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糖心柿子
然后生火,熬汤,没有把逃跑的玲纳抓起来就算了,对待她还非常有礼貌。
“我叫卢春玲。”玲纳接过姜汤,用勺子舀了一口,放在唇边吹凉。
入口甜腻,回味辛辣,一股暖流顺着喉咙下滑,全身都感到舒坦。
木匠点头,示意自己知道她的名字了。
玲纳在等待他问自己出来干什么。
但木匠把碗交给玲纳之后就返回工作台,完全不在乎这里有个人似的,拿起手边雕刻了一半的喜鹊,继续开始工作。
刻刀在木头上划动,发出不连续的钝音,听起来有些催眠。
玲纳把空碗往他桌上一放,声音突兀,让木匠的刻刀都歪了一笔。
她盯着这位木匠,问:“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是打算直接把她困在这里,还是等村里人来抓她,把她交还给刘云鹤?
木匠吹了一下手上的屑渣,声音温和:“现在太晚了,外面又下着雪,恐怕你要在这里多待一会儿。”
玲纳眉心微微上挑:他这句话的意思是……明天白天她就可以离开。
木匠顿了一下,忽然觉得不妥,又问:“你有急事吗?”
听起来像是:如果有急事的话,玲纳离开的时间还可以再商量商量。
玲纳不会跟他客气,直接说:“我要去姥娘庙。”
木匠放下手中的刻刀,看向玲纳的目光中似乎含有歉意:
“啊,那里啊。那里你去不了的,就算现在出去不行,去那边的路早就被村长封住了。”
“不能绕道吗。”玲纳问。
木匠摇了摇头:“不是普通的封路,村长请大神通的道长来做了法阵,入阵即迷魂,根本找不到方向,只有得到他允许的人才有资格踏上正确的路。”
法阵……一定也是神秘学的范畴。
玲纳回忆道:“类似于外面那个东西?”
那个难吃的破纸,怪里怪气的。
木匠笑了:“你说纸人?它确实有些奇怪但是,那就是个普通的纸人。”
玲纳一点也没看出来它哪里普通。
普通的纸不会动也不会说话,可那个纸人不仅会说话,甚至能伪装成刘云鹤的样子,诱骗她一起走路。
能说会动,但没有灵魂,玲纳从未见过那种怪物。
见玲纳面带疑色,木匠起身,往他的休息区域走两步,长臂一伸,把床后头的帘子拉开。
“你看,就这么普通。”
随着唰啦的声音,一排整整齐齐的纸人从帘子后面露出头来。
纸人用的是木制框架,外皮非常薄,甚至能看到里面细木条支撑的痕迹。这里堆放的纸人都有些旧了,脸蛋和嘴唇上涂了朱砂,但双眼无神,皮肤也微微发黄,看起来像搁置了许久。
玲纳凑近,这些纸扎人身上就没有香烛味,只有劣质染料的味道。
木匠:“嘘,离远点,别吵醒它们。”
玲纳的目光顿时变了,用瞄准猎物的眼神盯着它们,仿佛只要有谁动一下就会被她撕成碎片,再难吃也吞进肚里,一块碎片都不留。
纸扎人的眼睛是用墨水画的,线条粗糙,看起来呆板麻木,怎么也不像会动的样子。
“小心!”木匠惊叫一声。
玲纳没动。
一排纸人也没动。
木匠挠了挠头,干笑两声:“哈哈,吓你的,它们不会醒,只有在姥娘庙焚烧的东西才会活过来。”
他说:“这是刘家村的规矩,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传下来的。别说姥娘庙里,村里平时也不让烧纸人。但大家总要祭奠先人,许多人就做了几只纸人囤在家里,放个十年二十年的,等先人回家的时候自己来拿,聊表孝心。”
纸人放在家里,还就放在床边,这木匠看来没做过亏心事,一点也不怕。
玲纳发现不对:“可外面那个,是新的。”
木匠问:“你怎么知道?”
