如此稳赚不赔的生意,自然引得四夷屡屡来贡,船只越来越多。

  然此时大庆太平,仍承袭“朝贡贸易”实属贱买贵卖,互市无公允所言,利皇室而不利百姓。

  ……

  大庆的上元节素来比春节、中秋还要更热闹几分,番国不会错失此机,多选择在上元节前御船来贡,临海各地的市舶司和京都的会同馆,皆住得满满当当,街上常见身着异邦服饰者往来。

  大庆百姓似乎已见怪不怪。

  涉及接待番国使臣,会同馆由鸿胪寺掌管。今日早朝上,鸿胪寺卿像往年一样,汇总来贡使臣的名录,廷前向皇帝禀报。

  此事年年经办,已有路数,不受朝廷百官重视,大家皆是左耳进右耳出。

  裴少淮官职小,站得靠后,但他听得很仔细,因为他注意到龙椅上的皇帝挑了挑眉,身子微微向前倾,也听得很仔细。

  鸿胪寺卿念完,静等皇帝道一句“依旧规辖办”,这样他就可以退下了。

  然而过了十几息,皇帝都没有发声。

  此时此刻,裴少淮的那些话反复在皇帝脑中流传,使得皇帝听鸿胪寺卿每念一个番国,都会蹦出“这个孙子”或“那个孙子”几个字。

  仿佛鸿胪寺卿手里端着的册子,一整本都是孙子。

  印象太过深刻,忘都忘不了。

  鸿胪寺卿最终等到了皇帝的发问,且问得极细,只闻道:“李朝今年来的是谁?”

  幸好鸿胪寺卿还算熟悉名册,应道:“回陛下,是朝鲜王世子朝拜进贡。”

  李朝素来听服于大庆,朝鲜王是大庆的臣子,是以,朝廷对待李朝向来比较宽容大量。鸿胪寺卿不知皇帝今日为何突然问起李朝。

  皇帝想起了那偷官服的孙子,遂直接吩咐道:“派人去会同馆看看,看他所穿冕服龙生几爪,是否有僭越之举。”

  朝鲜王属郡王爵位,朝廷曾敕谕赐四爪龙服。

  李朝听闻大庆亲王皆着五爪龙服,心生向往,这几年已经数次上奏,请天子御赐五爪龙服,以示亲近恩宠。皇帝请礼部研究祖制,尚未应允。

  并非皇帝小气,而是南镇抚司曾密报,朝鲜王未得朝廷应允赐服以前,就已经在藩国内私自仿造五爪龙服。

  为了过把瘾。

  此事使得皇帝不悦。

  “臣遵旨。”鸿胪寺卿心中讪讪,不用去看也知道,必定有所僭越。

  李朝官员穿衣僭越已经不是第一回了,只不过天子仁慈,以往从未跟他们计较过。

  皇帝又接着问道:“爱卿方才说暹罗今年随船运来了什么?”

  “回陛下,是五船碗石。”鸿胪寺卿战战兢兢应道,再次感到不妙。

  果然,皇帝带着些怒意问道:“此物除了形态各异,与大庆鹅卵石有何差异?其罕见乎?”

  鸿胪寺卿半晌不知如何应答,最后才道:“回陛下,臣亦觉得……无所差异。”

  暹罗使臣送五船石头来骗钱,让皇帝想起了专送烂鱼虾、烂瓜果的那个孙子,这石头还不如烂鱼虾呢。

  上回朝廷竟给了两百五十贯一斤。

  皇帝现在生气,不止气鸿胪寺,还有些气自己。

  事情还没完,皇帝憋着一股怒火,继续问道:“倭国的船只来时是不是又撞坏了?又请朝廷赐大船送他们归国?”

第126章

  皇帝带着这样的怒气发问,使得鸿胪寺卿惶恐跪下,他万没有想到,照例读个使臣名簿,居然会演化成这般场景。

  “回话。”皇帝道。

  鸿胪寺卿应道:“倭国使臣抵临泉州港时,海船确有破损。”他只敢如实应答,不敢提修船、赠船的事,更不敢替倭国使臣多说半句好话。

  贡船一入泉州港,立马破损,这是倭国的惯用伎俩了。来时故意选老破旧船,危危将散架,入港后从舱内给它几个棒槌,破损程度难以修缮。

  冒着与船同沉的危险,为的是求朝廷赐大船,送他们返航归国。回到倭国后,大船留着,来年依旧选老破旧船出航。

  大庆造船技术了得,木料讲究,御海沉稳,一艘千料大船价值数千两白银,可容数百人,自然让各番国垂涎不已。

  皇帝一边生怒,一边心里嘀嘀咕咕,这不就是得了好酒好肉,还要叫张尚书搭上一辆马车的贼孙子吗?

