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科举文里的嫡长孙 第218章

作者:MM豆 标签: 平步青云 科举 朝堂之上 穿越重生

  少津没说话。

  裴少淮有些不好意思,帮着解释道:“津弟是因为我才跟人打起来的。”

  沈姨娘瞬时换了神态,直问道:“打赢没有?”

  裴少津点点头,沈姨娘道:“那就成。”随后带着陆亦瑶离开了,留兄弟两个谈正事。

  裴少淮用白帛包住烫手的熟鸡蛋,替少津轻敷嘴角的淤青,问道:“他们都说我什么了,值得你动这么大火气?”

  “大哥,道理就莫同我说了。”少津接过鸡蛋,自己敷在嘴角上,道,“不在于他们说了什么,我只是替大哥觉得不值。”

  朝中那些人,无非是骂裴少淮奸臣权臣,他先是得了谏言权,后又得了考评权、监察权,如今更是得了南镇抚司金符,管文管武还管监察,谁能不忌惮?

  “任凭这么下去,就没人治得了他了。”

  “日后,他若看谁不顺眼,岂不是轻飘飘一句话就处决了。”

  “如此奸佞,只怕入阁当首辅都满足不了他的胃口。”

  还有人说得更粗鄙一些,张口闭口就是“天降灾星”、“奸佞当道”,少津没同他们理论,直接挥起了拳头。

  少津的这一套拳头,他所说的“不值”,正是他身上的锐气所在。少津言道:“自古以来多得是,刚正不阿斗不过宵小之徒,清正廉明灭不了尸位素餐,是以,单凭一身正气难以换来朝廷的气象一新。”

  “我同大哥自幼一起长大,受大哥照拂关爱,有大哥在前头引路,知晓大哥做事妥当稳重,走一步算十步,可是……”少津直直看着兄长,带着些哽咽道,“大哥为世人着想,为家人着想,为朝廷着想,甚至为籍籍无名的京外贤臣着想,谁为……谁为大哥你着想了?”

  裴少津握紧拳头,继续道:“大哥一人深陷波诡云谲中,斗完这个斗那个,弟弟心里岂能舒坦?”他抓住兄长的衣袖,劝道,“大哥,没有万全的计策,当这权臣又如何?动一动拳头又如何?”

  剑递到手边了就该牢牢握住。

  “没有不流血的变革,弟弟愿赴在兄长身前。”少津动情道。

  裴少淮毫不怀疑弟弟说的话,他道:“这不是有你替我着想呢吗?”

  斜阳过窗隙,身影两相似。

  “弟弟可记得《资治通鉴·显王》?”

  “大哥是说赵良劝商鞅?”

  商君相秦,立下了许多功劳,却也因用法严酷得罪了不少人。在商鞅被处以极刑之前,赵良先生曾以《诗》《书》里的两句话劝他趁早收手隐退,一句为“得人者兴,失人者崩”,另一句为“恃德者昌,恃力者亡”,说商鞅当下是“危若朝露”,太阳一出就会被晒干。

  商鞅不听。

  果不其然,秦王一死,太子驷即位,首先开刀就是商鞅。

  裴少淮宽慰弟弟道:“我有分寸,还远没有到‘危如朝露’的地步,你放心罢。”

  他一心为民,开海开源,便是为了“得人”;他对皇帝若即若离,不敢靠得太近,就是不想当一个单纯的“恃力者”。

  裴少淮以赵良劝商鞅为例,是想告诉弟弟,这些他都有考量。商鞅确实雄才大略,但“徙木立信”所立之信,最终不足以保全他。

  他替少津新剥了一个热鸡蛋,用白帛包好递过去,说道:“大水才来一半,老狐狸们没有全钻出洞来,还不到动拳头的时候。”然后把自己的一些打算、计划说给了少津听,最后道,“下回不要再鲁莽了,若真要动手,也需得把我先叫上。”

  ……

  客氏与她两个儿子的罪行很快就查明白了,裴少淮带着罪状入了东宫。

  太子原想替乳母求求情,请裴少淮网开一面,可当他端起罪状读了一遍,两手颤颤,打好的腹稿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侯氏兄弟不止谋财,还害人性命。

