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夜载月
到了这里,猝不及防听到这些前朝秘辛的宫人也都反应过来,一个近些的宫人立刻解下自己和同伴的荷包帕子塞进了她嘴里。
皇太后也气得不轻:“还不快把你姑姑带下去,送到盛京去!就告诉佟府,说是我的话,她如今身体不好,是得了疯病了,索性和离回盛京去,养老的事情一概我来管,左不过拨些银钱和人手罢了,不用佟家操这个心!”
见皇太后着实是气狠了,一下一下喘着粗气,底下人互相看了看,没了主意,不知道要不要去禀告给皇上,幸而太后的同胞妹妹淑惠太妃早已听得动静,及时赶到。
太医匆匆来了又走,皇太后靠在榻上,面色疲惫。
淑惠太妃坐在她身边,幽幽叹息道:“她也是被当年的事情吓破胆了。”
皇太后挽住自己妹妹的手,安抚道:“当年的事情早都过去了,各人自有各人的运道,如今咱们不还是好好的?如今的皇帝,也不是先帝。只可恨佟家分明知道乌兰的心结,还故意拿这些事情来激她,以此试探我的态度。”
当年乌兰好好的一个人,就因为是她这个失宠皇后身边的宫女,被人欺负也不敢说,怕落下话柄给先帝废后的理由,硬生生把人快逼疯了。
后来她求着太皇太后想了法子,把她嫁给了一个姓佟的侍卫,再后来她成了皇太后,乌兰的丈夫认回了佟家,她以为这样能让她日子好过些,谁料到如今......
要是皇帝知道了这件事,以皇帝对佟家的感情,当然不会对佟家怎么样,只好拿乌兰撒气了。这样的算计一个可怜人,实在是太恶毒!
佟家是为了什么?还不是怕贵妃的位子满了,他家再进来的女孩儿没了地方吗?
佟家的当家人有这个想法,未必会这么做,可也耐不住底下人揣摩。
可怜到头来,还是乌兰栽进了这个火坑!
她如今就是要问罪,又能问谁去!
淑惠太妃默然不语。
当年董鄂妃一人独宠,压得别人都喘不过气来,当时的皇后,如今的皇太后一度险些被废,还是董鄂妃求了情才保住皇后之位,听着跟个笑柄一样。而她们姐妹两背后并没有废后那么强有力的家族,若是她俩被废了,那么活着回到家中都是一种奢望。
这也导致她对董鄂妃的态度一直都很古怪,如今也不喜欢皇帝后宫里那些得宠的人物,尽量避免任何的接触。
皇太后对淑惠太妃极为宽容,当年妹妹随她入宫的时候不过十三四岁,成为太妃也才刚刚二十岁,这么多年过去,一眨眼,她在宫城里足足被关到了五十岁,因为不常见人的缘故,她的脾性仍然像个孩子。
她揽着妹妹的肩膀道:“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你也瞧见了,皇帝是个孝顺的人,跟先帝不一样的。等过段时间啊,皇帝出巡,咱们也跟着去看看,到时候我就带着你出去骑马,好不好?”
对于皇帝要再册封一位贵妃,如今的储秀宫贵妃反而是松了口气。
她自知自己这个贵妃全靠孝昭皇后遗泽,当得实在是窝囊,要宠爱没宠爱,要宫权没宫权,好在有祖宗垂怜她让她生了个阿哥,总算不是那么名不副实了。
若是这会儿皇上再从佟家娶一个女孩子进来跟她平起平坐,说不定还要胜她一筹,那不就比得她更加难堪了?
皇上对佟家有多偏爱她是知道的。
不过若是从原有的四妃里面提一个上来就好多了,最好是宁妃,她一贯得宠,至少比自己得宠得多,不会显得她特别丢人,再者,她脾气好,两家又联络有亲,相处起来总该比别人和谐一点儿。
最要紧的是,宁妃原本是四妃里头最末的那个,如今一跃而起成了贵妃,只怕那三个多有不服,到时候她跟宁妃联起手来,哪怕斗不过那三个,起码她也不会跟以前似地得躲着她们走吧?
要是其他三个人的哪个,尤其是惠妃,要是她成了贵妃,就是她带着剩下三个跟她打擂台了,自己能打得过才怪!
