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糖心柿子
景色逐渐后退,风声淹没了原本的喜意,二长老脸上的神情从得意变成失意,他一拍大?腿。
什么狗啊,哪有这么灵性的狗。刚刚那狗、那猪、那山羊……分明……
是人!这里的所有东西,都是人。
狗形人,鸟形人,羊形人,猪形人……
一个个不知道是幻觉还?是真?的,但已经跟踪了他很长时间?,肯定不会让他跑走。二长老身上更冷了,被监视感?重新出现在他身上。虽然没有看?见,但他能?感?受到。
那些眼睛就藏在树上,在草丛里,在地底下?,那些眼睛无处不在!像空气?一样挤压他,嘲笑他,欺负他,肆意生长的恶意没有尽头?,蔓延到他的肺里、肝脏里、胃里……
二长老呼吸不过来,只?感?觉自己的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疯狂膨胀,他想呕吐出来,于是他蹲着,一张嘴,发出尖利的啸音:“啊!!!小宝……我的孩子——”
有什么东西拍了拍他:“喂,怎么回事,别死在路上,晦气?。”
他抬头?,身边是一只?长满白色羽毛的翅膀。一只?会说话的鸭子,但不是妖。
这时候,二长老宁愿见到妖精,宁愿自己就这么憋死,也不愿意见到这样式的东西。
他也不管什么营房不营房的了,他满脸涨红,只?想逃脱这片幻象和真?实交织的噩梦,二长老前方出现一个小院,院子里还?晾晒着衣服。他想从墙头?翻进去,他想一头?埋在湿透了的衣服里静一静。
但是,又有东西在拦他!
二长老布满血丝的双眼,望向那个东西。是一条手臂,人的手臂。他赶紧顺着手臂往上看?,是一张熟悉的脸庞。二长老见过!
“你怎么又来了?”对方竟然比他还?要?焦急,双手抓住他的腰,把二长老牢牢拦下?来。是之前那个,用勾魂符怎么钻都钻不进去的男孩。
太好了,终于是个人。
虽然对方身上肯定有地方不对劲,但现在能?看?见一个完完整整的人形人类,已经很不容易了。
幻觉和现实交织而带来的眩晕和呕吐窒息感?渐渐消散,二长老舒畅地打?出了个嗝。
他的身体被那孩子抓着衣襟往另一头?走,等二长老缓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跟着那孩子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
似乎是这副身躯的记忆,二长老面对孩子双眼含泪,轻轻唤了一声:“小宝……”
他就明白了,自己肯定是这孩子的娘。
可那小宝面对娘却没有一丝温情。
这孩子的脸上甚至还?带着忌恨,质问道:“你为什么还?来,我已经跟你说清楚了,你会害死我!”
二长老心?想这什么和什么啊,他用手收拢了一下?自己脸上的泪,也问对方:“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特别漂亮的女人?她身上是不是发生过一些怪事?不许隐瞒,一五一十都跟我说清楚。”
小宝愣了一下?,重新打?量妹疯子。
浑身上下?乱糟糟,脏兮兮,依然是疯子的模样没错。小宝就冷笑一声:“又犯病了,你总是这样。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就反过来拖后腿。”
什么!?还?有没有天理?了!
二长老怒喝:“怎么和娘说话的,不知道孝顺两个字怎么写吗?”
小宝冷着脸,咬着牙:“你知不知道,当初村长要?收我当干儿子,都是你出来搅局让这件事作罢。周叔还?答应过送我下?矿,但你突然冲出来阻拦!这次我能?进天甲寨,好不容易活到现在,可是你!你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几次三番来看?我。”
二长老翻了个白眼,换一种方法,尝试顺着他哄:“好好好,我不看?你了。你告诉我那女人在哪里,我自己去找就好。啊,小宝乖,告诉娘,那女人到底在哪里啊?”
