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真起来鬼都害怕 第32章

作者:苏幼白 标签: 灵异神怪 爽文 轻松 仙侠魔幻

这时她身边的景色开始变化。

草蛇消失,井中泛起无来由的日光,周围井壁上还快速长出了茂密的植物,树木与青草以违反重力的形式向内欣欣生长,路潇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了一卷被卷起来的草皮,此时她上下两方都变成了蔚蓝清透的天蓝色,身边则360度环绕着翠绿的青草与树木,她与黑狼在这离奇的景色里继续下落。

路潇凭空滑向胡乱蹬腿儿的黑狼,揪住它的尾巴,带着它一点点向边缘的草地移动,当她终于以为自己能够跳到树上时,却意外扑了个空,那些看似无比真实的草木都在接触的一瞬化为了泡影。

她们继续落向无底深渊。

风声悠悠过耳,一人一狼从茫茫森林掉入了喧嚣的街区。

此时她上下两方照旧是朦胧天色,四周却变成了一排排房屋与胡同,仿佛有人把一个古镇竖着卷了起来,这种景象让她感觉自己正在城镇上空飞行。

她很快认出来这座城市,这是她记忆里15岁之前还未经改造的家乡。

路潇甚至能从密集的建筑里找出自己的家、小学、中学、公园,她每天去吃饭的早餐店,秦叙异经常带她去踢馆找乐子的算命一条街……因为是太过熟悉的地方,所以她注意到这些景色正在不停地循环,她一遍又一遍看见了小学回家路上的那片湖,湖泊没有进出水系,却从没有干涸过,老人传言这片湖底通着大海,早年有测量队派人来测,几千米的绳子扎到底,竟然都没能碰到湖底的边儿,于是这片湖也就成了孩子们眼中传奇又诡异的游戏场。

贡榕不可能知道路潇的过去,眼前的一切必然源自她的记忆,可是她为什么记得这座湖呢……

“借我们点钱呗!”

回忆里,一个轻佻的男声挑衅着。

那年她刚刚10岁,读四年级,每天回家路过湖边,都会停下来玩一会儿,有时没顾着时间,玩到天完全黑下来也是常有的事,而且她的家人从不会找她骂她,但若说她没人管吧,她的衣服却永远又新又干净,兜里总揣着零花钱,还有人每天换着花样给她编头发。开始其他家长还试着劝她早些回家,别遇见坏人,可后来就不让孩子亲近她了,怕她把自己的孩子也带野了。

十岁的小路潇背着书包坐在桥栏上,手里拿着一片巴掌大的龟甲,秦叙异对她说这是玄武的甲片,能够占卜出水脉的来路,她可以自己找到这座湖通向哪里,可是她尝试了好几个月,结果都没有成功。

“小孩,你有钱吗?”几个半大的男孩子靠过来问,“借我们点钱呗?”

小路潇转过身,冷淡地问:“你借钱干什么用?”

“买盒烟,等我们有钱就还你。”

“那不借,抽烟不好。”

男生打了下她的手,薄薄的龟甲落进水里,咚地一声,激起一朵小小的水花,而后男生把手搭在她的肩上,作势前推:“当我们和你闹着玩吗?快点儿把钱拿出来,不然我就把你推下去了啊!”

小路潇没理会搭在肩上的手,她把怀里的书包丢到栏杆后,然后前倾身体,噗通跳进了湖里,嘈杂的争吵声透过水面传来。

“你他妈疯了!”

“我曹!不是我推的!”

“这下完了!趁没人看见我们快跑吧!”

小路潇屏息下沉,很快把那些声音抛在了身后,她在很深的水下追上了龟甲,举到眼前,闭上一只眼睛瞄准观察,仔细看了很久,还是看不到一丝水脉的信息,又被骗了,她想,明天早上就带一桶水偷偷蹲到屋顶,这回非泼那个骗子一身不可!

