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枝头念经
单茸心中登时柳暗花明又一村,没有断然否决,那就是还有转圜的余地。她语气中带着几分喜悦,连连摇头道:“一个丫头罢了,现在伺候我的那两个也很好。”
言下之意,是单茸已不在乎拥缚礼在她身边放眼线的事了,她只有送春华离府这一个要求,往后如何,都听拥缚礼的。
只是拥缚礼看上去似乎没那么满意,他从榻上站起身来,原本靠在单茸周身的那股温热顿时消散了,变成拥缚礼居高临下的冷然:“阿姐都想好了,都听阿姐的。”
这哪里是都听我的,明明是我一直在看你的脸色说话。单茸在心中腹诽几句,面上还要装出一副松了口气的感念模样,冲着拥缚礼露出个笑来。
也算是完成了自己想做的事,单茸当即想从榻上站起来,赶紧离开拥缚礼的书房。
察觉到单茸的动向,拥缚礼心中骤然焦躁起来,他欺身将单茸按回了榻上,直直注视着她的双眼。
趁着单茸愣神之际,拥缚礼忽然开口:“我为了阿姐让步,也想请阿姐回答我一个问题。”
单茸心中警铃大作,一时不知道自己手上还有什么能威胁到拥缚礼的消息,她有些汗颜地维持着自己嘴角的笑,“什么问题?”
“还请阿姐告诉我,你睡梦中一直喊的那个……‘渡之’?究竟是什么人。”拥缚礼道。
早在单茸落水,自己救下她的那一天,这个问题就一直埋在拥缚礼的心中,直到方才,他再也忍不住那股莫名的怒意,终于决定问一个答案。
59
第59章
◎晋江独发◎
安排春华离府一事,几乎全是单茸亲力亲为的。
虽说拥缚礼同意了放人,但她还是没好意思让春华就住在京中,只是去京郊僻静些的地方找了间一进的小院,拢共只有两间房,足够春华养病了。
更何况,这间小院离如今的拥府很远,反倒与城中的医馆在同一个方向,往后大夫上门瞧病时,想必也方便不少。
为防贼防小人,单茸精挑细选,专门选了处着实不招人惦记的院子,空荡荡的院子里只有一棵歪脖子树。
正值盛夏,树叶葱茏如盖,荫蔽着院中一处阴凉。
第一次带春华进院子时,春华怯生生地拉着单茸的袖口,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周遭的布局,见没有让她担惊受怕的人出现,这才放下了心来。
单茸一阵心疼,拉着春华的手,坐在院中唯一的石凳上,安抚道:“往后这里便是你的家了,我虽不能同你住在一起,但得了空便会来看你,和以前没什么不同。”
听见单茸说自己不会住在这里,春华一时有些急,或许是身体中的本能还在作用,让她下意识想要保护单茸,不让她回到拥府那个龙潭虎穴中。
单茸假装没看见春华眼中的急切,冲着屋内招了招手:“李紫,来。”
“来啦,”里头噔噔噔跑出来个伶俐的小丫头,站定在单茸面前后,便冲她扬起了个大大的笑脸,“小姐吩咐!”
许久不曾听见过这个称呼,反倒令单茸愣了一下。
照顾春华的李紫是从前在单府伺候的下人,被拥缚礼遣散后无处可去,单茸也是偶然知晓她在西街的铺子打杂,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得知是来照顾春华之后,李紫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这份差事,只求个屋檐遮风避雨,日常开销她可以自己去赚。
单茸一手拉着春华,一手拉着李紫,道:“往后李紫照顾你,知道了吗?”
春华点点头,眼中带着几分不舍,似乎是在问单茸往后怎么办。
单茸笑了笑,没接话。
临别时,她从袖袋中取出几锭银子,塞进了李紫手中。有了这些银钱,李紫也好专心照顾春华,平日里有头疼脑热的,不至于做不了活饿着肚子。
坐上马车后,单茸还能看见春华和李紫站在小院门口,目送她离开。
春华脸上带着几分不舍,只有李紫笑着挥挥手,期待和小姐的下次见面。
单茸忍下眼底的泪,终于如释重负地笑了笑。
至少,春华不用再跟着她担惊受怕了。
马车辘辘向前,途径将军府的时候,单茸掀开帘子,看了看外头御赐的寂府牌匾,还同寂无峰离京那样光鲜亮丽。
寂无峰在西北征战,京中官场上的消息不大通达,等他得知单府变故时,想必早已尘埃落定,单茸已经顺利嫁给拥缚礼了。
这样也好,在原本的故事线中,寂无峰已经为了她惨死过一次,这一回无论如何,单茸也不想重蹈覆辙。
就算自己的结局早已注定,可这些爱过的、真心待过她的人,单茸一个不留的都想要保下来。
她放下车帘,车轮滚滚向前,带着她走向既定的命运。
-
离开拥府静养的春华,状态一天天好了起来。
单茸偶尔去看她,也能听见她含糊不清地说出几个字来,虽然大多需要和她朝夕相处的李紫从旁解释,但也算得上是治得小有成效。
春华说的话也不过是那几句,什么昨日李紫给她做了什么好吃的,什么李紫又哄她喝难喝的药。
单茸每每听了都失笑,两人的关系像是颠倒过来了似的,从前那个要哄着喝药的、天真无邪的小姑娘是单茸,如今无忧无虑的变成了春华,不爱喝药的也变成了春华。
旁边正在烧火的李紫从灶台后探出个脑袋,不服气地说:“小姐,小姐看看,春华可比当初的您都要难伺候,不开心的时候还抓人!”