  太子最后只能脸一横,把状书推回到裴少淮跟前,道:“裴大人依律处置罢。”

  又喃喃道:“是孤心被蒙蔽了,害了自己也害了他们。”

  “包庇难以立信于民,殿下明白这个道理就好。”裴少淮说道。

  趁此机会,燕有政把东宫收支账目、太子党系名单交给了裴少淮,说道:“孤所知晓的尽已记录其中,昔日多是王太保在打理臣下事,若有隐瞒的,还需裴大人从中找出疏漏,顺藤摸瓜查明。”

  太子这些日待在东宫里反思,想明白了许多事。

  淮王送来的犯人,侯家查出的木雕龙椅,都足以废了他的太子之位,父皇只是软禁他,已是对他的偏爱。

  也许他可以不在意东宫之位,但他有儿有女,并非他知难退位就能保全一家性命。

  鸟择良木而栖,臣择明君而辅,从当前的形势来看,他颓势已显,绝非一个好的选择,众臣子明哲保身,避之不及。裴少淮还愿意接这份“看守”的差事,愿意替他出谋划策,只能是出于皇帝的原因。

  燕有政应该相信裴少淮,也只能相信裴少淮。

  ……

  乾清宫外有条长廊,长廊底下建着一排低矮的小屋子,屋子以千人踏、万人过的廊桥为顶,这便是“廊下家”,寻常太监的直房。

  裴少淮从东宫出来,途经乾清宫时,见到了萧内官。

  萧瑾手里没了拂尘,身上也不再是绸缎花衣,只穿了一身素青衣,身份从大总管降到了普通太监,在乾清宫里看守偏门。

  到了换班时辰,萧瑾一边掇拾齐整衣裳,一边往偏门那儿赶,纵是身份变了,他也还是个讲究人。

  裴少淮只是隔远看着,并没有过去打招呼。

  一来,萧内官从大总管位置下来,在内官里必定受了许多冷嘲热讽,裴少淮并不想看人落寞时,萧内官也必不愿意让裴少淮瞧见了。

  二来,不管怎么说,东宫犯错、闽地受难,这里头毕竟有萧内官的原因在,裴少淮很难既往不咎。

  萧瑾被降职,但并未被遣出宫,还留在乾清宫里当差,这一点裴少淮并不意外,毕竟是跟了皇上几十年的老人。

  皇帝是重情的。

  ……

  三月下旬,春雪渐融,京外渡口开河。

  裴少淮对小南小风“失约了”,他们没能等到燕承诏一家按时归来。

  不知是谁人散布的消息,两湖之地的亲王、郡王们,得知楚王府的庄子被清算还给了百姓,都担心接下来会清算到自己头上,于是在藩地闹了起来。

  燕承诏忙于镇压此乱,耽误了行程,归期难料。

  动田地、割人利益,从来不是一件容易事。

  裴少淮没能等到燕承诏,却等到了黄青荇,得了裴少淮举荐后,黄青荇早早动身,冒着冬寒走陆上官道,赶在了春末里到了京城。

  裴少淮请了几个邹老的门生,在贺相楼摆了一桌,为远道而来的黄青荇接风洗尘。

  在金陵城初见黄青荇时,裴少淮想不明白那种似曾相识感,如今再会面,这种感觉就很明晰了。

  黄青荇也长了一双三角眼。

  酒桌上饮酒,多是致敬邹老,过了三巡,裴少淮为黄青荇斟满,举起酒盏惭愧说道:“黄兄,裴某有愧于你。”

  “裴大人何意?”

  “黄兄得了信,便从不远万里从金陵城赶来,给足了裴某脸面,只是形势有变,始料未及。”裴少淮解释道,“户部左侍郎一职被人捷足先登,说只是暂任,但你我都明白,下旨不过时间门问题。”

  黄青荇显然也没想到,愣了愣。

  莫不成大老远来一趟,接风宴要变送行宴?

