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宴清窈
挂断电话,喻礼缓步朝喻景尧的住处走去,康叔迎出来,恭敬又细致说:“二公子一直在楼上喝闷酒,您要不要上去瞧瞧?”
他伸出手,要帮喻礼褪下外衣。
她那件深驼色大衣过于厚重,屋子里暖气又开得足,白皙如玉的脖颈泛出丝丝粉意。
“不用。“喻礼侧目看向康叔,“您跟我一起上去。”
康叔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从前,三小姐跟二公子相处从不要第三个人在场,即便在场,待不了几分钟,也要被二公子冷着脸轰出去。
他压下心底的疑惑,说了声“好”。
抬步上楼,走到房门前,喻礼轻轻敲门。
门很快打开,比酒气先传到鼻尖的是湿润的水汽。
喻景尧穿着浴袍,鬓发皆湿,眉眼乌黑。
他身上除了清凉的水汽,还混杂着薄荷沐浴露以及浓重的威士忌酒气。
浴袍系带系得松,露出半敞的健硕身躯。
喻礼平静抬起眼,目光落在他似笑非笑的脸上,她淡淡道:“妈妈担心你,让我来看看你。”
“进来。”喻景尧扶着门,邀请。
康叔想要跟进来,喻景尧眼风冷冷扫过他。
脚步瞬间被钉在针织花绒地毯上,他张了张唇,有苦难言,喻礼恰巧回眸,温和说:“在外面稍稍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出去。”
康叔终于起死回生,长舒口气,笑道:“好。”
他站回门口,谨慎得给房门留了一丝缝隙。
走进室内,先是一间典雅复古的书房。
晕黄灯影渲染着,整间室内昏沉沉的。
帷幕掩得严严实实,既看不到天上的月光,更看不到天上绽开的烟火。
他这里孤寂冷清,除了满室的酒味,便是沉浓的沉香气,没有一丝团圆的年味。
通顶的实木书架后,是喻景尧坐卧起居的大床。
喻礼目光在书架上一顿,收回视线,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她抬起眼,漫不经心看向墙壁上悬挂得从京西花园收藏室里精心挑选的书画。
喻景尧随手拎了个凳子坐在她面前。
他坐得地方比她矮一些,使她的目光可以轻易落在他脸上。
他把自己置于可以任她俯视的位置。
他慢条斯理说:“只有谢夫人关心我,你不关心我?”
这话轻易勾起喻礼过去的回忆。
从前,喻景尧身份尴尬,每次除夕团圆的日子他都局促呆在一旁,没人跟他讲话,就连佣人上瓜果茶点都会刻意忽略他的那一份,他总是早早离席,在万家灯火团圆的时候,他孤零零待在自己的住处。
见她露出回忆神情,喻景尧唇角弯起,“但我每次提前离席,你都跟小尾巴一样跟在我身后,你说担心我,想让我开心一点。”
那时候喻礼还没有培养出如此的圆融情商,心底的想法总是
直接说出来,她说担心他,便用乌润清澈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伸出胖乎乎的手,拉着他,“二哥,你别伤心,我陪你!”走到半路,她又歪着头问:“二哥,好了吗,有没有开心一点?”
看着这个矮墩墩的圆团子,他还能说什么,只好俯身将她抱起来,轻轻说:“开心一点了。”
想到当时的场景,他心底还是不可抑制散出柔软暖意,他望着如今亭亭玉立、明艳不可方物的妹妹,轻笑,“礼礼,我们也曾有开心的日子,不是吗?”
喻礼心底滞涩着不舒服,她目光透过那架通顶的书架,望向摆着床的内室,想起那张小叶紫檀木月洞架子床。
从前那张床就放在那里。
她闭了闭眼,心底轻轻想,是啊,我们曾经有过开心的日子,但全被他毁了。
喻礼不想回忆这一切,看向喻景尧,换了个话题,“年前要开董事会,商议下一任期的管理层任命,哥哥有什么想法?”
喻景尧笑了笑,“既然妹妹不舍得给我副总的位置——”
“舍得。”喻礼打断他,温和说:“年后,谭文锦会主动递交辞呈,哥哥可以坐上副总的位置,不过得暂时加上[代理]两个字,我答应谭文锦让他安全上岸,这么快就剥了他职位,显得不近人情,还是得委屈哥哥一段时间。”
喻景尧眸色微深,勾起唇,“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以前不是防我防的厉害?”
喻礼起身,垂眸拢了拢厚重的大衣,她出了许多汗,脖颈泛出潋滟的光。
“当年哥哥突然防备我的原因,就是我如今对哥哥放松防备的原因。”
话已说完,她抬步,开门离开。
康叔坚守岗位,一见喻礼出来,露出一张笑脸。
喻礼点了下头,温和说:“一会儿有人过来送年夜饭,记得叮嘱哥哥多少吃一点,三鲜馅的水饺是我亲自包的。”
“好!好!好!三小姐,我记住了!”
