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雨中花慢
陈甫谧眉心皱起:“陶乐善就别提了,陈载下放时最先跟咱们家疏远的就是她家,再说陈载一个未婚大好青年,用不着娶个二婚的。”
杜康还要争辩,陈载已经干脆利落地结束对话:“我工作很忙,没时间考虑成家,也没心思,不用替我操心。爷爷我还有事情要忙。”
室内气氛不好,陈甫谧也没继续聊下去的心思,摆了摆手:“去吧。”
陈载立刻离开正房书房,去了西边自己的房间。
——
第二天上午去澡堂之前,母子俩先去供销社,买了两个搪瓷脸盆,上面印着很质朴的龙凤呈祥图案,另外还有一块肥皂,一条毛巾。
搪瓷洗脸盆两块一,肥皂三毛六,毛巾五毛二,花了六块多钱钱。
已经把李红霞攒的各种票证快用完了,舒苑不知道该怎么节省,真是省不了一点。
走到澡堂门口,交了澡票进入,早上八点多果然没有别人,母子俩算是包了场。
舒苑可不想带小满进女澡堂,蹲下来问他:“小满可以自己洗吧,可不要掉到大池子里哦。”
小满肯定点头:“当然可以。”
舒苑直接进了男澡堂,从大池子里舀了两盆热水,让小满坐在远离水池跟窗户的地方洗,等把小满安顿下来,自己去了女澡堂。
“小满,你在吗?”
担心小满掉进池子,不时招呼他几声。
“妈妈,我在,身上的蚂蚁很难洗掉。”小满正使劲的搓啊搓,搓啊搓。
这个小孩生活自理能力极强,把自己清洗得干净又香喷喷的,擦干头发,穿好衣服到外面找舒苑。
舒苑摸着小满头上蓬松的软毛,笑眯眯地说:“小满现在可真香啊。”
端着脸盆回到家,舒苑立刻把堆满了杂物的单人床下收拾出空位,把脸盆放进去,要是让李红霞看到她一下买俩新脸盆,又得挨一顿呲。
吃过午饭,舒荷抓起书包往外跑:“我去学校。”
李红霞催着舒苑母子赶紧出发,叮嘱舒苑:“别再跟小满爸要生活费,一次次跟人要一大笔钱,我都替你害臊,把小满送给他爸,让他爸养着,你回头找个老实人嫁了,好好过日子,别再捅啥篓子。”
小满听到这话,小心脏立刻提到嗓子眼,流畅的脸部线条紧绷,不好,姥姥还是想把他送给爸爸!
他可以没有爸爸,但不想离开妈妈。
舒苑听得无语,嘴角弯出微笑的弧度:“妈,你一直教育我们要做善良的人,像我这种善良的人,就别去祸害老实人了。”
李红霞:“……”
重新定义善良。
舒苑转向小满:“我不会把你送给任何人,你就是我的崽。”
小满的小心脏终于沉回原位,立刻扬起嘴角甜甜致谢:“谢谢妈妈。”
舒苑抚摸了一把他柔软的头发:“自己生的娃自己养,天经地义。”
她把小满洗干净的白鞋让他换上,下午暖和,厚防寒服穿不上,就让他在毛衣外面套条绒上衣,边看小满换衣服边抬眼看向正无语的李红霞:“别当着孩子的面说把他送给他爸,孩子会受打击。”
李红霞喉头一梗,舒苑说话越来越气人,看舒苑穿的是旧上衣,走到卧室想帮她拿羊毛外套,结果找了半天没找到,舒苑已经提溜了小满出了家门。
“妈妈,把我放下,我的腿完全好啦,可以自己走。”小满扭动身体想要下地。
舒苑走得大步流星:“抱着走得快。”
小满的小手攀着舒苑肩膀:“那等见到爸爸一定不能抱着我,要让爸爸知道小满是个健康的小孩。”
他很怕被人嫌弃,担心不健康的小孩会被爸爸嫌弃。
一定要配合妈妈成功把自己推销给爸爸。
舒苑觉得小孩那点小心思很好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说:“知道啦。”
公园对面早有人在守株待兔,是舒荷跟她的小伙伴,看到旗杆下面站着的男人,舒荷惊得嘴巴圆张:“不会吧,那男的站得斜歪拉跨的,头发垂到耳朵下面了,一看就流里流气的,二姐的眼光那么差?”
小伙伴说:“着啥急啊,你看他走了。”
娘俩很快走到杜仲公园门口,小公园就在街边,街上人来人往,公园门口倒是有一大片空地,舒苑朝旗杆的方向看,那里空无一人,门口附近倒是有个身材高大男人吸引了舒苑的视线。
他穿黑色裤子,米色风衣,皮鞋干净到一尘不染,中长款的风衣衬得他身姿挺拔,扣子没系,双手抄兜,风衣下是雪白衬衣领口,扣子规矩系到最上面一颗,同色系毛衣若隐若现。
电影《追捕》上映,风衣在国内流行起来,看来这个男人是个赶时髦的人。
除了衣品好,他的相貌在人群中也格外突出,头发浓密,浓眉入鬓,眼如星辰,鼻梁挺直,脸部线条精致流畅。
不仅长相俊美,风华正茂,还有种意气风发的成熟的沉稳的气质。
平心而论,这男人的相貌不输电影演员,舒苑便多看了两眼,被对方发现,朝他们所在的方向看过来,赶紧移开视线,牵着小满的手朝旗杆下走去。
只一转身,陈载就看到了舒苑母子。
舒苑的相貌跟前几年一样,几乎没什么变化,依旧明媚姣好,天生丽质。
果然没心没肺的人不容易变老。
只是小满身上的衣服崭新,她穿得却是旧的棕色格子旧上衣,这旧衣裳她已经穿了五六年。
看到这衣裳,所有不好的记忆如惊涛骇浪般都向他袭来。
从小满出生后满打满算还不到四年时间,他一共给了她两千四百块钱,相当于每个月五十块钱,抚养小满,再加她自己花销,连件新衣服都买不起?