  他还是稳住了神态,豁达道:“裴大人不必有愧,人算不如天算,命里无时不强求。”

  “为表歉意,裴某自罚三盏。”

  几盏酒入肚,使得裴少淮演技更加精湛,他道:“兵部还有个实缺,不知黄兄是否肯屈尊?”几分不好意思流于面上,又道,“虽也是个不错的官位,却是委屈了黄兄的钱道才华。”

  兵部的职务自然是比不得户部左侍郎的。

  “裴大人过誉了,黄某不过是百官中的一员,绝无‘屈尊’、‘委屈’一说。”京都里,再冷的板凳也比金陵城里强,入了兵部再想办法入户部,也未尝不可,黄青荇有意应下,又假装推脱,他道,“只是有一点,黄某从未涉足过兵家之事,只怕难以胜任,届时做得不好,反倒辜负了裴大人的一番好意,还损了大人的名声。”

  好一个推心置腹。

  酒桌上其他人纷纷劝道,钱道是最为复杂的,黄大人能学懂钱道,必也能摸索出兵家的窍门。

  “虽是去兵部,却也还是管钱道。”裴少淮道。

  “大人何意?”

  裴少淮开门见山:“兵部设有宝泉局铸造银币,如今宝泉局正缺一位钱法侍郎,裴某觉着黄兄就很合适。”

第234章

  一场酒吃了一个多时辰,直至散场,黄青荇仍是推脱说,需要回去再思量思量,不敢莽断辜负了裴少淮的好意。

  散场后,裴少津前来接兄长归府。路上,他知晓兄长在怀疑黄青荇,便问道:“大哥觉得他会中计?”

  毕竟谁都知晓,宝泉局是裴少淮一手创办的,入了宝泉局等同于落入裴少淮的监控下。

  夜色中,五层高阁的贺相楼灯火夺目,使得周边瓦舍显得暗淡无光。

  “有句话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还有一句话叫‘看人挑担不吃力,自己挑担压断脊’。”裴少淮饮酒微醺,但很清醒,他同少津解释道,“世人称曹孟德为乱世之英雄,亦有人赞他逐鹿中原、一统北方,称他只差最后一步未能称帝,为他惋惜。岂不知天底下所有的‘只差一步’,并非他们不想,也不是他们最后关头松懈了,而是世事变幻,他们力不从心,难以迈出这最后一步。”

  “是以,这看似顺势而为的最后一步,实则是最关键,也是最难的。”裴少淮最后道。

  担子有几斤几两重,能不能挑得起来,还需挑担人自己才知晓。

  若是只差一把力就能挑起来,宝泉局摆在他们眼前,他们岂能不动心?

  少津一点就通,问道:“大哥觉得,他们差的最后一步是‘银币’?”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裴少淮颔首,言道,“若黄青荇是他们的一颗棋子,对家必会毫不犹豫将棋子放进去一探究竟。若黄青荇清清白白,宝泉局多一个能人也没什么不好。”

  不过裴少津还是不甚解,道:“可是他们明知是陷阱,势必带着提防做事。”有提防就不会全信。

  “无妨,对家很相信自己的计谋。”

  裴少淮亲手奉上的东西,对家自然不信,可对家挖尽心思获知的消息,即便不全信也会信个四五成罢。

  ……

  正如裴少淮所料,三日后,黄青荇来帖约见。

  茶楼里,黄青荇道:“既蒙裴大人信任,推荐鄙人任此一职,黄某便也不忸怩作态、故作清高了,某愿意一试。”

  又说想到宝泉局衙门看看。

  裴少淮满足了黄青荇的好奇,与他一同去了宝泉局衙门。

  黄青荇逛了一圈,只觉和寻常衙门并无甚么不同,院落、衙房、官桌,还有数不清的账目,走廊里,官吏们往来匆匆,很是忙碌。

  却唯独不见银币,更不可能见到银币铸造流程。

  与黄青荇想见到大相径庭。

  裴少淮察觉到了黄青荇脸上的悻悻,问道:“黄大人是有何疑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