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章吉 第39章

作者:明月珰 标签: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古代言情

  长孙愉愉到陆行家里时,满以为他早该回来了,结果这会儿都点灯了,他却还不见踪影,她就只能又无聊地在堂屋里等着。

  那老苍头似乎也见怪不怪了,延请了长孙愉愉入座上茶,就忙乎自己的去了。不过这回长孙愉愉见陆行家里多了个人,是个老太太,好似司厨的,且还眇了一目,想想那老苍头似乎腿也瘸了一点儿。

  陆行这都用的什么人啊,又老又残,按说也是簪缨世家出身,当不至于这般穷酸的。不过长孙愉愉也想得通,毕竟陆行从小死了爹,他娘也早早去了,他又没有亲亲的兄弟姐妹,他这一脉就他这根独苗,不被看重也是应当的,估计小时候也没少吃苦。

  就这功夫,华宁县主已经给陆行脑补出一个悲惨人生了,但她居然没有任何同情心。

  最后长孙愉愉等得都打瞌睡了,才见陆行从外回来,而且还带着一股酒气,好在眼神还算清醒。

  “陆修撰。”长孙愉愉从堂屋迎到了院子里,这算是赔罪之人该有的态度,但鼻子却已经嫌弃地屏住了呼吸,直到憋得没法儿了,才微微侧头重新吸口气。

  陆行见着长孙愉愉没怎么惊讶,主要是巷口那辆马车太招摇,扫一眼就看出是谁的了。“县主贵脚踏贱地,不知有何事找下官?”

  这话怎么听都有点儿讽刺意味,长孙愉愉心知陆行估计对自己也是很不满的。

  “我是专门来道歉的,陆修撰。”长孙愉愉双手抬起请罪道,“白日里我说话实在太无礼了。”

  陆行看着长孙愉愉没说话,以他的脑瓜子只随便想想就知道长孙愉愉的态度为何前后判若两人了,这必然是有求于人。

  “县主不用过意不去,今日你的话并没有错。”陆行道,这就是承认不想跟勋贵来往了。

  长孙愉愉听了心里想炸毛,但脸上却还得保持抱歉的笑意,“不是,是我太无礼了。陆修撰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去没能知恩图报,实在汗颜。”

  “县主无需记挂在心上,当初县主送下官那幅画已经足够抵偿了。”陆行有些冷淡地道。

  其实陆行对她一直都是冷淡的,但刚才这句话长孙愉愉却觉得他尤其冷淡,比先才那阴阳怪气的讽刺还冷淡。

  至于那幅画,够什么够啊?她长孙愉愉的命难道才值一幅画?反正现在陆行是说什么,长孙愉愉都有反驳的地方,却又只敢在心里反驳,这就导致她对他的观感越发复杂了。

  “那是陆修撰大度,但我实在是太失礼了。”长孙愉愉更加诚恳地道。

  陆行冷笑一声道:“或者,县主再送我一幅我爹的画,咱们就两清了?”

  长孙愉愉被陆行给堵得想跳脚,最后却只能挫败地道:“你爹,他不怎么喜欢画画。”这是实话,长孙愉愉受了陆行的救命之恩,心里当然想赶紧了了这段恩情,所以也着人打听过他爹还有没有什么字画之类的,结果就是没有。

  陆行被长孙愉愉给逗得笑了起来,是真的那种笑,不是出于礼貌,而是发自内心的愉悦。

  别说,这讨厌鬼笑起来的时候还挺好看的,牙齿很白,笑着叫人如沐春风,长孙愉愉只在心里感触了片刻就立刻撇开了这画面。

  笑玩之后,陆行才正色道:“县主是想问我谷苍山的那幅画找谁修复是么?”