  倭国使臣入朝觐见时,回回都把话说得极漂亮,譬如“一定约束好百姓,不让他们下海行盗”、“在大庆的厚赏之下,倭国百姓吃饱穿暖,自然就无人下海祸害往来船只了”……诸不知,这几年在海上烧杀掳掠、无恶不作的倭寇,这几年愈发嚣张,丝毫没有任何消停的迹象。

  只怕倭国才是最大的倭寇头目。穿着臣子衣袍是使臣,换上甲胄立马成了贼寇,人心不一。

  赐他们船只岂不是助长他们在海上更加猖狂?

  贼孙子就是贼孙子,专程守在路上打劫尚书府的粮食,贪婪是永远喂不饱的。

  皇帝从前总觉得亏些小钱无足轻重,现下想到每年皆被各番国“坑蒙拐骗”,年年岁岁不知搭进去了多少银两、铜钱,气得说不出话来。

  天子盛怒,不光鸿胪寺卿战战兢兢,场下的文武百官皆战战兢兢,又满是疑惑——往年万朝来贡,大庆风光无限,皇帝不是高高兴兴的吗?怎今年还未开始贡拜,皇帝就堂前动怒了呢?

  就好比“怎为了一件寻常小事”动怒了?

  原有许多官员打算今日早朝禀报要事的,这会儿,都一个个默不作声了,今日不是个好时候,不敢触霉头。

  皇帝问道:“可还有事要禀?”几息后,道,“无事退朝。”

  可场下无人敢动。老一点的官员都知道,当朝天子是个好脾气,从来不在早朝时大动肝火,但这不影响他回到御书房后大发雷霆。

  果然,皇帝让人宣道:“皇上口谕,宣五阁老、六尚书、九卿正官,入乾清宫议事。”

  点了个全。

  兵部左侍郎低头上前,面露难色,奏报:“禀圣上,张尚书……告假了。”

  一般来说,尚书不在,左侍郎主事。

  结果,皇帝想了想,开口道:“那就裴给事中一同过来罢。”

  群臣略显惊愕,六部九卿五阁老,外加一七品给事中?只能说明今日之事,可能与裴给事中紧密相关。

  且这位裴给事中才二十岁,今年是入朝为官的第三年。

  ……

  被皇帝传召的臣子,走出大殿后,往乾清宫的方向走,裴少淮很自觉跟在最后。

  他身着七品官袍,混在一群高官当中,正是群红丛中一点绿,最是瞩目。

  叫人一眼望去最先注意到他。

  杨大人故意放缓了几步,渐渐退到女婿的身旁,与他并排走,低声问道:“你还未见过圣上御书房里发火罢?”

  裴少淮应道:“未曾。”

  杨大人好像饶有经验,低声叮嘱道:“可能与你平日里见到的圣上不太一样,你只安静听着就是了,等天子发问再回话。”

  “我省得了。”

  进了御书房里,官员们分两排站在两侧,空出正堂中间,两位内官抬进好十余套桌椅,依次摆在堂中,又摆上笔墨纸砚。

  有了岳丈的提醒,裴少淮暗想,这是要当着皇帝的面,现场办理公务?

  再看平日里位高权重的诸位官员,个个神色沉沉。看来不是第一回经历此事了。

  皇帝斜靠在龙椅上,没有平日里的庄重,但威势不减反增,再没有一口一个“爱卿爱卿”地喊了,他张口说道:“工部。”

  只两个字。

  工部周尚书愣了一下,面色铁青,显然没想到第一个就点了他。周尚书讪讪走到第一张桌前站着,随后内官端来三本厚厚的账目,纸色已发黄,置于周尚书桌上。

  账目上写着“应天府宝船厂”、“江南织造厂”等大字。

  皇上又道:“吏部。”

  裴珏踱步到第二张桌子前,比周尚书镇定许多,照旧有内官为他端来账目,上头写着“泉州市舶司”几个字,又为他端来了《宋史》。

  朝贡事关礼度,礼部自不可能幸免,皇帝道:“礼部。”

  礼部徐尚书站到第三张桌子前,他桌上的账目比前面两个人加起来的都要厚。裴少淮曾与他商议过朝贡一事,徐大人这些日子做了功课,心中有底。

  “太仆寺。”

  陆大人出列。

  首先点出来的四人,除了礼部以外,其他三人职责似乎与朝贡相关并不大,却被最早点出来。

  其后,皇帝又点了其他官员,或单独安排任务,或指定协助哪位大臣,最后只剩五位阁老和裴少淮。

  “给五位先生赐座。”皇帝吩咐道。

  五位阁老虽不用直接做事,但需要坐在这里一直看着。

  果然如裴少淮一开始猜的一样,皇帝要六部九卿正官在御书房里现场办理公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