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蒋牧童
萧晏行安静等着,但是她却迟迟未开口。
本以为她不想说了,他牵着她的手轻声说道:“外面露重。”
他知道谢灵瑜心绪实难平复,毕竟对于他而言,那个高坐在庙堂之上的圣人,并非是真正的明君。
但是对于谢灵瑜而言,那个人却是那般宠爱她,甚至将这个世间唯一的殊荣都给了她。他让谢灵瑜比公主们都要尊贵,让她身为女子,却能出入庙堂之上。
一时间,要接受这样一个人,乃是害死自己父亲的凶手,对她来说太难了。
“倘若我方才留下李作安,”谢灵瑜突然又轻声开口。
萧晏行闻言,抬头看向她,正要低声问为何,突然他眼底露出震颤,心头更是掀起滔天涟漪。
因为他意识到了谢灵瑜说的这句话意思,她说要留下李作安。
兵谏!
而谢灵瑜却不想在这一刻,还要对萧晏行隐藏自己,她望向他:“我曾经以为只要自己手握权势便好,但是权盛如你我父亲那般,却也只能任由他人主宰自己的命运。”
“辞安,你当真甘愿放弃为你阿耶,为那些背负着骂名而死的三千卫讨回公道的机会?”
萧晏行当然不愿意不放弃,从他隐姓埋名至今,不曾有一刻忘记。
谢灵瑜紧紧握着手掌,前一世她低调内敛,避开一切争斗,还不是因为旁人惦记上了她的丈夫,随意找了个理由便将她赐死。
她本以为是自己不够位高权重,才会落得这般下场。
可是如今,当得知当年父王之死的真相时,她才发现即便位高权重如父王这般,也依旧还是会身不由己,踏上一条不归路。
她不想,也不愿再走上这样一条路了。
明明是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将苍生视作蝼蚁。
他们不仁,
却还要以这样的君臣之道诓骗所有人心甘情愿赴死。
谢灵瑜在这一刻,竟无比清醒。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这句话,她听腻了,也听得厌了。
君要臣死,她偏偏不死!
她要活着看着这朗朗乾坤终究清明的那一刻,她要亲手让一切重归正位,而不是任由旁人粉饰。
哪怕她的念头是那般大逆不道,她也要走下去。
谢灵瑜轻笑了下:“不过我不会那么做的,倘若我真的这么做了,又跟谢献之流有何区别呢。”
谢献起兵造反,不仅让整个江西道沦陷,也波及江南道各大重要城池,造成的伤亡更是不计其数,说一句生灵涂炭也不为过。
这样不仁之人,谢灵瑜自是不会效仿。
“只要是殿下想要的,我都会陪着殿下。”
萧晏行在最初的震撼和惊讶之后,竟又平静了下来。
对于他而言,谢灵瑜想要什么,都不奇怪。
他的阿瑜,本就是这世间最为特殊最为奇妙的一个人。
*
只是谢灵瑜没想到,转机竟会如此快出现。
过了两日,朝廷军本是休整妥当,正要计划下一步前往江西道彻底收复叛军如此依旧还占据着的城池。
不过在谢献被擒之后,剩余的叛军也早已经是乌合之众。
谢灵瑜本在城中处理公务,如今扬州刺史已死,扬州群龙无首,一切事务都是由她这个扬州大都督代为处理。
“宋元友要见本王?”谢灵瑜听闻这个通报,倒是呵笑了声。
若不是有人前来通传,她都快要忘了这位前扬州司马了。
毕竟自从他杀了刺史魏安之事败落之后,便被谢灵瑜关在牢中。后来因为叛军围城,她也实在是腾不出手处置此人,一来二去耽误了下来,倒是让此人苟活了数日。
没想到这人,居然还敢让人前来传话,说是有一件极为机密之事,要亲自禀告给谢灵瑜。
谢灵瑜轻笑了声,宋元友人虽在牢中,手还挺长,竟当真将话传到了她跟前了。
不过正因为如此,谢灵瑜也想起来了先前扬州曾经存在的问题。
那些本该被掀开的问题,却因为叛军围城而被暂时的掩盖。
如今是时候把这些问题都掀开瞧瞧,她倒要看看,究竟是何牛鬼蛇神在兴风作浪。
谢灵瑜当即不再耽误,她派人去请萧晏行,让他也前往牢狱。
待她到了的时候,没想到萧晏行也策马而来。
他骑马的速度倒是比她乘马车要快些。
“殿下,”萧晏行翻身下马,立即向她行礼,在人前他素来都是礼仪妥当。
谢灵瑜颔首,当即便与他入内。
她边走边说道:“想来是宋元友在狱中,得知扬州城守了下来,叛军大败的消息,这会儿迫不及待想要拿自己手里的那点依仗跟我讨价还价呢。”
对于宋元友的小心思,谢灵瑜看得一清二楚。
她倒也没刻意冷着对方,全然没有这个必要罢了。
就连宋元友本人,只怕都没想到,他费尽心机让人将话带到永宁王面前,不过一个时辰,他便见到了这位尊贵的殿下。