她打挺转身,迅速回到了湖面,那三个男孩子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

小路潇游回岸边,拧了拧小辫和衣服上的水,拎起书包回家了。

而现在,路潇也抱着黑狼坠入了湖里。

这水果然也是虚幻的,并不会阻碍她呼吸,而且深入水中后,她坠落的方向忽然变成了湖底,没过一会,路潇便看见了那片正向水底飘荡的龟甲。

龟甲在水中吐出了一条吸管粗的蓝色光带,像是它本身的色泽被水浸了出来,这条光带有龟甲的两倍长,不论龟甲怎么翻转,光带始终蜿蜒指向西南方,像是某种奇异的罗盘,这便是湖泊地下水脉的去向,只是小时候的她没有灵视,看不见而已。

路潇伸手抓住龟甲,但指尖却没有龟甲的触感,而是好像抓住了一块石头,这奇异的感官错位让路潇感到十分微妙,她用力捏碎了龟甲,但见红色的细沙从指缝流出,此时她突然生出了一种极致的食欲,她想要吃下这些红砂!

路潇驱逐杂念定住心神,瞬间明白了这就是长生砂!

龟甲碎裂之后,周遭的景象又变回了漆黑的井底,一些犹如巨蟒般的蛇从下方追逐而来,这些蛇显然比那些草蛇更具攻击力。巨蟒想要绞住路潇的脖子,结果被她挥刀砍断,巨蟒长不可及的身体立刻缩回黑暗中,一人一狼继续下坠。

不久之后,眼前的黑暗再次明亮起来,这次路潇看见了自己。

“她”散发出神性的光辉,侧骑在一只凭空飞翔的巨大金鱼上,烟雾般清逸的鱼尾环绕起整个空间,金鱼驮着“她”围绕着下坠的路潇一圈圈旋转,而后“她”微笑着对路潇张开了双臂。

路潇跳过去抱住了自己,感觉像抱住了一块石头,但内心却意外生出无比悠然的愉悦感。

至于这个“她”源自谁的记忆,显而易见,世上不会有第二个家伙的脑回路这么清奇了!

除了冼云泽,还有谁的脑壳里会装着一脸傻样儿的她!

原来长生砂的采集方法这么诡异,它会变化成洞穴内任何生物记忆里的某个关键点,并拓展出真真假假的幻象,如果抓不住关键点,就会继续下坠,而陷入回忆太深,只怕回归地面都是难事,何况沿途还有颇具攻击力的蛇出来阻碍。

事到如今,路潇明白了为什么村民们执着于把失踪者引回村子,六百年来误入山中的人可不是个小数目,不说一万,也有八千,现在这些人都去哪了?恐怕采集长生砂的矿工都是一次性用品吧?

路潇打碎了“自己”,再次拖着黑狼下行。

这回周围景象变成了坎坷曲折的山路,山色如同一幅卷起的卷轴,而她正从卷轴中间穿过,不停坠落之中,路潇发现前方出现了一个古衣少年,少年捧着一只小小的黄缎包袱,正朝前狂奔。

她飞过来碰了一下少年,于是自己就成了奔跑中的少年,或者说被迫接受了他的视野,看见了他所看到的一切,路潇心中顿感困惑,井底明明只有他们三个,这到底是谁的记忆?

路潇跟随少年的视线抬起头,她感觉自己像是寄居在这具身体里的旁观者,她——或者说少年举目望向山路的制高点,只见两根高高的石柱架起一扇山门,一位鹤发长髯的隐士正站在门前等待着他。

“同安,灵芝请回来了吗?”

第42章

少年同安三两步跳进山门,把包袱交给了隐士。

隐士微笑颔首,慈爱地扶正了同安跑歪的发簪:“好孩子,有人来看你了。”

同安的声音里有点惊喜,又有点害怕:“我娘来了吗?”