  来意被人点了出来,长孙愉愉只能点头承认,心里又松了口气,陆九不装傻就好。

  “我虽然知道有人使用那种方法造假,但我跟他们却无往来,也只是听人说起过而已,所以实在帮不了县主。”陆行道。

  长孙愉愉当然接受不了这种结果,因为她娘肯定不会接受。为着她的月银,还有作古了的谷苍山,长孙愉愉也得再接再厉。

  “我当然知道陆修撰跟造假之人不会有往来,只是还请陆修撰帮我们想想,还有谁可能知道谁有这等修复的本事。”长孙愉愉眨巴着大眼睛略带乞求地道。她很清楚自己用出这样的表情时有多少说服力,但凡她使出这招,就没人能抵御。

  陆行笑了笑,“县主,这会儿实在是太晚了,你留在这儿会招人口舌,你的歉意下官已经知道了,那事儿下官本就没有放在心上。”这是逐客了,而且还把她的话完全当成了耳边风。

  长孙愉愉心里都快把陆行这块木头给骂死了,这人眼睛真是白长了,真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那就不打扰陆修撰了。”

  回到宁园,长孙愉愉都还在生气,气得拿手锤床,“气死我啦,气死我啦,这个又臭又硬的臭书生,就是个呆子,还不长眼睛的。”

  气归气长孙愉愉一时还真拿陆行没办法。

  好在很快就有事情分了长孙愉愉的注意力,因为朱慧兰回来了,可算是赶在顾静婉成亲之前回来了,还等着她的银子替顾静婉添妆来着。

  “你瘦了许多,看来一个女孩子在外面跑还是太辛苦了。”长孙愉愉看着从胖变成圆润的朱慧兰道。

  朱慧兰摸了摸自己的脸,“也还好,主要是我一直都吃煮青菜,还是县主你教我的,就是皮肤糙得厉害。”

  长孙愉愉道:“我想到了,所以特地给你制了一罐子香膏。”

  “那就太谢谢县主了。”朱慧兰欢喜地道。

  长孙愉愉偏头看着朱慧兰,感觉这姑娘有些变化,明显是比以前要自信一些了,说话的语气也更爽朗,不再有以前那种装傻和脸皮厚的感觉。

  钟雪凝等人都有这种感觉,所以也都齐齐地看着朱慧兰。

  “怎么了,怎么这样看着我?”朱慧兰有些疑惑和不自信地道。

  “没什么,就是感觉你好似变了,仿佛长大了一样。”方子月道。

  其他人都点了点头。

  “这次我出门遇到了许多事儿,也见过许多人,一桩桩一件件的可折腾死人了,但却也学到了不少东西,以后会越来越好的。”朱慧兰笑道。她没说的是,现在有了长孙愉愉这样的靠山,她爹对她的那些冷待就不怎么能伤到她了。

  长孙愉愉点点头,“好了,快说说你这次出门所得吧,大家都着急呢。”

  “才没有呢。”钟雪凝道,“慧兰这一路的故事我也想听。”

  朱慧兰笑道:“你们要是感兴趣,我自然一件一件仔细说给你们听,不过我还是先把账本拿出来给你们看看。”

  长孙愉愉等人虽然是深宅大院的姑娘,但看账本的本事都是有的,因为将来嫁出去都是要主持中馈的,管家是必须要学的本事。

  “你且先说说。”长孙愉愉道,她是众人里最富有的,也是最不怕提及阿堵物的人。

  朱慧兰道:“此次去关外买参之前,我先去了南边收了一趟货,然后托县主的福去铁真部转了一圈,换得了一些宝石和香料,这才去了燕州那边儿收参,运气也实在是好,恰好遇到旁边罗刹国女王做寿,那些毛子要大肆购买宝石,我正好转手大赚了一笔,收的人参品相也好,刚运到京城,还没卖。”

  说罢朱慧兰看向杜丽棠道,“丽棠姐姐,这次可多亏你那封信呢,我们的人参才能运出来。”其实朱慧兰当然也能绕路不从那关口出来,但是一来路途就远了,二来一路上的风险也大,从其他路途进来,山路险土匪多,很是要冒险的。

