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雾椋
她和文潜烈不熟,不想拿自己的事出来和他吵架。
杜争玄初中的时候就知道,分数很重要,对一些人来说比命都重要。
她初中有段时间,在考场上写不出来字。
小升初的时候她去寄宿初中,是高高兴兴去的。
她在村里小学六年没交到朋友,所以对寄宿中学有种美好幻想,觉得大家住在一起,一起上学吃饭,多好玩,就像她看过的动漫一样。
开始也确实一样,一个宿舍住六个人,都是小女孩,叽叽喳喳凑在一起说话,互相分零食吃。
然后开学,月考、期中考、期末考。
杜争玄是村里上来的,她赶了一年进度,最后期末考了个第一名。
再开学考时,就有人问她假期学得怎么样。
她暑假没学习,如实说了,考试出来名次一般,一切照常。
后来月考,又有人来问,杜争玄说了她的复习计划,说了她还没复习完的。
成绩下来,她是第一。
周围人的态度就有点不对了,说话夹枪带棒的。
杜争玄感觉到了,等期中考前又被问学得怎么样时,她直接说:
“为什么老问?是我学多了就影响你学了?你每次都来问,我能怎么说,说我虽然没学完但是脑子聪明、随便一学就能考过你?还是说我已经复习得万无一失就等着上考场考第一了?你喜欢听哪个?”
她这么说,那个人愣了一下,和她吵起来了。
后来事情闹到老师那里,老师偏帮杜争玄,把那个人骂了一顿,让他写检查、叫家长、停课。
虽然还有以前的事叠加处罚,但这个结果还是偏重。
那个寄宿初中抓成绩抓得很严,为了激发学生动力,有时候会故意区别对待。
这些是杜争玄后来才想明白的。
当时出了这件事,杜争玄在宿舍一下就没朋友了。
没人跟她说话,她就算主动开口,也没人会接话。
有时候她会听到有人聊天,说「学婊如何如何」。
没指名道姓,想打人,但不知道该打谁。
后来她在考场上不敢写答案了,拿着笔一看到白纸就心发慌,直流冷汗。
杜争玄终于考砸了,心里还有点高兴,觉得终于证明了自己的诚实,自己的清白。
她天真地等别人知错就改,再来和她说话,再一起挽着手去打水。
没等到。
老师责问她为什么不好好考,她放月假回来,在宿舍门口听到有人笑话她「遭报应了」。
她那段时间在学校过得不好,终于在考场上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出来,对着卷子吐了。
父母把她接回去,停课了小半年。
再回学校就换班换宿舍,埋头学了一年多,没升那边的高中,考回附中来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想,就因为成绩,你们这样对我。
后来她上了高中,又想,原来这样对我是为了成绩。
上了附中后,她以为事情都过去了,全忘了,没想到一说起来竟然还记得。
她透过车窗反光看了看文潜烈,心想,爱学地理就学吧,哪有人家要学习她还拦着的道理。
杜争玄的目光从窗外移到内视镜,地下室手记者也正通过镜子看她。
青年的眼睛是酒红色的,沉在一片阴影中,有一种令人不安的冰冷。
杜争玄想起他们一直讨论的那部动漫,女主角就有这样一双眼睛,监控摄像探头一样的眼睛。
司机一直在哼歌,地下室手记者在歌声里对她微微一笑,从写字板上取下一页什么东西,折叠收进了怀里。
没等杜争玄想明白那是什么,车子忽然一阵颠簸,再睁开眼时,窗外的景色已经变了。
他们原本是行驶在公路上的,这么颠簸一下之后,路就变得不太平了。杜争玄不得不扶住车窗上面的把手,旁边文潜烈也写不下去题了。
变糟的不只是路况,连周围的环境也变得复古。
随意堆在墙角的垃圾杂物,砖块墙上的胡乱涂鸦,就连街头行人脸上的精神气都像被吸走似的,目光直愣麻木。
一到这里,银发司机就彻底放放飞自我,像开跑跑卡丁车似的,时不时从路中间出现的金色漩涡中开进去,然后又从另一个空间出来,宛如科幻电影中飞船跃迁。
就算杜争玄这种不晕车的人,也给生生整晕车了。
车子七拐八拐,最后在一栋不高的建筑物前面停下。
银发司机先下车,声音热情洋溢:
“欢迎!欢迎两位来到温馨之家!”