昏暗的牢狱内因为四面墙壁没有窗,显得黑暗而潮湿,空气中散发着那种说不出混杂着酸涩还有恶臭的味道。
“小人实在是不知殿下要来,要不然便早些打扫此地,”狱头方才瞧见谢灵瑜的一瞬间,险些吓得肝胆俱裂。
谢灵瑜直接说道:“前头带路,本王要见宋元友。”
狱头赶紧弓着腰小心翼翼走在前方,给谢灵瑜带路。
一直走到牢房的尽头,这才走到关押宋元友所在之处。
而原本正闭目养神的宋元友,听到脚步声时便下意识睁开眼睛,当隔着木栏的空荡处,看到出现在牢房外的人,一咕噜的从原本的草堆上爬了起来。
这样的牢房别说一张床了,就是一堆草都是求来的。
“下官……”宋元友慌忙上前,隔着牢房便朝着谢灵瑜下跪,口中还习惯性自称,只是在脱口两个字后,他便当即又道:“罪臣宋元友叩见永宁王殿下。”
此时谢灵瑜垂眸望着牢中之人,倒也没开口,只是抬起手臂轻轻挥了下。
而原本还站着的牢头,知道这位殿下接下来要问的话,不是自己这么一个无名小卒能听得,当即便赶紧离开了。
只是在他走之前,一旁的萧晏行突然说道;“钥匙留下。”
牢头将腰间的钥匙取下,恭敬呈给了萧晏行。
随后萧晏行打开牢门上的大锁,谢灵瑜这才走了进来。
她环顾了一圈周围,突然轻声说道:“宋大人,阶下囚的滋味不好受吧?”
“求殿下恕罪,”宋元友连忙便要用膝盖爬过来,却被萧晏行一下挡在身前。
谢灵瑜懒得跟他废话,直接说道:“你既能费尽心思让人将话传到本王跟前,必是已经想好要跟本王交代什么。”
宋元友依旧以头磕地:“求殿下饶命。”
“倘若那日你冲击刺史府成功,活捉了本王,你会给本王留下一条性命吗?”谢灵瑜好笑的看着对方。
宋元友浑身一僵。
“你杀了秦刺史,便是本王愿意饶了你,当夜那么多人证在,你自己觉得还有活命的机会?”谢灵瑜压根不想给他一点侥幸的机会。
就像谢献与她谈判一般,她才是掌握主动的那一方。
她无需跟这些人玩弄手段心眼。
宋元友此刻微咬着牙问道:“殿下既是不打算饶恕罪臣的性命,为何又愿来此处见罪臣?”
谢灵瑜嗤笑:“本王若是查扬州水匪还有你与已故魏刺史之间的瓜葛,只怕还要略费些时间,但是本王如今首要之事乃是荡清叛军。所以你早些交代,本王可保你祸不及你全家,是一人之死还是满门抄斩,你尽可选择。”
见宋元友不说话,谢灵瑜也懒得再利诱了,直接又是冷声说道:“倘若你坚持不说,本王也不必费这个口舌,就看你受不受得住严刑了。”
谢灵瑜对于这些阶下囚没多大的耐心,就跟那日对付谢献一样,威逼利诱不成的话,便大刑伺候。
这些人早已是养尊处优惯了,几两骨头能经得住几次拷打。
说着,谢灵瑜便转身离开,萧晏行安静守在她身边。
只是她刚走出去,宋元友突然颤声喊道:“殿下,罪臣不想死。”
“这话当初只怕魏刺史可没机会对你说吧,”谢灵瑜淡淡说道。
宋元友愣住。
他见谢灵瑜已经走出牢房外,这下彻底急了:“我可以供出扬州之事,幕后真正主使。”
谢灵瑜脚步顿住,微微偏头,隔着牢房栏杆的空隙望着他。
宋元友连忙爬了过去,在栏杆的这一端压低声音说道:“殿下,幕后主使位高权重,在朝中势力遍布。”
半个时辰后。
谢灵瑜重新走出牢房时,身上都被沾染上了牢房中特有的阴湿潮气。
头顶温暖阳光照射下来时,驱走了她身上的湿冷,却未将她心底的阴霾驱散半分。
“没想到一个扬州城竟藏着这样曲折离奇的阴谋勾当,”谢灵瑜声音冷漠。
方才宋元友还是松口了,原来魏刺史确实跟水匪有瓜葛,又或者说是他受制于水匪,堂堂扬州刺史竟被水匪下了套。
魏安此人喜好美妓,水匪便在外地找了个貌美妓子,特来扬州开设会馆。
以至于魏安堂堂一个扬州刺史,居然在扬州城内被潜伏了的水匪生擒了,随后写下投降文书还盖上了官印,这才留下一条性命。
从此之后,魏安便受制于水匪,他派兵剿匪也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而这一切都是宋元友的手笔。
他本是扬州司马,前任扬州刺史离开之后,他本以为自己能够升任扬州刺史,可是没想到圣人为了将这个天下第一繁华都城抓在手心里,特地派来了魏安。
魏安虽然为官不算出众,但是胜在对圣人忠心。
据宋元友交代,先前魏安和水匪几次逢场作戏的剿匪,实则是为了转移扬州城内的军需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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