  杜丽棠笑了笑,“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

  “人参和香料虽然没卖,但是那宝石却赚了不少。”朱慧兰道,“光这一项我就赚了五千两。”

  众人都惊呼了一声,包括长孙愉愉在内,她倒不是觉得多,只是觉得应该也跟着低呼一下。

  五千两的一成就是五百两,也就是说长孙愉愉她们的“嫁妆池子”如今有五百两入账了。且还不提其他人各自参股的,这却得由她们自己和朱慧兰算清楚了。

  总的说来,每人也有几十到一百两左右的收益。

  方子仪叹道:“这可比放印子钱来得心安理得一些。”

  长孙愉愉道:“可不是么,那印子钱背后不知道多少腌臜呢,咱们这些人家里是能不碰就别碰的。不过说起这个来,我还想起一件事儿,去年雪灾咱们募集的银子拿去赈贷了,可不是送给百姓的,只是借给他们,本金咱们还是要收回来的。”

  “这是自然,我早就想问问你呢,那本金如何收回来?那却是好几万两银子,收回来之后又怎么处置呢?”顾静婉道,她虽然成亲在即,但这次宁园小聚却还是抽空来了的。

  “这事儿我盘算过,天灾人祸的,几乎年年都有,只是发生的地方不一样。我想着既然这件事咱们做了,就一直做下去才好。本金收回来,我想肯定是有些损失的,就算两、三成吧,也还是剩下不少。咱们就以这个为本钱,看能否再钱生钱,一共补足五万两,今后咱们就以五万两为限,继续赈贷,至于多出来的就用来给灾民施粥之类的,也就不用费大伙儿的银钱了。当然这名声嘛自然得是咱们琴社给赚了。”长孙愉愉道。

  众人闻言齐齐倒好,不用花钱,还能赚名声的事儿众人自然都愿意。

  朱慧兰也听明白了,长孙愉愉这是在送本钱给自己,好让自己把生意做大做强呢。她这回出门算是彻底明白了,银子太少是做不成大买卖的,许多机会眼睁睁地看着从自己面前溜走。若她有大笔本金一定不会做得比那些个男人差。

  这次小聚众人自然都是满怀欣喜的,光宝石生意就进账了一百来两,这还不算后面人参和香料卖的钱。

  其他人走后,朱慧兰却是绕了个圈子又回到了宁园。

第57章

  “县主, 其实我收的宝石里还有一颗并没有卖给罗刹国的毛子,那宝石的成色实在是太美了,我觉得这天下除了你再没人配得上, 就留下来了。”朱慧兰将一个巴掌大小的不起眼的木头匣子递给了长孙愉愉。

  长孙愉愉揭开来一看,木盒子里铺着几层绒布,那绒布上静静地躺着一颗鹌鹑蛋大小的红宝石, 红得透彻而晶莹, 在灯光下更是璀璨如火。饶是长孙愉愉也很少看到这样大的红宝石。

  “这太贵重了。”长孙愉愉将木盒子还给了朱慧兰。

  朱慧兰道:“其实这颗宝石铁真部的人也不愿意拿出来的, 还是兰珠郡主特地给我的,我当时就知道她就是想给你的。”

  长孙愉愉想了想, “你收成多少银子,我给你吧。”

  朱慧兰知道长孙愉愉这种人,是绝对不会平白受人恩惠的, 对她们而言还人情却是更难的事儿。

  “一千两。”朱慧兰道。

  长孙愉愉点点头, 这价格着实是很便宜的。

  议过了红宝石,长孙愉愉又道:“慧兰,如果那赈贷的银子收回来,你明白我的意思的,我是想拿给你做本金, 但是这银子是做善事的,输不得, 你想明白了再回答我, 这笔银子你要不要用。”

  朱慧兰道:“要, 县主, 我知道你这是在帮我的大忙。”

  长孙愉愉点点头, “好, 那就先这样说着, 看看本金能收回多少吧。”

  朱慧兰主动道:“愉愉,那要不要我派人帮你们去收本金。”