剩下三人从车上下来。
杜争玄心里压着火。文潜烈去拿行李,她没跟去,她走到银发青年面前,抬脚就踹他迎面骨。
青年的反应很快,那种金色涟漪般的平面闪现了一瞬,他的腰部以下就仿佛大变活人似的,迅速消失不见了。
杜争玄没踹着。
但她也反应很快,转头去踢后面的地下室手记者。
地下室手记者是名举止优雅的青年,皮肤是缺乏血色的苍白,看起来有些体弱。
他下车的动作有些慢,被杜争玄堵在了车门口。
果戈里立刻去救他的挚友,但车门的位置狭窄,搞不好容易撞到。
人抢救出来的时候,已经被杜争玄踢了一脚。
杜争玄从小练到大,很有一把力气。
费奥多尔因痛苦皱起了眉,很快又恢复原样,他很平静地问杜争玄:“您在为这件事生气?”
杜争玄认真想了想,回答他:“不好说。”
让她烦心的真的不止这一件。
费奥多尔回以微笑。
一切都发生得很快,文潜烈把行李箱搬下来的时候,什么都结束了。
果戈里观察了下朋友的神色,发现他确实没有生气的意思,于是按照原计划招呼两人进入大楼。
杜争玄要回去拿行李,发现文潜烈已经给她拎过来了。
他情绪似乎平静了很多,有些欲言又止。
杜争玄没说谢谢,自己拎着行李箱跟着进去了。
眼前这栋楼从外面看起来有年头,像废弃不用的办公楼。
大门和外部瓷砖之类地方倒不算很久,但要是仔细看一排排的窗户,从那些漆黑的孔洞中,废弃感扑面而来。
杜争玄跟文潜烈拉着行李箱进去,轮子在覆有灰尘的大理石地板上发出噪音,莫名感觉像新员工初入东南亚园区。
里面破败得更严重,不像能住人的样子。
不过他们没在一楼停留,也没去上面几层。银发青年带他们左拐右拐,找到了一部电梯,是向下的。
这栋楼下面竟然还有几层,虽然有些不见天日,但多少看起来能住人了。
银发青年给他们两个一人分了房间,发了钥匙。
是最简朴的金属钥匙。
杜争玄握着这把钥匙,想起她本来该在B市住集训酒店的,酒店肯定发房卡有空调。
除了莫名其妙搞了劫持外,Freedom和地下室手记者表现得挺友好。
分完房间还让他们好好休息,说等明天再正式开始「游学」。
杜争玄进了房间,里面只有一张床和一把椅子,连窗户都没有,开了两个换气口。
要不是自己手里拿着钥匙,她真以为进局子了。
杜争玄放好行李,出去找了个水龙头简单洗漱,回房间用椅子反抵住门,定闹钟睡了半小时。
睡醒精神足一点,她打开手机想联系补习机构老师和家长,想个说辞出来,没想到对面都已经给她留言了,说让她在外面注意安全。
杜争玄一愣,把所有消息都看完,发现地下室手记者的善后工作做得简直完美,好像所有人都以为她被免费升级一对一了。
……所以补课的钱是不是退不了了?
杜争玄首先想到这个问题,她坐床上愣了一会儿,觉得想也没用,起来拿了两本卷子,出去找地方写作业去了。
她的房间没有桌子,于是出去挨个走廊推门,试图找到个能写作业的地方。
有的门能推开,有的门不能。
但就算能推开门的房间里,也找不到适合写字的地方。
纸笔、书和桌椅这些东西,学校和补习机构到处都是,但脱离了特定地点还挺难找的。
杜争玄最后找到了合适的地方,是费奥多尔的办公室。
……也不知道算不算办公室,反正搞得跟反派老巢一样,还是那种高智商幕后黑手类型的反派。
整个房间浸没在黑暗里,五六台电脑显示器亮着莹莹幽光,上面不断流淌过看不懂的字符代码,地上各种电线错综复杂,费奥多尔转了下椅子,转头对杜争玄微笑:
“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看着这场景,杜争玄心想怪不得他叫地下室手记者,真是人如其名。
杜争玄打量了下放显示器的桌子,觉得高度挺合适。
于是她没回答费奥多尔的问题,转头走了。
过了一会儿,杜争玄抱着椅子来了。
她像个恶霸,不光进来时顺手打开了大灯,让光明洒满房间的每个角落,又对地下室手记者说:“你,起来一下。”
费奥多尔不知道她想干什么,暂时依照她的意思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