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辛橙
她回了个哭笑不得的表情:“我谢谢你啊。每逢佳节倍思亲。端午节了,多吃几个粽子吧。”
发完,她看着对话框,上面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
她等了一会,那边却一直没有回复。
看着静默下来的对话框,她自哂一笑,自己还是想得太多了。
其实这样挺好的,避免了故事朝庸俗的方法发展。
*
7月3日,Q大明德礼堂,《雪在飘》的全球首映礼在这里举办。
隔着十多年的时光,再次来到Q大,坐在车里看着窗外不停掠过的树木和建筑物,应真有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也许人一辈子真的就活那么几个瞬间。她现在仍然记得当年来Q大举办见面会,坐在车里的心情,欢欣雀跃中带着一丝丝紧张。
仿佛有个巨大而崭新的世界正缓缓向自己敞开。现在想想,那大概就是青春吧。
余平婉转过头看着她:“再次来到Q大是什么感觉?是不是觉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应真抿唇笑道:“确实不一样了。校园比以前更漂亮,学生也不一样了。”
放假了,很多学生都陆续离校。黄书韵看着路上稀稀拉拉的人,紧张得手心冒汗:“真真那次见面会是在西苑礼堂吧。早知道咱们也定西苑礼堂了。明德礼堂是千人大礼堂,这学生都放假了,会不会连三分之一都坐不满啊?”
余平婉作为业内经验丰富的制片人,这种场合经历得太多了,“放心吧!第三方公司都安排好人手了,保准坐得满满的。”
黄书韵松了口气:“那就好!不管怎么样,气势不能输!”
应真看她很紧张,将手覆在她的手上,双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她们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不约而同地冲对方笑了。
首映礼,大家都穿着剧组统一定制的白色T恤,上面印着“雪在飘”字样,还有电影的英文名“WhenSnowLaughs”。
应真梳了个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这一次她没有穿高跟鞋,而是穿了一双白色系带球鞋。
黄书韵剪了个齐耳短发,难得化了个全妆,脚上也是一双白色球鞋。
下车的时候,她将应真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打扮,忍不住咧嘴笑,“老阿姨今天到大学里装一把学生。”
应真看了眼她肩上挎的那只洗得发白发透的帆布包,也笑了:“你别说,走在这学校里,我要是不认识你,没准真会找你问路。”
……
明德礼堂后台,宣传公司的负责人一看到余平婉就按捺不住的喜色,凑到她耳朵小声道:“全坐满了!我们找的人一点没派上用场,我让他们都回去了!”
余平婉长舒一口气,面上却一如既往的淡定,冲那人点点头,“那就好。”
参加首映礼的主创人员和演员都到了,大家都在后台等待电影放映。
李长风翘着脚坐在那儿,眼角余光就被门口那道身影攫住,心跳不由自主地快了几拍,视线掠过她的发丝和、脸和被帆布包紧紧勒住的肩膀,又赶紧挪开了。
黄书韵还像在片场一样,过来跟所有演员一一打招呼,到李长风这,她目光在他脸上停留几秒,笑道:“你比江游那会瘦了好多啊。”
李长风正要说“导演你也瘦了”,应真急匆匆地拿着手机过来了,“秦毅打电话过来。你跟他说吧。”
黄书韵接过手机,边往一旁走,边对那头道:“首映礼你这个金主不来怎么行……”
她的声音被礼堂里观众的笑声盖住。李长风目光落在她的背影上。
半年过去了,他早从江游那个角色中抽离出来了。
此刻,他就他自己,忽然觉得有点没劲,有点烦躁。
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激得他站了起来,走上前,不顾别人的目光,将那只紧勒着她肩膀的帆布包从她肩上卸下来。
她正在打电话,转过头看着他,脸里有浅浅困惑。
李长风神色淡淡地抿着唇:“打电话还背着包,你不累?”
……
下午四点半,电影播映环节结束,在观众雷呜般的掌声中,黄书韵携主创团队一起登台亮相。
《雪在飘》之前两轮点映反响都很不错,点映加预售总票房已经突破3000万元,也就是说她们已经初步回本了。
市场检验给了她们很大信心,但Q大学生对这部电影的评价还是超乎了剧组所有人的预想。
互动环节特别热烈,笑声不断。
学生A问黄书韵是如何在喜剧和创伤之间做好平衡的,学生B问导演在塑造元珊这个角色的时候,是不是有意在强化女性的心理韧性,学生C问导演如何摸索出电影里呈现出来的那种既荒诞又治愈的喜剧风格。
黄书韵都一一认真回答了。主持人正想夸Q大学生提问很有深度,没想到接下来的问题越来越往搞笑的方向发展。
学生D问李长风,“我在网上看到剧组发的现场花絮,拍摄‘火炕烫伤’那场戏,道具师把搪瓷缸里的温水换成了真开水,导致您跳起来差点撞翻摄像头,请问您现在看到搪瓷缸还会PTSD吗?”