“我明白了,你是不是想害死我,你就是要?害我。”小宝忽视所有的疯言疯语,他上前一步,死死抓住妹疯子的衣领,细声逼问她,“你把我生下?来,就是为了害死我对不对?今天我就让你如愿,来,我们一起死,我们娘俩一起……”
俩人完全说不到一块去。
这孩子是个疯子!二长老发现。
这孩子手劲可真?大?啊,二长老体会到。
俩人谈话刚好就在山坡边上,底下?是一个个斜着生长的绿树,枝繁叶茂遮挡住了视线,谁也不知道这山坡有多陡,有多深。
“娘,你不是说,要?我打?你骂你,要?我别这么软弱吗。你说的对,我都听你的。”小宝言辞恳切,却目露凶光。他把妹疯子的身体直接拎起来,只?要?稍稍一松手就能?把她推下?山坡。
重要?的是,这孩子似乎就是这么打?算的。
这孩子想杀他娘!?
当二长老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小宝的脸已经不是人的模样了。
原本样貌温厚的孩子忽然变成一只?大?黑山羊,长胡子上沾满了血腥气?,羊嘴巴长大?,犄角向他顶过来。
这时候二长老才确认,疯子的眼睛果然和寻常人不一样。
因为这幻象毫无预兆,只?能?用疯病来解释。以前,疯子的世界里只?有这一个人是好端端的人模样,现在,连这个人也变了。
太过突然,二长老好歹学过几个身法,虽然凡人的身躯施展不开,但习惯性的身体技巧还?是没有忘。他脚下?步伐迈出莲花,轻巧几个转动?,就让攻守之势易位。
二长老手上抓着的领子,是小宝勉强不从山坡上掉下?去的唯一支撑。
在二长老眼睛里,一头?山羊张开贪婪的大?嘴,狰狞面目上闪着狠毒的愚昧,双眼充满人性,模样生动?可怖。
刚刚还?是个人来着……二长老仔细瞧了瞧,不对,它现在也是人啊!
这东西分明就是人,不是妖!
他恍惚中,稍一松手,山羊垂直摔落下?去。
山坡底下?,那头?羊好像砸到了点什么。
嘭的一声响过后,世界都安静了。
这什么破地方?人都长成畜生样子不说,好好的孩子还?想要?杀他娘,简直畜生不如!
以前二长老从没觉得这地方古怪,现在变成这样,肯定都是那女人害的!以前他也从没觉得徐修瑾古怪,现在连修瑾这孩子也变了,那女人简直,那就是个妖邪!
二长老离开山坡边缘,闷头?往回走。
摔下?去的人不知道是死是活,但他没有什么愧疚或者?慌乱,只?感?觉自己身上凉飕飕的,背心?刺挠得慌。手伸到后背,往衣裳里头?一抓,抓出来一大?把黑色细丝。
女人的长头?发,二长老想,也对,自己现在就是个女人,这疯子还?脱发,真?是,二长老气?闷得很。
对了,之前那群畜生说了什么话来着?婆婆营,婆婆营,女人都该在婆婆营……
要?去婆婆营,要?把那女人的魂勾了,带到外头?杀死。要?救徐修瑾,不能?眼睁睁看?着伴生神童堕落下?去,对,他就是要?这么做。
天甲寨已经变成这副诡异模样,不能?再让那女人祸害下?去了,他今天就要?替天行道!
停住脚步,二长老抬头?一看?,婆婆营,到了。
山坡底下?,一棵树被坠落的重物砸断,溅起的枝子又打?中一片绿叶,尘土激荡了好久才沉淀下?去。
小宝感?觉自己的腰好像断了,一吸气?浑身上下?都疼,疼得他有出气?儿没进气?儿。但都不如他心?里头?的疼。
娘要?杀他。
他以为娘只?是疯了才来天甲寨害他的,没想到她竟然是故意要?害死他,甚至最后一刻,连伪装都不装了。
虽然他也想杀死娘,但是那怎么能?一样的?她是疯的,那么愚蠢,虽然她心?里都是为他好,但她早晚会害死他。而他自己,只?是为了自保,才忍痛下?手。
娘原本就说过,想让他残忍一些。她宁愿握着他的手来打?自己,肯定也愿意被他杀死,起码小宝心?里是这么想的。
可娘竟然真?的要?杀他……不可能?啊,娘应该永远为他好,就算犯疯病的时候也要?一心?想着他。毕竟,毕竟是她欠他的!