  长孙愉愉揉了揉眉头,“我们这是做善事,如果找穷凶极恶的人去收银子却怕反而坏了名声,可是让寻常人去,我又怕收回的银子太少。”说到这儿长孙愉愉摆了摆手,“算了,你也别管了,我自己想办法吧。”

  最近怎么尽遇着这些让人头疼的事儿?长孙愉愉叹息一声,让人备了马车往陈府去,陈一琴也是出了一份股的,她母亲姜夫人不许她出门,所以长孙愉愉只能将银子给她送过去,虽然也不多,就四十两。

  客人上门总不能无礼地撵走,姜夫人只能忍着脾气请长孙愉愉这个不速之客进门。

  然而美人总是让人赏心悦目的,长孙愉愉更是美人中的美人,哪怕姜夫人对她有再多的怨气,但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却还是心叹,不知道老天爷怎么造就出这样的美人儿的。

  她穿着一袭淡淡的鹅黄衣裙,随着光线的移动能隐隐看到那叠纱下的团花纹,却也是雾里看花,越发地让人想一探究竟。

  她个子很高,人却很瘦,颇有体不胜衣的出尘脱俗之感,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很是平和,并没有华宁县主该有的骄矜。但是那种天生的高贵气却是连宫中那几位公主也是比不上的,甚至都差她几丈远。

  这位是个让人一见就忍不住自惭形秽的人。

  “姜夫人。”长孙愉愉朝姜夫人施了一礼,“上次魔鬼滩的事儿我一直想跟你说声抱歉,我不该让阿琴冒险的。我向你保证下次再不会有这种事儿了。”

  姜夫人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这些小姑娘的热血,只是你们也得想想我们这些做爹娘的该多担心,想来晋阳公主也是一般担忧的。”

  “是,我娘把我骂了个半死,找着个由头把我的月银都给停了。”长孙愉愉半是懊恼半是埋怨地道,但她这种态度却仿佛将姜夫人当做了亲近的长辈一般,丝毫生疏感也没有。

  以至于姜夫人对她的恶感都少了不少。

  “对了,你找阿琴做什么呀?”姜夫人问。

  长孙愉愉当然不肯在姜夫人这种书香门第出身的人面前说银子的事儿,她们就是心里高兴脸上也会嫌弃的,所以道:“我许久没见着阿琴了,也想当面为上次的事儿说声抱歉。”

  姜夫人笑了笑,“阿琴有些啰嗦,怕是还在换衣服。”

  “无妨,我正好跟夫人说说话。”长孙愉愉笑得眉眼弯弯地道。

  “哦,我还以为你们这些小姑娘最不喜欢跟我这样的长辈说话了。”姜夫人道。

  “夫人不一样啊。我娘说,姜氏女在天下都闻名,而且是一家有女百家求,我还想着能多亲近夫人,以沐雅风呢。”长孙愉愉笑道。

  姜夫人并不领情地笑了笑,“以县主的身份其实大可不必恭维我。”

  长孙愉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耳朵,“我是怕夫人还在怨怪我,不肯让阿琴同我往来。”

  “哦,不知我家阿琴有什么入了县主眼的,让县主肯如此屈尊降贵。”姜夫人问。

  “没有屈尊降贵,我是真心喜欢同阿琴做朋友。她为人良善真诚,对人也细致周到,我在她身上学到许多东西,同她相处也格外的开心,跟她做朋友,我就知道她是那种一辈子都能来往,且可以互相倚靠的朋友。”长孙愉愉道。

  这赞誉不可谓不高了,姜夫人也没想到长孙愉愉是这样看待陈一琴的。

  此刻陈一琴已经走到了门外,听得长孙愉愉如此说,她心里不由泛起一阵激荡,能被长孙愉愉这样肯定,这样赞誉,对她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姜夫人扫了到了陈一琴的裙角,“好了,阿琴来了。”

  长孙愉愉回过身果然看到了陈一琴,忍不住甜甜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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