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雾椋
到这时,杜争玄才提起哈密瓜,站在刚才被挡的那户人家门前喊中原中也:
“来呀,回去了。”
她空着的另一只手从红漆门上的小门伸进去,然后从里面把门打开了。
中原中也还没弄清门到底是怎么打的,眼前就看见了房子和小院,并一条冲过来的黄狗。
那条狗的颜色有点像柴犬,毛色也不是全黄,有块黑色,体型也比柴犬要大,到膝盖的位置。
它先是站在远处叫,在杜争玄进来后呜咽了几声,就兴冲冲地跑过来围着杜争玄的腿打转悠,晃着毛茸茸的尾巴想用前爪扒拉杜争玄。
杜争玄穿的短裤,露出白皙的小腿。它找不着地方下爪,急得直叫唤。杜争玄也不辜负它,把瓜交给中原中也,蹲下冲着狗脑袋就摸开了。
其实更准确点说,是搓。
她双手齐用,把狗脑袋搓得直炸毛,像只低配版狮子似的,边搓还边说:“让我看看我们二黄长高了没有……呀,非但没长高,还变矮了!”
她这么骗狗,狗又听不懂,还高高兴兴地汪了一声。
中原中也有点喜欢狗。他听前半句的时候还勾着嘴角,听到后半句就忍不住去看杜争玄。
杜争玄以为他也想摸,于是往边上挪了挪,说:“没事,你别怕,二黄可乖了never biting human.”
黄狗又汪了一声,好像在附和。
中原中也心动了。
他无意识地看向杜争玄,女孩笑着对他点头,眼睛里满是鼓励。
于是中也摘下一只手套,试探性地伸过手去。他的指尖刚触到一点蒲公英似的软绒毛,下一秒,狗就一探头自动把脑袋送他手里,全自动地在蹭。
中原中也被吓了一跳,狗完全没察觉,还很热情地去蹭他,中也被蹭了两下,觉得心都快被这一大条毛茸茸给蹭化了。
杜争玄看他俩玩得挺好,就直接进屋去找她姥姥。
没想到她前脚刚进屋,后脚二黄就溜溜达达跟着进来,在门口找了个地方趴下了。
中原中也拎着瓜跟在后面,表情有点郁闷。
杜争玄没花几秒就推理出了经过。多半是二黄在她面前逢场作戏,对中原很热情。结果她一走就原形毕露,不让中原摸了。
她看中原那副表情有点想笑,忍住了,先把中原中也介绍给老人家。
杜争玄的姥姥是从外地嫁过来的,很和蔼的一个小老太太,就是一开口又全是方言。还跟杜争玄和锅铲女人说的那种不同,是另外一种。
杜争玄当人肉翻译机,普通话方言加日英,四种语言带比划说得她都开始流汗了。
幸好双方也没什么要深入交流的,就是简单的互相介绍和客套话。
老人一个人在家中午不开火,但现在有孩子回来了,不管杜争玄怎么说待会儿要去吃席,她姥姥还是坚持收拾收拾去了厨房。
厨房在另外一个屋里,门大敞着。杜争玄边留意着厨房里的动静、边把地上二黄薅起来营业。
她在的时候,狗果然又变了一副面孔,围着两个人一个劲儿打转,拱拱这个蹭蹭那个的。
中原中也已经看透了它的把戏,强忍着不去摸。但手里仍然拿着摘下来的手套,没有戴上的意思,转头问杜争玄:
“只有这一条吗?”
杜争玄明白他想说什么,「有二黄是不是也有大黄」、她忍着笑回答:
“就这一条,等它再长大点就改名叫大黄了。”
狗的名字是杜争玄给起的。那时候她觉得狗的体格还没长到最大,不能叫大黄。非得用曾用名来记录狗的成长历程。
中原中也思考了一下这个逻辑,问:“那么,它小时候的名字叫「三黄」吗? ”
杜争玄的眼睛一直盯着厨房,闻言起身出门端了只碗回来,递给中原中也看,白净的瓷碗里,赫然躺着一只刚打进去的生鸡蛋。
杜争玄说:“都不,叫鸡蛋黄。”
“……”
中原中也被安置在堂屋的一只小板凳上,坐得比较拘谨。这会他抬头看杜争玄,有点无奈。
中原中也和魏尔伦的长相是有些相似的,眉眼深刻,唇线清晰,是那种锐利的俊美。不过中原毕竟年纪小,还没长开,湛蓝的眼睛因为视角显得柔和不少。
“……”
杜争玄往后退了一步。
他们俩本来离得很近,这样一来拉开了距离,正好姥姥从厨房过来,把杜争玄手里的鸡蛋碗拿走了。
她还说了杜争玄两句什么,中也没听懂。
杜争玄被说了显得不太乐意,把客人抛下,追着姥姥去了厨房,黄狗也爬起来跟着杜争玄走了。
被留下的中原中也看看茶几上放着的蜜瓜,有点犹豫要不要抱着瓜也去厨房。
不过很快,两人一狗的火车就又开回来了。
这次是杜争玄的姥姥在最前面,还端着刚才那只鸡蛋碗,笑吟吟地递给中也,说了句什么。
碗里的鸡蛋已经用滚沸的水冲开了,热腾腾地冒着白气,闻起来甜丝丝的,可能是加了糖。要不是中也戴了手套,几乎都有些端不住。
杜争玄这回没给翻译,她直接对着中原一伸手:
“给我。”
“啊?好。”
