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条大鱼头
表弟朝她嚷嚷,笑她快要没书读咯,妈妈要把嫁给男人当老婆咯。
连祁拿着自己的帐本走进厨房,和小姨冷静地当面对质。
要求她把这么多年花在自己身上的帐本拿出来,她要算清楚她究竟有没有钱给她读高中。
她翻开自己记的帐本,从八岁到十五岁,公立学校不用学费,七年来仅开销一些学杂费和一日三餐,小时候身上穿的衣服都是表弟不要的。
她花在自己身上的钱不超过四万。这其中还要扣除她阴天雨天心情不顺就殴打自己的身体伤害和精神损失费。
如果没记错的话,当年自己妈妈给她留的那笔钱,足有五万。
外婆去世后,也留了大概两万块钱的样子,明确说了是给自己上学用的。
她想要和她算算这笔账,少了算她赊的账,以后赚钱还给她。
多了请她把剩余的钱先结给她,她要上高中。
小姨被她气得拿起锅碗直接向她头上身上砸去,大骂她精明怪、狗杂种、白眼狼不念好!
她把她扯到门口,当着街坊邻居的面唾骂她,捏着她的耳朵扇巴掌,扇到最后左右邻居都看不下去,上来拉架,连祁被打得皮青脸肿,态度却丝毫不松。
*
初中毕业的暑假,连祁托同学的关系找了其父在镇上一所口罩厂做工,准备打临时工给自己赚学费。
一天午后,主管喊她,说有人找。
连祁暂停手中的活出去,华西楼穿了件黑色的短袖衬衫,站在厂门口树荫底下,微笑地看着他。
炽热的阳光从树冠洒下,透出零星的树影碎芒点缀在他身上。
连祁瞬觉浑身委屈涌上鼻腔和双眸。
她跑到他跟前,仰头看他:“西楼哥,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
他站在她面前,看了眼她身后简陋的工厂,徐缓道:“我给你联系了华城的一所重点学校,你跟我去华城读书,可以吗?”
一阵突如其来的清爽凉风从侧面吹来,晃动着两人头顶的树冠和连祁的碎发。
她怔在原地。
她等他这句话,等了多年。
连祁内心激动雀跃,却迟迟不敢当真。
她仰头盯着他,眸中晃动着微光,再三确认:“真的?你愿意......带我去华城了?”
华西楼低头凝视她,想起她一次次给家里送水果,站在后视镜目送自己离开的瘦弱身影,想起她抱着年货,背著书包不远千里地赶来华城找自己过年,想像她蜷缩在门口等自己一夜的孤独身影......
“我愿意。”华西楼起了丝丝缕缕的怜爱,肯定道。
他说小姨给他打电话说明了情况,她今后的一切学费和生活费他都愿意资助。
连祁愣了愣,细眉凝蹙,小声说她有内部消息。
小姨那里还有自己的钱,至少三万,只是不想还给自己,她想贪掉,拿来给自己的胖儿子买饲料。
华西楼听懂了“饲料”的意思,眸眼乐弯。
他第一次见识了她这张小嘴的厉害。
他笑道:“那笔钱是你长大后的事情。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读书。”
连祁收敛了语气,低头想了想,最后向他发誓:“我会把钱还给你的。”
“资助不需要还。”
“我一定还的。”连祁声音小,却信誓旦旦。
华西楼不以为意,只笑着点点头。
她那双眸眼里都是天生的执拗劲,即使以前在自己面前刻意掩盖,也阻挡不了她骨子里的倔强和固执。
但他莫名很喜欢她这种隐隐的倔劲,那是寻常幸福家庭里生不出的坚硬个性。
华西楼要带走连祁,并没有在小姨那里遇到太多阻碍。
她厌恶连祁至极,有人把这麻烦精接走,她求之不得。
只是......他和小姨在屋内说了将近一个小时的话,最后出来时,脸色隐隐发黑。
连祁心一紧,心道一定是小姨胡说八道,扯她坏话了。
她喉咙紧着,小步挪到他面前,试探问:“西楼哥,你们说什么了?”
“没什么。”华西楼见到她,很快恢复了平日的温雅神色,摇头道:“收拾东西吧,带你回我家。”
连祁嗯了一声:“都收拾好了。”
她能有什么东西,唯一宝贵的只有一书包的书。
她转头看见坐在客厅角落的姨父,对华西楼道:“你等我一下,我和姨父告个别。”
第9章 他偷的,他给的,关我什么事?