李紫摊着两条手臂,单茸倾身去看,当真是像猫挠了似的,大约是气性上来了,毫无章法胡乱抓的。
她又仔细看了看春华指甲里还未被擦去的血迹,叹了口气,认真道:“以后不能随便抓人,知道了吗?”
春华孩子气地瘪了瘪嘴,见单茸没有和她开玩笑的意思,这才委屈嘟囔道:“对不起沈公子,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伤害你。”
单茸没听清她小小声的话,侧耳去听,“什么?”
春华以为单茸逼着她认错呢,怎么也不肯再开口,单茸只好看向李紫,没想到李紫见怪不怪地耸了耸肩,又将自己塞回了灶台下,往里头送了两根柴火。
“每次抓完都这么说,”李紫道,“什么沈公子呀,我又不是男的,小姐你说,她是不是故意捉弄我呢?”
……沈公子?
单茸猛地回身看向春华,她定然见过失踪的沈筝!
“阿紫,你从今日开始务必帮我记住春华说的话,”单茸拉住李紫的手说,“有任何内容都要记下来。”
“好、好的小姐。”李紫点头应了吩咐,却还是觉奇怪,一个痴傻的人说的胡话有什么可记的。
-
中秋节前一日,沈家大哥忽然发来了宴请,请单茸在中秋圆日那晚到府上一聚。往年,沈家和单家的交集并不多,所以沈霍特意来请她一遭,定有别的原因。
中秋那日,拥缚礼要进宫陪天子度晚宴,于是单茸也没有和他提此事,在他离府进宫后搭了马车前往沈府。
马车停在沈府前,单茸还是决定让陪同的丫头留在马车里,她们有些异议,大概是怕拥缚礼知道了责罚。
“放心,我只是和旧友小聚,这事只要你们二人不说,没人会知道。”单茸又从钱袋里摸出几两碎银递给她们,“中秋夜,你们也去吃些东西吧。”
两人低声应了好,看着她下车进了沈府,沈霍早在等她,二人一同往大堂去。
单茸没有想到沈府里有这么多人在等她。
席桌上,许久未见的李书景正被一个娇俏的姑娘缠着剥虾。
坐在他们身旁的沈清砚先看见了单茸,起身朝她行了礼。
但单茸的视线却一直落在江祁玉身上,对方其实也已经看见她,但因为和她过往的过节,一直回避着视线。
看见江祁玉的那一刻,单茸忽然就想明白了。
他们是来劝她离开拥缚礼的。
这个事件的节点原本应该发生在她和拥缚礼成婚以后。那时候,是江祁玉先找到了她,明明白白告诉单茸,拥缚礼对她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利用她。
而那时候的单茸一心只觉得江祁玉在挑拨离间,不仅没有帮主角团对付拥缚礼,还将这事告诉了他。
要聊正事,自然不能在堂前,沈霍替他们安排了书房。
一直缠着李书景的姑娘也想来凑合一脚,被沈霍拎着衣袖带走了。单茸猜到她就是沈琴了。
她没想到当初让李书景去保护沈琴,保护到了这个地步。
沈清砚主动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单茸。
原来南山沈家与沈褚本是同祖同源,沈褚出事,沈筝又下落不明,沈霍迫不得已给沈清砚写了书信,言明了沈家正在蒙受的怨屈。
沈清砚并不想沾身政事,是江祁玉得知被拥缚礼诬陷的还有单家,才劝说他进京。
江祁玉救下玉芽儿以后就和她分道扬镳了,后来才听说自己救的人原来是细作,于是对单茸一直有愧。
此时和单茸面对面坐着,也还有些愧疚,“你父亲的事情,我们做不了什么,但倘若你想要离开拥缚礼,我们可以帮你。”
如果单茸真的想离开,何必等到今天。
她觉得自己真的越来越像人了,居然会有这么多的顾虑。
单茸看着身边的几个人,感觉轻松了一些。
她一直就是这个故事的配角而已。真正的主角们自有化解一切问题的能力。
所以在江祁玉好心的出手相助时,她还是做了和过去一样的选择,她不会离开的。
沈清砚尊重她的选择,像一个沉稳的老大哥一样对她道:“无论你什么时候想要离开,我们都会帮你。”
离开书房以后,李书景拉着单茸走慢了一些,看着前面两人转进堂里,才和她搭话。
李书景压低声音,“有些事,我必须得告诉你。”
单茸察觉他目光里的神色,和刚才江祁玉流露出的愧疚像极了。
“拥缚礼在我将死的时候救过我一命,我一直以来都在为他做事。”
单茸丝毫不意外了。她收拢李书景太过顺利,她唯独好奇一件事,“你在帮我的事,他知道吗?”
李书景微微点头,“是他吩咐的,你有任何事情,我只管去做就是。”
单茸过去一直以为自己隐瞒很好,原来拥缚礼都知道,已经不觉得他的城府可怕了,反而觉得很好笑。
那个人,也太沉得住气了。
她看向李书景:“那你现在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事?你要为了沈二小姐倒戈了吗?不,你特意不在沈清砚他们面前说,是因为你还瞒着他们吧。所以你还想继续帮拥缚礼颠倒是非,对吗?”
李书景无奈地看着单茸,“天子只不过是利用拥缚礼清除朝野里权势过重的臣子,拥缚礼现在做的一切,并不是他可以控制的选择。”
“你在同情他吗?”
“单茸,这件事情太复杂了。”
“是你太自以为是了!”
单茸比他更清楚拥缚礼是怎样残害了单家。
单茸和李书景不欢而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