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雨中花慢
看着吃香喷喷桃酥的三人,李红霞瞪他们几个:“马上吃饭了还吃桃酥。”
舒苑不搭腔,想吃,还分时候么。
舒荷犟嘴:“妈这不怪我们,谁叫咱家总吃白菜炖豆腐。”
下午,四点多钟继续在大门口等待下班卖饭盒,舒苑还担心她跟小满这两个顶流热度消退,没想到俩人人气不减,更多的人知道在大门口能看到他们俩,下班后就跑过来围观。
这天母子俩挣到的佣金更高,五十五块,第二天六十二块。
手握一百多块巨款,舒苑有了极大的安全感跟勇气。
二婶母女俩得知舒苑从东北带回个小孩,找不到工作,不得不去摆地摊,趁傍晚的时候来看舒苑小孩,没想到他们站在人群外边根本挤不进去,甚至被着急买饭盒的人推搡得摔了一跤。
挣了钱之后晚饭都吃得格外香,正吃着饭,杨大妈来了,急吼吼地招呼舒苑:“舒苑有人给你打电话,快去回电话吧。”
她嘟囔着:“找啥舒苑,我都不知道这名儿,找电器厂一枝花不就行了。”
家属院有电话,公用的,就安装在杨大妈家,只能接打市内电话,每个月她家能得到十块多钱的报酬。
舒苑放下筷子,边拿手绢擦嘴边问:“打电话的人说自己身份了吗?”
杨大妈笑得满脸褶子,促狭的八卦的气息扑来:“男的,听声音很年轻,文邹邹,很有礼貌。”
舒苑:“……”
接过杨大妈手里的写着电话号码的纸,不理会杨大妈,低头对小满说:“把饭吃完,等妈妈去打电话,一会儿就回来。”
小满乖巧点头:“嗯。”
舒苑在前面跑得飞快,杨大妈在后面追:“跑那么快干啥,谁的电话那么着急,孩子爸的?等等我啊。”
太好了,终于能吃到一手瓜,说不定是小满爸打来得呢,明天老姐妹们就能知道她从电话里听来的内容。
明天,她杨大妈将是厂里无可替代的红人,大家都会围住她,跟她打听消息。
可她哪知道,舒苑跑过四栋楼,往左拐就是她家楼门,可是舒苑却一直往前跑,往大门口的方向跑去。
杨大妈急了:“舒苑,你去哪啊,上我家打电话去。”
焦急的声音越来越远,舒苑摆脱杨大妈,跑出家属院大门,才放慢脚步,平复着呼吸往电话局的方向走去。
想要听她的八卦,没门!
谁给她打电话?陈载?可他说工作忙,没那么快回路城。
那么是沈忠诚给她打电话,刚好,她想跟他要账,给这个软饭男花的一千六都得要回来,只不过她现在没空而已。
走到电话局,电话接通,舒苑说:“我是舒苑,刚才谁找我?”
对方平稳的声音传过来:“陈载。”
舒苑很惊喜:“你不是说忙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陈载简单解释:“我要路城开会,本来安排的是同事,改由我来。”
舒苑跟小满扰他心绪,影响他工作,他必须尽快解决这件事。
下火车回到家,确切地说是爷爷家,连口水都没喝,他马上给舒苑打电话。
他不多费话,直奔主题:“啥时候带小满见面?”
“你啥时候有空?”舒苑问。
陈载的声音不带任何语气:“越快越好,明天傍晚?”