从小到大?,只?有小宝一个人的娘是疯子,他因此被人欺负,但他不嫌弃她脏,还?一直照顾他……
是她让他过得这么悲惨,这么痛苦,是她把他生下?来的!所以她欠他的!
想清楚这些之后,小宝浑身都轻松了许多,终于能?喘上一口气?。他甚至有些庆幸,幸好妹疯子最后暴露了想杀他的心?思?。
如果她到最后还?在伪装,说一些什么小宝啊、我的孩子啊之类的话,那他成什么了?显得他多没良心?似的。
小宝扯出一个讽刺的笑。
他仰面躺在地上,摆成一个大?字,忍着疼痛恢复体力,想着要?怎样回到天甲寨,或许还?要?报复回去,他终于能?摆脱这个疯子娘了……大?脑渐渐放空,不知怎么的,小宝忽然就想起一个画面:
娘衣裳上的扣子,是扣好的。
小宝不确定,他忍着骨头?断裂的疼痛,狠狠捶打?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快想起来,想清楚,娘的衣裳到底什么样?
当时,一双手推到他的肩膀上,妹疯子冷漠的脸庞越来越高,越来越远,她身上的那身衣服被树枝刮破了,灰头?土脸的,但衣襟上分明……
整整齐齐,一个扣眼都没错。
娘……怎么……突然会扣扣子了?
小宝的眼睛不停颤动?,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模糊。
记忆和情感?混杂在一起,刚刚心?里那番论?证被推翻重建,真?相始终藏在良心?和私心?后头?,他不懂,也不敢承认。他的整个世界颠倒,天昏地暗。
被砸中的那棵树上,一个倒霉蛋艰难地从土里爬出来。
蛇精吃了头?发树结出来的果子,刚长出来几米的身体,修为还?没完全恢复。它见今天天气?不错,就随意找了山坡上一棵树,爬上去晒晒太阳。
现在,它用尾巴捂着脑袋上的肿包,睁开眼睛环视周围,懵懵地说:“啥?地震啦?”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老登味,似乎是从山坡顶上传来的。
蛇精眯着眼睛,扬起脑袋看?过去。逃走的那个人瞧着不太顺眼,走路姿势很像绝顶山那帮子修士。
遭了!
蛇精身躯一震,忽然想起来,之前徐修瑾交代它的事情,它给忘了!
完了完了,忘记提醒玲纳了,千万要?小心?天甲寨和绝顶山的陷害!
第99章 二长老之死
小院的角落生长着一棵树。
二长老进去的时候, 刚好看见那?个?女人站在?树的旁边,高高伸着手,好像在?摘果子?。
他不?会认错的, 只要见过那?女人一面,就再也忘不?了她的模样。
那?样的干净,柔顺,连头发丝都乖巧地垂在?两颊旁边, 浑身上下只有一双瞳仁儿冒出一点诡异的攻击性。
她的眼珠子?太黑了,没有一丝杂色, 就像全天下的黑颜色都融合在?一起, 然后才构成了那?双黑漆般的眼睛,不?似人类。
纤白的手腕从?头顶落下, 带着刚摘下的水灵灵的果子?, 玲纳拿到唇边吸吮一口, 汁液就顺着手腕流下。
虽然人类闻不?到, 但这味道格外香甜。
这片土地上的苦难积年累月,头发树沿着脉络往下扎根, 已经深入腹地, 源源不?断地长出新果子?来, 满足了玲纳的胃口。
玲纳身后, 丰收拎着水桶跑过来, 乖乖给大树浇水。
女孩满目忧愁, 有说?不?出的烦扰,她诉苦道:“胖姨今天又不?好了,昨个?还能下床走两下,现在?却连翻身都难。”
丰收悄悄往玲纳身边靠,挤眉弄眼:“能不?能帮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