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秋知我
源氏从怀中掏出了一本册子。
“淑景舍北面是侍卫值守的宿舍,里面有些我曾经交好、甚至想和我一起离开京都的子弟,我让他们留下来了,必要的时候听你的命令。”
源氏拿着另一页纸。
“三位中将你也见过,他有时候爱显摆,但不是坏人。右大臣很喜欢他的长子柏木,必要时能曲线救国。”
源氏就像是哆啦X梦一样,又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封他的亲手信,说可以给中将证明他们的关系。
淑子: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其实我与中将见过不止一次呢。
“内里和藤壶师姑我没什么要额外担心的了,你做得让所有人赞叹,再多说反而是我不自量力了。只希望万万要保护好冷泉,这是重中之重。”
“二条院那里我已经安排好了,紫姬的生活的安全不用担心。如果可以,拜托你去宽慰一下她吧,是我不好,刚刚成婚不久就把她丢在这里。”
“我在京城的粥铺这些年也没有停止接济百姓,之后你安排你的母亲或弟弟接手也行,银钱还是从二条院出,这些东西我还是不吝惜的。
也是可笑,一开始只是为了积攒功德开的铺子,现在想来反而格外舍不得。”
另外还有些零零散散的事情,源氏事无巨细,就像是在交代遗言,淑子十分耐心地听着,时不时记录下来。
最后,源氏扭捏着,视死如归地坦白了最后的事情。
“二条院有个叫右近的侍女,你也知道的……
其实,她不是我的侍女,是三位中将曾经一位为他生育女儿却被逼迫离开的情人的侍女。”
源氏十分羞于启齿,要不是现在遭受了大难,日后生死未卜,这件事他绝对会烂在肚子里。
“当年我为了寻求刺激,未告知那女子我的身份,带她去一处荒凉院落幽会,结果她被鬼魂吓到去世,我为她举行了葬礼,之后想找她的女儿,却难觅踪迹。”
“这件事我也不敢告诉三位中将,他也没有找这对母女的意思。于是我就让右近带人调查,这些年却始终没有音信。
若是可以,您也帮帮我找人吧;若是不行,我也没有丝毫怨言。”
淑子:你是下水管道吗?拥有和蟑螂一样多的秘密。
好吧,即使没有手上的一份份人脉,淑子也不会拒绝这种事情的。而如今自己也赚了不少。
“还有吗?”
“没有要挂念的了。”源氏垂眸。“以后去须磨,若有变动,我也会派人送信。”
彳亍口巴。
看着难得乖巧的男人,和暂时可以控制的局面,淑子与他调侃。
“怎么全是陆奥纸?我记得你当年愿意用中国纸啊。”
似乎某些痛苦的记忆将源氏从眼下的抑郁中拽了出来,他精致的五官都扭曲变形了。
“呵呵,我已经很久不用中国纸了,典侍大人才发现吗?”他阴阳怪气的样子冲淡了之前的感伤。
“我只有在吃斋念佛的时候才会翻出典侍当年在中国纸上抄写的经书,细细拜读呢。”源氏小小讥讽。(注)
淑子笑了,这屋子的气氛终于不那么压抑了。
“话说,你是怎么想到离开京都的?”源氏发问。
“倒也不算什么。清凉殿有几个我的眼线,她们告诉我有一天听到皇太后和陛下说要让你成为平民,从此就能拿捏了。
我就想着不如找个由头离开,保留你的身份,以图来日。”
“你呢?”
源氏没有隐瞒:“从没了职务开始我就有了大把时间,经常在揣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实在不知道未知的惩罚,就想着与其被皇太后降罪,不如我主动请罪,堵了他们的嘴。”
“那个红梅,你还记得吧,中将的二儿子。之前和别人打架,中将不等对方的父亲找茬,就先发制人,开口教训了孩子,对方反而不好说什么了。”
“异曲同工罢了。”
源氏被风花雪月泡烂的脑子难得灵活了一次啊。
“其实,当年先帝为我留了遗旨,必要时赦免你的罪行,我也在犹豫要不要拿出来,最后还是放弃了,想用它为冷泉增加筹码。”淑子吐出一口浊气。
“你做得对。”源氏抚额。
“除了不能暴露的胧月夜之外,朝堂上那些罪名都是欲加之罪,无论怎样皇太后都不会放过我的。”
“我们所有的力量都要放在冷泉身上,有他才能有我。”
要离开的时候,源氏转到皇太子的寝室,最后抱了抱冷泉,短暂亲昵之后将他递给了侍女们。
淑子将他送到淑景舍北门,源氏会从这里再悄悄离开。
“你和其他女子都不一样。”夕阳下,源氏对淑子呢喃。
“不,我们都一样,我只是千万她们之一,她们也是不同命运的我。”
淑子望着橙红如血的夕阳,轻轻回复。
。
三月,拜访完岳父前左大臣的源氏踏着朝露,在紫姬和淑子的送别下,带着惟光良清等家臣和其他追随者,踏上了前往须磨的旅程。
“回去吧,别着凉了。”淑子揽着长高了的,脸上全是如露水一样的泪珠的紫姬的肩膀。
海内天涯,终会重逢。
第57章 朱雀:朕第一子
源氏的自请离开让皇太后怒不可遏。
本来, 习惯于霸凌诅咒这些低级宫斗政斗技能的她这回冥思苦想、辗转反侧,有了一个“无比恶毒”的对她来说十分高级的主意。
就是四处罗列罪名,废黜源氏的贵族身份,将他彻底变成被踩在脚下的平民, 以后还不是任自己拿捏?