隐士点点头:“去前殿找你弟弟玩儿吧。”

同安退开半步,朝隐士深鞠一躬,急不可耐地冲进了位于山顶的朱红大殿。

山巅宫殿是一座飞檐斗拱的纯木质建筑,金顶红漆,六层八角,气派森严,犹如地上仙宫,正殿外高悬着一面绘金匾额,上书“神升天外”四个篆字,大殿前的庭院里不种一草一木,单铺着五尺见方的白玉砖,践踏之时声若击磬,琳琅悦耳,唯独庭院正中那个直径三米的深井分外碍眼,不知做何种用途。

一个与同安有三分相似的男孩蹲在井边,正探头往下看。

男孩抬头看见同安,立刻欢欢喜喜地跑过来,但两人面对面的时候,他伸向同安的手却怯怯地缩了回去。

此时同安穿着一件暗绣竹纹的天青色长褂,脑后插着包金的玉簪,身体又高又结实,眼神里都带着富足的精光,而男孩却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衣服,袖口有洗不掉的经年油污,面黄肌瘦,天庭阴翳,显然是一副久病缠身的模样。

“弟弟,三年不见,你都长这么高了!”同安热情地抱住男孩,从兜里掏出一把糖块塞给他。

男孩怯懦地接下,小声问:“哥哥,你在山上吃得饱吗?”

同安用力点头:“嗯!大师们对我可好了!山上的粮食多到吃不完,顿顿饭还有四个菜呢!”

男孩羡艳地赞叹:“哥哥,你这身衣服真好看!”

同安张开双臂,原地转了一圈:“你说这件吗?大师们给我做了好些衣服,这件是平时干活乱穿的,我还有件过年时候穿的大红云锦面袍子,那才叫好看呢!”

弟弟伸出小手摸着他的衣服,无不忧虑地奉劝:“那你干活的时候千万别把衣服弄坏了,当心他们打你。”

“才不会呢!大师们和咱镇里那些老爷家可不一样,大师们都好像神仙似的,又慈爱又又富裕,而且从来不打人!其实山上也没有那么多活儿给我干,我每天就只扫扫地,打打水,擦擦殿里那些古董。”他说到这指了下旁边的深井,“哦,最近大师们在院子里挖了这口井,许是为了方便取水吧,我偶尔也帮忙往外运运土。”

男孩好奇地追问:“那他们既不种地、又不读书,每天都干嘛呢?”

同安合掌朝前殿拜了拜,自然流露出一幅恭敬的姿态。

“大师们说,有一个特别厉害的青羽仙人,送给他们一颗神树的种子,把这棵树种在山上,结出果子,吃下去就能长生不老。那颗种子装在银匣子里,大师打开给我看过,可是盒子里什么都没有呀!后来大师告诉我,种子确实就在盒中,但是看不见也摸不着,它长出来的树也看不见摸不着。”

男孩啊了一声:“那要怎么知道这颗种子长没长出来呢?”

同安回答:“等树结出果子的时候,那果子是能看见的!而且这颗种子不吃水,非得用求死者的眼泪浇灌才能生根发芽,大师们每日就想法子种树。”

男孩叹气:“前日阿瑶的爷爷被阿瑶爹撵了出来,没处吃饭,便跳河死了,他的眼泪必然可用的。”

同安摇摇头:“大师们说,人活得越久,杂念越多,纵有千般万般的失望,心底总还会存着一星半点的不甘心,这颗种子便有种神奇的功效——不管那些人遭到过怎样生不如死的事情,一旦见到这颗种子,立刻就会想起活着的种种好处,全都不想死了,十分奇怪。”

“看来长生不老还真不容易呢!”

同安与弟弟聊天时,眼神总偷瞄着大殿,到后来实在忍不住,便偷偷跑过来扒门缝。

大殿当中,明烛高照的光辉下,一对村夫村妇正在与隐士攀谈。

村夫举着三根手指说:“我侄子才卖给你三两银子,三两啊!你帮帮我儿子好不好?就当还我一个人情!”

村妇也在哀求:“我大儿子当时病得那样重,你们都有法子救他,为何不能再救救我小儿子呢?”