中原中也还没搞清什么意思,杜争玄已经伸手把碗接了过来,一口气全喝了。
两个人都没来得及阻止。杜争玄喝完,被烫得在屋里走来走去,缓了半天才开口,对着她姥姥说的:
“弗是说过只是同学?倷帮帮忙……”
她姥姥出去给她接凉水,把水杯子塞她手里就往外走。杜争玄追上去,两个人一块儿去了厨房。
中原中也被独自留在堂屋,他客人的身份好像只象征性地存在了那么一会儿。现在谁也不把他当外人了。
他站起来,犹豫着要不要避嫌出去。腿上传来暖烘烘的触感,是二黄转悠转悠,走到他脚跟前趴下了,眯着眼看着像已经睡着了。
虽然是夏天,但堂屋里还是有几分凉意在,被这么一趴倒也不觉得很热。
中原中也看看趴他脚上睡得安生的小狗,犹豫犹豫,又坐下了。
他虽然是黑手党,但也确实是心性好。别人礼礼貌貌地对他,没什么原则性问题,他也就特别好说话。
在他看来,其实杜争玄拆个墙、给轮胎放个气什么的都是小事。现在没人理他,好吧,那他就在这里等着好了。
等杜争玄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中原中也头靠着墙睡着的样子,手里还牢牢拿着他那顶礼帽。
好吧,看来是真的挺宝贝的。
第45章
杜争玄没把中原中也叫醒,而是出去找了台旧电扇回来。
堂屋里的插座线太短,她把位置挪了又娜、最后还是从其他地方拆了插排接上,才能让风扇对着一人一狗吹。
夏天毕竟还是热的,中原中也的发型好看是好看,就是在高温天气下显得格外厚重,额发已经有些汗湿了。
杜争玄听着扇叶嗡嗡转起来,中原中也微微蹙起的眉微微舒展,她就从堂屋出去了。
出门以后,杜争玄先爬上房顶把辣椒晒了。
然后她又理了理二黄的窝,去厨房把姥姥替下来,对付着做了点好入口的鸡蛋豆腐,把剩的一点挂面下了,翻出来咸菜一起摆上桌,勉强算凑了顿饭。
杜争玄看看时间,流水席摆在另一个村子里,按步行过去的话,现在出门就差不多。
她有那么一点想趁对方睡着了悄悄走,很犹豫到底要不要把他叫醒。
主要是担心他吃席时受欺负。
杜争玄老家这边的村子发展得一般。机械化农业还是受气候制约,仍然免不了看天吃饭。
但这也比国外很多地方强多了。纯靠种地虽然不能成为富豪,起码吃喝不愁。要是再开厂或是做点其他谋生,收入也很可观。
杜争玄和龙婉家就属于后一种。
龙婉家是开的食品加工厂,而杜争玄的妈妈读完书选择去市里工作,结婚后在市里定居,有车有房,算是生活富裕。
不过村里一些人评判他人人生圆满与否、用的是另一套标准。
在这套标准下,杜争玄家已经完全绝后,只剩杜爸爸和二黄、一外姓人和一土狗而已。
当初杜争玄的姥姥就是外地嫁过来,只生了杜妈妈一个孩子。
杜妈妈性格沉静内敛,工作地点又离家远。
杜姥爷在世时还好。他去世后,老家只剩杜姥姥和还上小学的杜争玄,村里有些人就开始明里暗里占便宜。
当时杜妈妈想把人都接去城里,杜姥姥不愿意。
一是杜姥爷去世时、杜争玄在村里上小学,她姐姐在城里读中学。
要搬去城里,给杜争玄办转学就挺麻烦,还有小孩子重新适应环境的问题。
而杜惊巧当时在城里也算半个留守儿童,父母都上班,她本来就要自己照顾自己。要是姥姥和妹妹再住过去,学习生活不可能不受影响。
第二点则是杜争玄猜的。她觉得姥姥是不舍得离开这个住了大半辈子的小院。毕竟过去的时光与回忆都在这里,怎么舍得一走了之?
杜姥姥坚持,而杜争玄的妈妈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就只能先同意了。
后面那一两个月杜争玄不太记得了,她就记得之后放暑假,杜惊巧从城里杀回来了。
杜惊巧回来衣服都没换,就开始打小孩。
她按年龄开始揍,揍完小学的又去揍初中的。男生发育普遍比女生晚,杜惊巧又学过武术,杜争玄觉得她打高中生说不定也打得过。
不过村里没有高中,所以杜惊巧只打到初三的学生,然后就把目标转到大人身上。
等杜惊巧回城里补课的时候,村头大白鹅看见她都缩脖子绕着走。
临走时,姐妹俩在村头依依惜别。杜惊巧打量了一下妹妹的小身板,客观评价:
“感觉我走了之后你要挨揍。”
小学生杜争玄怀抱着鸡蛋黄,很傻地歪头问:“为什么?”
处在换牙期的杜争玄缺了个门牙,说话直漏风。
“……”杜惊巧捂住妹妹的嘴,等看不见那个黑缺了之后,才继 续说:“不为什么。要不你也去学武术吧……记住上牙掉了埋土里,下牙掉了扔房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