李长风俊脸浮起一抹淡笑:“倒也不至于PTSD。按照江游的人设,那场戏本来设计的是来一个‘优雅烫伤’……”
说到这,他做了个优雅的手势,全场大笑。
“我要求道具师换成开水,戏里江游刚发现老婆出轨,头上一整个青青大草原。这个时候让江游狼狈,会更有喜剧效果。导演在片场一直强调,我们这部戏是荒诞治愈的风格。角色要用滑稽动作释放情绪压力,生理上越窘迫,才越能给崩溃的心理找到出口。”
黄书韵在一旁听得很认真,嘴角的笑意淡了几分,眼里的赞许却更浓了。
李长风回答完后,女生E站起来问应真:“应老师,元珊这个人物跟您以前演的那些角色很不一样。刚才您也说了您当了十几年的全职妈妈,这段经验是不是对您诠释元珊这个人物有很大的帮助?接下来您打算挑战什么样的角色?”
应真想了想,认真道:“当然有帮助。我很感谢这段经历。作为一个体验派的演员,为人妻,为人母,为人女,全职妈妈,职业女性,一个女人在社会上扮演的角色,我都尝试过了,该有的生命体验也都有了。接下来我会挑战更复杂立体的女性角色。”
女生E刚坐下来,又有个男生举手站起来,向应真提问:“我的问题可能比较八卦一点。我是Q大计算机系大三学生,您丈夫宁君昊是我们系03届的师兄。作为游戏行业举足轻重的人物,宁总今年拓展了影视业务,您在息影十几年后又复出拍电影,是不是跟他有关系?”
话音刚落,礼堂里响起了一片嘘声,显然对这个男生的问题有些不满。
一时间,台下所有人都看向应真,气氛有些尴尬。
主持人看这架势,正想打个圆场。应真已经对着话筒缓缓开口:
“没有。”
惜字如金,但斩钉截铁。
千人大礼堂里,全场哄然大笑。不只台下观众,台上的主创们也掩嘴笑了。
应真嘴角始终噙着笑,视线掠过台下一张张脸,最终在某个方向定住——他竟然带着女儿来了。
后排一个女生扯着嗓子喊:“知道自己八卦,你还问!浪费一个提问机会!”
说完,她便举手示意主持人,然后站了起来,清了清喉咙,小脸泛红:“其实我这个问题也很八卦……”
全场又是一阵爆笑,女孩硬着头皮问李长风,“这次合作黄书韵导演,有没有遇到让你特别难忘的创作时刻?”
李长风转头看向身边的女人,一本正经道:“黄导是很有魅力的创作者。她要求我在戏里把‘克制’演成‘火山’——表面平静,内里沸腾。这种矛盾感,其实和生活中的某些时刻很像。”
说到这,他停顿了几秒钟,然后轻笑道:“比如,当你遇到一个能让你重新理解‘温度’的人。”
黄书韵微笑着看向天花板:“……”
……
八卦结束后,几个女生又问了应真和黄书韵很多问题,都是关于这部电影女性主义叙事角度的。
《雪在飘》首映礼圆满落下了帷幕,主创人员在观众们的簇拥下从礼堂后门离开。
应真从人群中挣脱出来,便看到站不远的父女俩。
为了参加首映礼,父女俩都穿得很隆重。宁颐然穿了一条缀满珠片的小礼服裙,比平时多了几分精致可爱。宁君昊穿着白衬衫黑色西装,西服外套搭在手腕上,站在那儿自带一股气场。
宁颐然越过人群,扑进妈妈的怀里,由衷称赞道:“妈妈,电影很好看!是我今年看过的最好看的电影!你演得太好了!”
她没好意思说,刚才妈妈在台上,整个人像是在发光一样。整整三个多小时,她一点没走神。
应真摸了摸女儿的头发,一抬头对上宁君昊的目光。
他垂眸注视着她,语气很温柔:“真真,恭喜你成功复出。”
应真冲他点点头:“谢谢。”
宁君昊有很多话想对她话,却不知从何说起,直到工作人员过来把应真喊走。
因为反响太热烈了,主办方想让主创人员再给Q大学子签一些海报。
宁颐然看了眼人群里忙碌的妈妈,又看了眼身旁的爸爸,“爸爸,你是不是后悔跟妈妈离婚了?你当时为什么不同意妈妈复出?”
后悔有用吗?宁君昊苦笑:“因为自私吧……”
自私地想把她困在宁太太这个角色里。她其实可以在其他角色中绽放更大的光彩。
……
应真的脸快笑烂了。
这一次,她不再是被一群大学男生簇拥着拍照,而是被一个个青涩害羞的女孩轮番上前求合影。
起初女孩们都很不好意思靠得太近,反而应真很自然地揽着她们,对着自拍镜头笑。
“到我了!”
“我还没拍!”
年轻的脸庞着闪着光,叽叽喳喳地凑在一起,检阅各自拍的照片。
应真温柔地注视着她们,同时也注视着镜头里的自己。
“谢谢你。应真。”
她对镜头里的女人道。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