隐士冷漠回道:“你们夫妻三年前扯谎,把一个病秧子卖到山上做童子,不是已经筹了一笔钱救你们小儿子吗?我欠你们什么人情了?我山中的丹药总共就那么几丸,早已用光了,你缠着我也没用。”

隐士说完,闭上眼睛靠向椅背,任凭他们如何哀求都不再回应。

同安见状立刻跑回井边,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待村夫村妇从大殿里出来,还强作笑颜叫了那村妇一声娘,又叫了那村夫一声小叔。

夫妇看见同安,不由得惊住,他们不敢相信三年前贱卖上山的皮包骨头,竟然还能调理出这副富家少爷的模样!

村妇尴尬应声,敷衍地问候了几句家常。

村夫的眼神却不停在两个孩子间流转,突然想出一个主意,他开口对同安说:“好侄儿,叔叔今天是专门来接你的,你爹的忌日快到了,你去和大师告个假,咱们回家住几天!”

“家里哪有地方给他住?”村妇才反驳一句,就被村夫推搡开了。

他不等同安回答,直接拽着他的手走回大殿,陪着笑对隐士说:“侄儿跟我说他想去给他爹上坟,顺便回家住几个月,我虽迫不得已把这孩子赎给了你们,可他终究是我哥哥留下的唯一血脉,咱们家的长男长孙,还望你们通个人情,成全这孩子的一片孝心。”

同安欲撤回手,却被对方死死地攥住。

不等同安辩驳,隐士已经点头:“我非不近人情的人,父慈子孝,此乃天伦,同安,你随长辈回家看看也好,近日山上空闲,你也不必急着回来了。”

路潇跟随同安的记忆,被夫妇拉出山门,走着走着,夫妇突然原地消失,而同安手里则多了一只黄缎包袱。

同安抬起头,前方山上依稀可见高高的山门与隐士。

记忆陷入循环。

路潇凝神控制同安的身体,捏碎掌中包袱,一时间红砂飞散,她再次坠入虚空。

周围再次明亮起来的时候,她已经被一片山居村野环绕,并一遍遍地掠过两间草屋,于是她调整姿势,撞进了草屋里。

她从右边烧着火炉的宽敞大屋,穿进了左边的狭窄小屋,小屋窗沿下结着一层白霜,可见天气十分寒冷,同安瑟缩在屋角,手上脸上都长出了冻疮,身上却还穿着那件天青色单衣,只不过衣服已经脏污得不成样子了。

路潇伸手碰了下同安,再次进入了他的视角。

草屋门口,村夫和村妇步步逼近,男人手里拿着一把刀,女人手里则拿着一只酒盅。

“你这孩子怎么如此自私?单你自己的病好了,就不管你弟弟了吗?我可真是白生你了!”

村妇厉声辱骂他的时候,村夫已经强行扯过了同安的右手,但见那条早先白皙的小臂上如今布满割痕,分外狰狞可怖,村妇也忙帮着按住了同安,刀子割开脆薄的皮肤,赤红的血立刻滴落到酒盅里,积聚了一盅后,村妇便想要端着血离开。

可村夫却依然握着同安泛白的手臂,又新拿出一个酒盅来。

村妇看见便问:“你这是做什么?”

“刘爷给了我十两银子,要再买一丸他血做的那药,还别说,你生的这个贱崽子还真当用,才两个月不到,就给咱们宝贝儿子赚足了娶妻生子的钱,我都算好了,再关他一个月,咱家就能盖起三间大瓦房了!”

村妇略显犹豫:“可别弄出人命来!”

“心疼你的小野种啦?”

“放你娘的屁!我是你亲哥哥明媒正娶进家门的,当初他命短死了,爷爷奶奶不想大孙子没娘,又怕我找个后爹害了孩子,按着我呀和你圆房,哪知道你这当叔叔的才最狠心,竟然把哥哥的骨血给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