他本来以为舒苑看到他,会朝他走过来,谁知道她竟像不认识他一样,微微扬起下巴,牵着小满的手朝旗杆走去,到目的地后边站定,四下张望,分辨着来往路人。
没认出他?
真是好笑!
就这样还想跟他要抚养费?
陈载微微转头,目光转向另外一侧,他想知道舒苑需要花多长时间才能认出他。
看到小满笑脸紧绷,舒苑笑问:“要见爸爸,小满紧张吗?”
小满紧张,怕爸爸嫌弃他,怕他不肯给抚养费,但他嘴硬,鼻翼翕动,说:“妈妈,我不紧张,我只是闻到了春天的暖洋洋的气息,应该是从公园里传出来的。”
舒苑抿唇而笑,这小子按书里写的是作家导演之类的,果然连说话都文绉绉的。
“爸爸不会不来了吧。”小满有点担心地问。
舒苑说:“他迫切想见到咱们呢,不会不来。”
他们在这儿等人,旁边嘈杂起来,一道声音惊慌失措:“来人哪,有人晕倒了。”
“哎呀,没气了。”
“不好啦,死人了。”
公园门口脚步嘈杂,很多人都往同一个方向聚拢,等母子俩赶过去并分开人群到内圈时,那个相貌英俊的男人正蹲跪在地,给突发疾病的人做胸外按压。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男人跟躺平的病人身上。
他的双手交握,手指修长在病人胸口起起伏伏,低垂着头,头发落下遮住眉梢,周围一片混乱,可他脸色沉静,莫名让人感觉安心。
四周安静下来,围观群众都在等待病人恢复呼吸跟知觉。
舒苑恍然大悟,怪不得刚才她看这男人非常顺眼,原来他的长相酷似小满,他就是陈载。
她居然没认出他!
不过她觉得这不怪她,以前在乡下,陈载穿着普通,沉闷寡言,要不是他那张脸长得出众,丢在人堆里根本就找不到。
他收敛光芒,安静蛰伏,犹如被雪藏的豹子,绝对不是现在这样意气轩昂的样子。
病人恢复心跳跟意识,睁开了眼睛,四周一片欢呼喝彩。
“多亏这儿有医生。”
“这人也是命大,被医生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
嘈杂声中,舒苑弯腰,轻声对小满说:“他就是爸爸。”
小满嘴巴半张:“哇。”
爸爸原来这么棒,治病救人,给爸爸加一分。
陈载拂了下膝盖上的尘土,站起身,看向四周围观的人,沉声问:“谁是家属?尽快送医院检查。”
“好好,我们这就去医院。”
等人群散去,舒苑拉着小满走上前去打招呼:“陈医生,好久不见,我是舒苑,这是小满。”
陈载抬眸打量她,很好,好歹认出来了。
“陈医生”三个字让他觉得陌生,只在发现她怀孕之前她会这样轻快的叫他,之后判若两人。
他的视线随后落在小满精致的小脸上,小孩的眼睛黑黢黢的,五官分明,舒苑说得对,小满跟他长得很像,单凭相貌就可以认亲。
舒苑看陈载用审视的目光看小满,便把小满抱起来,让他背对着自己,双臂环着他的腰,让陈载能看的更清楚,并说:“他跟你长得像吧,他是你儿子。”
跟刚出生时相比,小孩眉眼长开不少,五官肖似于他。
如果非说有什么不同,小满的眼睛比他更大,应该是汲取了舒苑相貌的优点。
绝不可能是沈忠诚的儿子。
陈载矜持点头:“嗯。”
这是承认了?
能承认就好。
认亲环节如此简单。
小满声音脆生生的推销自己:“我可是健康又干净的小孩哦。”
“叫爸爸,小满。”舒苑说。
父子俩的视线都没离开对方,可是小满叫不出来,因为爸爸在观察他,不像第一次跟妈妈见面,妈妈的眼神非常温柔。
见小满不吭声,舒苑想帮助他们增进父子感情,抱着小满舒展手臂往前递,说:“你抱抱他吧。”
谁知,小满缩着身体不想让除了妈妈之外的人抱,陈载的反应更甚,他直接往后退了一步,淡声说:“抱歉,我对小孩过敏。”
舒苑:“……”
听说过花生、芒果过敏,没听说过对小孩过敏。
但看他的神情,不像为了拒绝认亲乱说。
小满听得都呆住了,过敏是啥意思,爸爸往后退是啥意思?嫌弃他吗?刚才因为爸爸救人积攒的好感都没啦,给爸爸减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