舒苑能感觉到他不是迫切想见到小满,是迫不及待想要跟他们母子做切割。
陈载应该对她意见很大,语气淡漠、疏离,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抗拒。
他不会想要去母留子吧,绝无可能,舒苑还想去父留子呢。
不过他的态度对舒苑影响不大,傍晚还要卖饭盒,舒苑说:“傍晚我最忙,改个时间。”
陈载干脆利落地约定时间地点:“那就下午一点半,杜仲公园门口见面。”
这个地点不错,杜仲公园离电器厂很近。
舒苑马上答应下来:“好,就公园门口的旗杆下汇合。”
谈好见面时间地点,俩人也没啥话好说,很快挂断电话。
走在家属院梧桐树枝桠横生的路上,舒苑放缓脚步努力搜寻关于陈载的记忆,对方的相貌在她脑海中竟那么模糊。
第17章
在舒苑的脑海深处, 陈载瘦高,黑发浓密,蓝色劳动布的衣裤肥大到像是借来的, 从山上采药回来, 衣服上经常沾满泥巴草屑。
但他长相英俊,有利落优美的脸部线条,眼眸黝黑让人很难看透。
独居四面漏风的草棚,冬天冷得像是冰窖, 草棚被大雪砸塌过两次,夏天又哗哗漏雨,不知道他是怎么捱过来的。
有次原主拎着从厚厚冰层下捞来的大鱼去拿给他, 看到他正站在被暴雪压塌的草棚前面,四周白茫茫一片, 积雪淹没小腿,他的脊背挺得笔直, 只是背影格外孤寂。
他沉默寡言,看病之外从不跟人接触, 但医术很好, 生产队的社员跟知青对他敬而远之。
大概舒苑是他最熟悉的人。
千难万苦在河滩上找到她后, 在废弃磨坊里, 他抱着她喜极而泣,那是他唯一一次落泪。
纯净虔诚的泪滴划过他沾满泥水的脸庞,俊美男人的眼泪一定有蛊惑性, 两人都失去理智。
以为他弱不禁风,然而那一次,他的身体温暖,手臂跟腰腹充满力量。
回到家, 刚一推门,就有四道视线齐刷刷聚集在舒苑身上,李红霞率先开口:“谁的电话,是小满爸的吧。”
舒苑点头,如实回答:“是,他回路城了,我跟他约在杜仲公园门口旗杆下见面,明天一点半。”
她转向小满,语气柔和:“明天就能见到爸爸。”
小满小手紧张地攒起,他心中只有对妈妈的渴望,爸爸对他来说只是个陌生的模糊的词汇而已。
他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
可不要像张老财那样啊,生产队里娣来的爸爸是个懒汉,小石头的爸爸打他妈妈,他对这些爸爸印象差到极致。
小满很忐忑地开口:“妈妈,爸爸不会不承认我,不喜欢我,不会不愿意支付抚养费吧。”
他知道妈妈带他见爸爸的最重要的任务是要抚养费,妈妈没有工作,欠了一大笔外债,他们四口靠姥姥的工资生活根本就不够。
舒苑走过去弯腰将他从椅子上提溜起来,语气轻松:“小满就不用操心啦,就是爸爸不愿意支付抚养费,妈妈也有能力自己挣钱抚养小满。”
李红霞一听她说大话就头疼,她卖饭盒是挣了点钱,不过是投机取巧,以后职工们对娘俩的事儿腻了,谁还会围着他们买东西。
再说她就是想接着摆地摊,也没货源呐。
还有她实在没见过靠自己的八卦吸引顾客的,自从把小满接回来,舒苑变化不小,起码脸皮就厚到赛城墙。
她吹了口茶缸上漂浮的茶叶沫子,拿出家长气势,问道:“你还不把小满爸的情况告诉我们?”
舒荷凑到舒苑旁边,语气殷切:“二姐,你就跟我们说下吧,他是医生,总归是个正经人吧,他人品咋样。”
李红霞开腔:“人品肯定好不了。”
她不知道二闺女跟小满爸有啥纠葛,单说未婚生子,男女肯定都存在问题。
哪有正经人未婚生子的!
舒苑不以为然,她直截了当地告诉她们:“你们再好奇我也不会说,明天我跟他要是谈崩了,小满爸爸就会成为秘密,我不会透露他的任何情况。”
舒荷瞪大眼睛:“二姐啥意思,不懂。”
舒苑随口说:“那有啥不懂的,还不是省得授人以柄,被人嚼舌根!”
李红霞很意外:“呦,你也怕被人嚼舌根?你被人说闲话还少吗?”