结果源氏这小白脸, 却上书自请流放, 这样他还是贵族,只不过是被贬而已。
自己那个好儿子怎么就能同意!
面对她的气势汹汹, 朱雀帝头疼回复:“父皇的遗言就是要身为兄长的我好好照顾他。如今我为了一己私欲将他流放,已经不顾孝道了,哪里还能更加过分呢?”
“此事不要再议了。马上外祖父就要升为太政大臣,承香殿女御的父亲也要接替成为右大臣了, 母亲还有很多要忙的事情吧。”
确实,皇太后很忙。
自家父亲兄弟侄子外甥孙子外孙都要升官了, 就连不被右大臣一家喜欢的三位中将,也被看在外孙们的份上, 赏了个面子, 升任宰相。
真是谢谢他的大儿柏木和二儿红梅哦。
可后宫的女御和更衣都快要临盆了,自家的两个女孩却还没有动静。
皇太后又喜又愁。
这年, 橘掌侍先在家中生下了个可可爱爱的女孩子,橘掌侍给她起名运子。
“我早就想好的名字,才不要让父亲改呢。这是个有好运气的孩子,和我的名字一听就是母女!”她对前来看望的女官们骄傲说。
“谢谢淑子的手册呀,我一直比对着控制不让胎儿太大,产婆说不然的话以我的小骨架真的要不知道多受多少罪呢。”
之后两个月, 登华殿的更衣生下了一个女儿,就是朱雀帝的二公主。
朱雀帝本就对这位更衣不甚喜欢, 听说这是个公主,也没什么表示,只随意点了几个侍女,和送惯例的赏赐的淑子一起,简单去更衣的娘家探视。
二公主的母亲登华殿更衣很爱这个女儿,却更加为这不受父亲宠爱的孩子担忧,不知她未来的境遇。
她遵循了那本皇太后和淑子推荐的生产手册,努力养好了自己和女儿的身体,却还是在月子期间黯然神伤,头发大把脱落。
如今,不过二十岁的更衣已经需要戴上假发才能维持体面了,朱雀帝听到后更加厌烦,甚至连公主回宫之后都没有去登华殿看过这母女二人,也没有召来孩子看一眼。
后宫的妃子们都有些唏嘘。
“如果我日后生育了女儿,陛下会这样对待我吗?”临近产期的藤壶女御有些兔死狐悲。
“当然不会,更衣又不美丽又没有情趣,怎么能和你比较呢。”朱雀帝自然而然、自以为是地比较着两个活生生的为他所享用的人之间的“优劣”。
因娘家三条院住着皇太后十分忌讳的藤壶师姑,此时的藤壶女御没有回到娘家待产,反而是住在朱雀帝的一处别院。
朱雀帝十分期待喜爱的女御为他生下皇子,于是时时探望,这使得他关心较少的承香殿女御十分不满。
此时,他抚摸着藤壶女御高高隆起的小腹,温柔回应。
“最好是皇子。但若是我们有了公主,我一定如珠如宝将她养大,建造最美丽的宫殿,让她不必面对一切风侵雨扰。”
朱雀帝充满了对那个未知的孩子的父爱。
用巨大的玻璃罩将女儿保护,之后在自己去世前把这朵娇花的生死交给另一个信得过的人的手中。
怎么不算“爱”呢?
继登华殿的这位更衣之后,承香殿女御在娘家豪华的住宅里,顺利分娩。
朱雀的长子终于诞生了。
得到消息的他反应过来,也很兴奋,后知后觉地也要亲自出宫,见见这个在自己三十多岁才姗姗来迟的儿子。
真.朕之第一子啊!
皇太后虽然高兴,可毕竟承香殿女御又不是她的娘家人,不想过于给她面子,于是一盆冷水浇在了正在上头的朱雀帝身上。
爱,又不够爱,人的心思真复杂。
最后,两人折中,朱雀帝不出宫,由典侍淑子、皇太后身边最亲近的女房和朱雀帝最信任的女官一起,乘坐最豪华的牛车,带着浩浩荡荡的侍卫,结伴看望小皇子。
这个刚出生的小东西,皮肤皱皱红红,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被承香殿女御的父亲珍惜地抱在怀里,周围一众博士为他讲书;众多僧侣为他祝福。
女御的兄弟们也在庭院里走来走去,安排一系列仪式。
有个皮肤黝黑、体格壮硕、看起来长得有些着急的公子,正大声呵斥着奴仆。
有些内里的侍女侍从被他的大嗓门吓了一跳。
似乎他的声音过于粗鲁,刚刚生产完的女御也感到不适,派人从产房出来,告诉公子压低声音,莫要惊扰产妇。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真啰嗦。”他十分不耐烦,推搡着温言劝慰的妻子。
那苍白瘦弱的女人有些难堪,用袖子遮住脸面,晃晃悠悠地跑开了。
淑子远远看了一眼,似乎还是熟人,好像是之前去兵部卿亲王家拜访过的,亲王和王妃的大女儿,也就是紫姬异母的姐姐。
转转头,原来在祈福的贵族里面,老熟人亲王也在呢。
淑子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