惠妃处,她听罢消息只是怔了一下,随后面不改色地笑了笑:“宁妃侍候太皇太后和皇上有功,自然该晋封的。”
荣妃笑容满面地望着来宣旨的太监快步离去,待回过头时,眼角一滴清泪划过脸颊,心里说不出的苦涩,她靠在宫人身上轻声替自己解释:“无妨,我只是想起了......我的孩子们。”
宫人再不敢说什么,时至今日,没人敢在荣妃面前提起她夭折的孩子们,以至于后宫众人也几乎没人记得了。
足足四个小阿哥啊!
也换不来一个贵妃之位。
如今还有谁记得她的承瑞才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
宜妃却并未表现得多么惊讶,她早有预料,她比旁人更清楚皇上偏宠一个人是什么样子,当时立四妃,明面上瞧着像是什么制衡之道,实际上后宫哪有这么多讲究,归根结底是四妃里头没有他特别喜欢的。
如今有了,晋封自然是理所当然。
而当事人攸宁自己却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圣旨宣完,身边的宫女扶着她起身,接旨,她都是以一副茫然的神情面对所有人。
一开始柳英和桂英都以为她是高兴坏了,后来却似乎瞧出什么端倪,找了借口把人都赶出去,然后连忙把攸宁唤回神来。
攸宁:“没事,我就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旁边四个宫女你看我,我看你,却没一个人相信,不过谁也没有拆穿,只是贴心提醒道:“娘娘,过会儿还要去给皇太后和皇上谢恩,你方才在日头底下站久了,脸都汗湿了,还是补一补吧。”
说着,就给攸宁脸颊两侧补了补颜色,力图营造出她是高兴得脸都泛红的效果。
攸宁则在心里叹气,她的养老计划怎么就这么出现变化了?
本来一切都是可控的,她兢兢业业当这个宁妃,时间一到就失宠跑去跟惠妃荣妃宜妃她们去养老,多年老同事,相处起来也和谐,一起笑呵呵看着新人继续花枝招展。
现在她摇身一变成了贵妃,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一下子就多了许多许多的麻烦。
按着规矩,攸宁先去了宁寿宫,然后去乾清宫。
又是一顿折腾得行过礼,攸宁被迎进稍间换了身清爽的衣裳,头发都只是松松挽了个髻,插了两支簪花。
她现在在乾清宫居然都越来越随意了。
皇帝很轻易就识别出她的高兴并非发自内心,问她,她只是自谦,说自己资历不够。
皇帝一直喜欢她的性格,温和,稳定,内里如水一般,这时候却有些不满意了。
这本来是他送给她的生辰礼才是,也是对于她前几年那么操劳的奖赏,可她的反应却让他有些不解,总不能是她压根儿不喜欢升官吧?
皇帝定定看了她几眼,突然回过味来,肯定地说:“你是怕后面有麻烦?”
攸宁立刻想要摇头,被皇帝看了一眼,才低下头去,心中不由得泪流满面,她知道这肯定不是皇帝想要的反应。
可是她已经习惯在皇帝面前不过分掩饰自己的情绪,因为她知道皇帝有时候挺喜欢这样。
皇帝也确实拿她没有办法了,都说女人难以捉摸,可他也从来没见过比攸宁更加难以捉摸的女人。
两人顿时陷入了沉默。
攸宁无法,这一关她总得过去吧,于是只得将自己的职业规划和盘托出。
当她说到自己打算再过十年内,就去跟惠妃荣妃宜妃一起养老的时候,皇帝才终于明白她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奇怪了,合着自己封她做贵妃,是影响了她日后的“天伦之乐”。
他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因为她的计划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只有一个问题,就是好像全然没有他。
她的每一句话都听着都很有道理,可是皇帝就是听着不高兴。
但是他也有些无法反驳,扪心自问,若无前两年发生的那些事情,这些事情的确是有可能会发生的。
只是皇帝没想到,在自己放弃攸宁之前,她已经先一步放弃了自己。
她竟敢如此!