室内,喻景尧直勾勾盯着喻礼坐过的位置。
他漆黑的眼眸干涩,像一泓即将枯涸的井。
修挺的背脊微微弓起。
脑子里一遍遍回忆她刚刚说过的话,机械性地重复。
他当年确实防备过她——那是得知他自己身世的时候。
即使非喻家亲生,他也不想让自己唾手可得的权势拱手相让。
他改了喻礼的专业,他按着妹妹的肩膀,语重心长说:“礼礼,我希望你成为一个科学家。”
喻礼眨了眨眼,“但我想进集团辅佐哥哥。”
他抚摸她耳边碎发,说:“我们礼礼只要安心准备嫁人就好了,陈修和一直等着你呢。”
想到此,他凝固的眼珠动了动,低低笑起来,笑得脊背发颤,止不住咳嗽,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什么叫自作自受,他现在算是把滋味尝遍。
喻礼回到住处,台阶上已经覆了一层薄薄的雪。
她仰眸,细碎的雪花落在眼皮上,有融化的凉意从皮肤上散开,静静思索片刻,意识到下雪。
她出神的这半刻,温婧已经撑起伞走下台阶,乌沉的伞面完整遮住她仰眸望见的半边天空。
喻礼侧眸接过伞,温和问:“你女婿的事情,好一点了么?”
温婧这几天不在国内,一直留在意大利处理她女婿的事情,飞机是今天下午才降落京城,一落地,她便回了喻公馆。
“幸好出了这件事,要不然我还不知道我那年过半百的女婿是个赌棍呢!要不是他自己不干净,二公子的人也不会找到他的破绽!”她愤愤道:“我让邹青跟他离婚,她不离,我也懒得劝,留了点钱给她就回来了。”
喻礼垂眸道:“你辛苦了,你留了多少钱给邹姐姐,我十倍补偿给你。”
温婧察觉出喻礼兴致不高,她知道喻礼是从喻景尧那里回来的,心底绕了几个弯,“二公子真的害了柳云泽?”
喻礼抬了下手,“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
“好。”
青石台阶上被铺了厚厚的毡毛防滑毯,喻礼搀扶着温婧走上台阶,大衣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温婧替她拿出手机,眼尖在屏幕上一扫,看见程濯的名字。
喻礼接通,独身进门,将缀满雪珠的伞搁在玄关柜。
他清润的声音透过声筒传到耳尖,“新年快乐。”
他是掐着点祝福她,话音落下,零点钟声响起,烟火在铺满雪粒的天幕绽开。
喻礼靠在窗户,仰望漫天烟火。
她唇角弯了下,低声说:“可是我快乐不起来。”
“我去找你好不好?”
喻礼道:“方便么?”
“很方便,我的车马上就开进喻公馆地库,麻烦你告诉我你住处的电梯密码。”
喻礼轻声把密码告诉他,告诉他具体电梯位置,“你把车停在D区靠廊柱的地方,一抬眼就是我院子的电梯门,旁边挂着常玉的画。”
坐在车内,程濯一抬眼,果然看见常玉大师的油画,轻粉色的插瓶花。
地下车库昼夜灯火通明。
他打算等会儿再到上面找喻礼。
他不想让她知道他早早就开车来到地下车库,听着蓬蓬烟火声在车库里度过零点钟声。
他不想让她知道,如果她不方便见他,他会在这里等一夜。
抬腕看了眼时间,觉得差不多,他打算离车上楼,车窗突然被敲响,一截烟粉色裙摆在车旁晃动,隐隐望见女人纤瘦的腰身。
他心底一震。
降下车窗,果然看见喻礼農艳生光的脸。
“Surprise!”她笑盈盈的模样似乎不像电话说得那样不开心。
打开车门,不管她要讲什么,他眼眸深幽将人搂进车内,拥她在怀,低下头深吻。
尽管驾驶座宽敞,坐两个人还是稍显拥挤逼仄,喻礼很快热得冒汗,蹙着眉去解衣扣。
程濯难耐吻着她,一手搂住她微弯的背脊,另一手细致帮她解开大衣扣子,将她整个人从厚重衣物里剥落。
内里只是一条薄薄的烟粉色长裙,露出粉润潋滟的颈项还有圆润白皙的肩膀。
程濯蹙眉,在接吻的间隙将大衣披上她肩膀,“穿得这么单薄?”
喻礼仰颈亲了下他的侧脸,“为了见你特意换的。”
他的心瞬间软得不成样子,稍稍缓解因母亲的话引起的郁塞。
指腹轻抚她如凝脂滑腻的脸颊,“不是说不开心?”
喻礼伏在他怀里,“见到你就开心了。”
甚至,只是听到他的声音,那些乏味的厌烦便烟消云散。
她瞟他一眼,唇瓣润红,眸光潋滟,直白说:“我瞧着,你比我更不开心。”
程濯没应,轻轻吻她的脸,他并不满足于车内吻,长指在她腰间揉捏,揉皱她刚换的定制长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