她但凡带着小满老老实实在家里带着,也不会在厂区跟家属院引起轰动。
八点多钟,小满坐在床上边叠衣裤边跟舒苑商量:“妈妈,明天给我洗个澡吧,我身上都是小蚂蚁,已经被妈妈看到了,不想让爸爸看到小满身上很脏。”
他仰起小脑袋:“妈妈你看,脖子上都是。”
小满其实是个爱干净的小孩。
舒苑忍俊不禁,屋里炉子早就撤了,还是挺冷的,不具备洗澡条件,就是她都只是用热水擦洗,怕小满感冒,都没给他擦过。
她把叠好的衣裤放到旁边椅子上,笑道:“好啊,那咱们去澡堂洗澡,一大早就去,这个时候没人,池水干净。”
舒苑非常发怵去澡堂洗澡,所有人坦诚相见,那画面太美,不过早上是个很好的时间段,基本没人早上去,大池子也没人泡过,水还算干净。
——
陈载爷爷的老宅是一间古旧质朴的大院,如意门,清水脊,灰墙黛瓦,墙壁斑驳,油漆剥落,所有建筑陈设都有股陈旧气息,但空气中飘散着淡淡中药香气,预示着大院所住之人是中药世家。
陈载回到路城放下行李后先给舒苑打电话约见面,刚放下电话就被人叫住爷爷书房。
陈甫谧是为老中医,身穿麻质中式对襟白色上衣,面貌清隽,他本人像是被中药腌入味儿一样,伸出修长枯瘦的手端起茶杯轻啜一口茶水,气定神闲地开口:“盛家人知道你要回来,说是安排两家人见一面,明天晚上咋样。”
“爷爷,我没空。”陈载淡声说。
见孙子兴致缺缺,老人干脆挑明了说:“盛知宜在报社上班,大学毕业两三年,婚事还没动静,她爸妈都在重要部门上班。那孩子知书达理,对你有意,你们从相貌到工作都很般配,你难得回来,去见一面就知道他的好。”
陈载有心理准备,他难得回家一次,尤其是在很快就要返回西北的情况下,被唯一真正关心他的爷爷催婚很正常。
但他不想虚与委蛇,在这种有明显分歧的事情上也要演绎爷慈孙孝,直截了当地开口:“要是我仍在乡下,她还能对我有意吗?”
运动期间,陈载因为母亲那边的亲人全在国外,被下放到生产队,那时候陈甫谧因为救治过很多“坏人”自身难保,不过终究是被大人物保了下来,得以留在路城。
陈爷爷那时候没有能力把孙子弄回来。
陈载父亲因为早就跟母亲离婚,又与陈甫谧不和,早早拖家带口滚去小城当中医,除了陈载去了农村,陈家整个大家庭并没有受到他母亲的影响。
陈甫谧一噎,眼见对话没法继续下去,又说:“咱们两家门当户外,在来往的这些人家中,盛知宜各方面最为出众……”
陈载站得笔直,语气毫无起伏:“当年陈谨正跟我妈也是门当户对。”
陈甫谧又是一噎,并没有因为陈载的话恼怒,放下茶杯,扼腕叹息:“那个逆子,不提他也罢。”
大伯母杜康一直留意着屋里动静,听两人聊得不愉快,进屋后先批评陈载对爷爷语气不敬,又对老爷子说:“爸,哪用给陈载找新对象?那个陶乐善不是挺好的,本来就是陈载的娃娃亲对象,陈载下乡耽误了人家,只能跟别人结婚,婚姻也不顺,听说陈载平反不马上就跟前夫离婚了吗,也没孩子,再续前缘不是挺好的。”
闻言,陈载心态稳定,但语气不善:“当初陶家不是对我唯恐避之不及,大伯母当初也担心我连累你吧,我的事儿就不用你操心了。”
多管闲事!
杜康可想不到陈载一点面子都不给她,面色极其不自然,面带尴尬地转向陈甫谧:“老爷子你听听,他现在当上院长,对家人的态度倒是越来越强硬。他爸妈都不管他,我当大伯母的不都是为了他好吗,我说的哪里不对,要不是他自己下放,跟陶乐善早就结婚了,陶乐善哪里会遇人不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