天钥在华父成立最初,只是一家小型的矿产公司,以开发海外铜钴资源为核心业务。
华西楼接手天钥后,顺应时代趋势,开始着手转型,布局新能源和新材料产业链。
连祁住进他家的头几年,正值产业转型期,集团主攻稀有资源开采和材料研发,他带着团队没日没夜地加班,每天忙到凌晨回来。
除了忙公司的事情,他那时候还在读硕。回来后经常一头扎进书房,很少出来。
连祁不知道他平时生活是这种状态,心有余悸,毕竟华叔叔当年就是在矿区中突发心脏病猝死。
但她没有立场去提醒和表达关心,在华西楼眼里,她确实只是个借宿的。
华西楼在书房忙工作,偶尔站起来俯瞰窗外放松视力,经常见连祁一个人蹲在后院花园里自娱自乐,要么在低头修理树枝,要么只是盯着地上的蚂蚁发呆。
华西楼眼里露出温和。
心道她很安静,很乖巧,并没有她小姨嘴里说的那么不服管束。
新来的住家保姆季婶踏实安静。她把连祁当房里的主人,日常和她对话时甚至带着几分尊敬,对她很好。
她一开始喊她“连小姐”,后来连祁听不惯,才改喊她小名“祁祁”。
连祁看得出来她喜欢自己,于是她对季婶生出天然的亲切感,久而久之,她和季婶关系反而近一点。
高中开学的前几天,华西楼在家里接到一个电话。是小姨打来的。
连祁坐在客厅陪季婶边看电视边摘菜,听到华西楼在楼上喊她。
她和季婶对视一眼,洗干净手,跑上去进了他的书房。
华西楼关上门,放在桌上的手机里传来熟悉的声音,连祁脸色微暗。
华西楼沉静地看着她:“你小姨说,她藏在卧室抽屉里的五百块钱没有了,刚好是我带你回华城的时候。”
五百块......这个数额。
连祁静默地站在原地,没有开口。
她确实有五百块,但不是她偷的。
“是不是你偷了!”连桂芳尖锐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
“我没有。”连祁淡道。
“死丫头你还不承认!你姨父看见你偷的!”
姨父看见了?
“那就是他偷的。”
“偷我钱还嫁祸给你姨父?!我要不是今天打开抽屉检查了一下,我还不知道钱被你偷了!死丫头临走前还偷我钱!”
“这丫头你得看紧点......”连桂芳对华西楼控诉:
“你别看她表面乖乖巧巧样,实际鬼精鬼精,从小到大偷我钱,一开始五块十块的偷!现在几百几百的偷!我打她还打少了呢!”
华西楼记起以前她一次次提着并不便宜的水果和年货送来家里。
他当时就有怀疑她那些钱是哪里来的。
他脸色逐渐暗沉下去。
“祁祁。”华西楼站在书桌对面,严肃地看她:“是不是你拿的。”
“不是。”连祁生硬道。
“她不承认你就去搜,搜她房间,那五张百元币我可写了字打了标记的!”连桂芳在电话里囔囔。
连祁听到纸币上有字,阖眸暗自深呼吸一口气。
华西楼见她神色有异,当即明白了什么,心中瞬觉失落。
他沉着脸从书桌绕出来,先去了她的书房。
五百块钱就压在抽屉一叠书下面,很快被找出来。
华西楼把那五张纸币轻掷在桌上,克制住眼底的情绪,他说服自己她还小,不懂事,这个年龄先以耐心教育为主。
他盯着安静跟进来的连祁,指着桌上的钱,声音平静:“你解释一下。”
“不是我偷的,是姨父给我的。”连祁立在门口。
“胡说八道。”手机中,连桂芳道:“你是说你姨父从我这里偷钱送给你?他凭什么给你钱?他有那个胆子吗?”
连祁紧抿下唇不说话。
“你说话啊!他为什么偷钱给你?说不出来就是你自己偷的!”
连桂芳的叫嚷声一阵阵传来,房间内,连祁和华西楼静默地对视。
楼下的季婶听到上面动静,忙跑到楼梯口,仰头问:“先生,发生什么事情了?”
“没什么。”华西楼关好书房门。
“你坐下。”他指着靠墙的椅子道。
连祁不坐,背靠墙站着,羞愤道:“他偷的,他给我的,这需要什么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