皇帝觉得自己应该发怒,不高兴,可看着她一副胸有成竹,毫不心虚,实则是害怕失宠,所以提前十年来为此做好准备的可怜样儿,责问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皇帝看着她稍显落寞的脸庞,忽而觉得也许他应该证明,她所幻想的那些事情都不会真正发生。
事后他想起来这个念头,觉得自己一定是被她给激起了好胜心。
她成功了。
因为一想到她此时的神情,他又会再度有这样的念头。
第八十三章 打卡第八十三天
皇帝亲征了, 宫里却留下了这么一个烂摊子。
攸宁封贵妃本是喜事一桩,可因着那日的事情,皇上不大高兴, 她主动上门去请罪, 他虽然没有让人拦着,但也并未留人。
这样的异常自然被人看在眼里, 又是在这么一个特殊的时候,攸宁打发走几波来打探消息的人,闭门叹气。
要不是不想让自己“失宠”“惹怒皇上”的猜测成真,她倒真想称病不出,躲躲懒儿。
然而她要是真的这么做了, 八成要被人以为是她在心虚。
眼下也只好等了,等皇上送回来的第一批信到达, 她有没有失宠也就一目了然了。
退一步来说,即便她失宠了, 这个贵妃不给她了,只要不降她位份,那她也可以接受,大不了到时候去投奔太后。
早在几年前, 攸宁就因为给太皇太后侍疾的事情得了她的喜欢,更别说太皇太后病重之前的那段时日了,她是如何尽心,这些太后也都看在眼里, 太后是重情之人,不会不肯庇护她的。
——虽说如今的太后想来也在为自己日后的日子发愁,毕竟她空有太后之名,曾经也是靠着太皇太后庇护的。不过只要再过几年, 太后就会发现皇帝仍然需要一个能够尽孝的长辈,而且并非是给天下人做样子,而是她们母子间的情分仍然可以靠着已逝的太皇太后维系,这是她们共同的牵挂之人。
攸宁作为失宠风波的当事人还坐得住,她身边的宫人也只得当做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日天气正好,攸宁闲着无事,叫人把库房里的东西拉出来晒一晒,祛祛湿气,顺便也清点一二。
——早些清点好自己的身家,等失宠了肯定是用得着的!
玉英拿着账本过来,攸宁扫了一眼发现是旧年的布料,道:“就按着往常的例子吧,只留一部分备用的,还有要赏人的,剩下的你们分了便是。”
按说一个嫔妃每年的份例都是有限的,每一季都要做新衣裳,还要人情往来,紧巴些的还得自己倒贴钱,不过得宠嫔妃自然是不同的。
攸宁每年的份例只是她收入的一小半,剩下的大多都是皇上给的,也有一些是底下人进献的。
旧年剩下的的料子不好上身,存放久了就失掉了颜色,穿出去一眼就能瞧出不对来,不够体面,攸宁也只得入乡随俗,把余下来的料子想个法子处理了。
玉英却没答应下来,而是说:“普通的料子已经照往年例分了,余下这些是特地给了娘娘的,上头还有内务府的印子呢。”
这就是说那些都是逾制的东西了。
攸宁亲自去看了看,对面前摆着一大片的逾制物件儿大吃一惊。
逾制的东西,内务府是没这个胆子送的,但架不住有时候皇上得了什么好东西愿意给她,毕竟规矩从来都是约束底下的人,却约束不了他。
攸宁以为自己不过是偶尔得到一两件,却没想到这几年来陆陆续续能积攒下这么多。
也许这几年她确实是越来越得宠,只是她大多时候闭门不出,只有必要的人情来往才亲自出面,因此感受并不深刻。
——能够感受到的,也只是觉得自己对着皇上比以前更自在了,她还以为自己是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并没有想到别的地方去,比方说,是皇上对她的容忍度变高了。
逾制的东西当然是不好赏出去的,攸宁翻了翻料子,发现颜色没有太大变化,只不过也确实不能放太久了,便叫人拿去做几件家常穿的衣裳。
宫里没有了皇上,再大的热闹也也掀不起风浪来,不到大半月,很快一切又重新归于无声。
攸宁日常关心着儿子的生活起居,胤禩自打搬出去就开始放飞自我,头一年放纵得有些不像样子,攸宁不忍心派个严苛的嬷嬷让他束手束脚,但也不信任小孩子的自制力,因此那一年时常关注着他的生活细节,直到他独居过了瘾,才放松下来。
不过册子还是隔一段时间都看一看的,毕竟宫里总是有各种各样的规矩,母子俩不能每天见,她也不是很信任底下的人。
这不,这次她就从他的食膳单子里发现了变化,许是十一岁了,他开始长身体了,最近吃的东西多了,点心次数也要得多了。
攸宁难得起了兴致,用起系统赠送的美食光环,给胤禩做了些自制小零食送过去。
剩余的部分则自己吃了些,又给身边的宫人们分了几口,大家都高高兴兴地品尝起美味来。
桂英奉命去阿哥所送东西,很快就回了启祥宫,柳英恰巧在殿外,冲她使了个眼色,意思是给她留了些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