玲纳:“它没见过夏天。”
那纸人连蚊子什么时候出现都不知道。
木匠的神情发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目光闪烁,敷衍道:“或许是有谁不知道规矩,新烧的吧。”
玲纳不信,她只是想要吃一口美食,只想吃一口,怎么就这么难呢。
她坚持:“总要有个方法可以进姥娘庙,需要做什么?哪怕难一点呢。”
木匠犹犹豫豫的,即使知道办法,但在面对这个可怜的女人时还是不忍心开口。
他知道村里的事,也知道玲纳和其他人的处境,这种方法对她们而言,或许带着几分天真的残忍。
木匠说话前先叹了口气。
“其实对你们来说,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进姥娘庙。”
玲纳竖起耳朵,屏住呼吸,连身上的触手都紧绷起来。
木匠道:“立大功生儿子。”
他劝:“只有进族谱的人才有资格进姥娘庙,女人要想进族谱可是很难的,所以你不要这么着急,慢慢等着……”
木匠说到一半,悄悄观察了一下对方的神情。
不管多坚强的人,遇到这种事情肯定都会很绝望吧,更何况她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
他抬头,却看见一张匪夷所思的笑脸。
玲纳抱了一只纸人走到炉火边,借光亮研究这东西的奥妙之处。她半边脸被火光照得通红,另外半边暗着,只有柔美的轮廓被勾勒出来。
她的眼睛里映出一簇新生的火苗,跳动着迸发光芒,笑意却随火焰的明明灭灭而模糊,晦暗中的表情好似痛苦,又掺杂着无与伦比的欢悦。
玲纳咧开嘴:“这么简单?”
她露出尖牙:“要生多少?”
木匠喉结滚了滚。
这个女人明明瘦弱又可怜,他同情还来不及,可他为什么会感觉心里毛毛的。
已经到了后半夜,天色渐渐亮起来。
木匠告诉玲纳:“当钟声连响四下的时候,是外面最安全的时候。守村仙人已经睡了,村民还没有醒来,你可以自己走回去,只要别闹出动静,别让人发现就好。”
玲纳看不懂这个人。
这个木匠和她遇到的所有人类都不一样,明明是村民的身份,却对她施以单纯的帮助,不图回报,让玲纳怀疑其中藏着陷阱。
她问:“你难道不怕我逃跑?”
木匠眼神暗了下去,低垂着脑袋:“如果你走到村子尽头,去看一看,就知道了。”
“这里根本没有逃跑的可能。”他苦笑,眼角耷拉的样子看起来格外悲伤。
空荡荡的乡村小路,玲纳在崭新的雪地上留下第一排脚印。
路上果然像木匠说的那样平静,玲纳来时经历的那些麻烦全都消失不见了。
虽然玲纳还是感觉有人在盯着她,那种恶意粘稠的目光一直伴随了她一路,让她口水差点流出来。
但整个村子都是暗着的,没有任何一户人家亮灯。
等玲纳回到刘云鹤家门前,打眼一瞧,墙角窝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她踢了一脚,喊:“醒醒,还活着吗。”
刘云鹤把脑袋埋在他的棉袄里,歪倒在墙角,蜷缩着身子说梦话:“再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自从昨晚他被玲纳砸伤开始,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昏了过去,一直睡到现在。
玲纳揪起他的耳朵,贴近轻轻说了一句话:
“醒醒,我怀孕了。”
刘云鹤半梦半醒道:“嗯,好,你怀孕了。”
他翻了个身,脑袋猝不及防和墙面一碰,瞬间清醒了片刻。冷风吹来,顺着衣服缝隙钻进去,那叫一个透心凉。
刘云鹤紧了紧厚实的棉袄,睁开眼睛观察周围,疑惑道:“嘶,我怎么睡在这儿。”
“不对,”他转过身来,呼出一口热气,呆呆地看向玲纳,“你刚刚说什么,你怀孕了?”
玲纳蹲下来和他平视,在刘云鹤怀疑自己还在做梦的目光中,郑重地点了点头:“没错,我怀孕了。”
刘云鹤蹭的一下站起来。
刘云鹤的世界观轻轻地炸了。
他明确感觉有哪里不对,肯定有哪里不对,但他就是说不清楚,急得不行,但就是说不清楚!!!
刘云鹤头昏眼花,一下没站稳。他扶住了墙,发出凄厉的尖叫:
“娘啊!她怀孕了!我媳妇说她怀孕了——”
第8章 朴实的愿望 一家子大好人呐
这是玲纳第一次坐到刘云鹤家的火炕上。
她盘着腿,身上披了何爱梅新裁的棉袄,腿上盖的是昨天刚晒好的棉被。早餐也不用她动手了,小米粥、包子和小咸菜,整整齐齐摆到她面前。
玲纳挑挑拣拣,把其中一个包子掰开,白菜鸡蛋馅的,看起来没什么油水,她又放了回去。
米粥倒是熬的不错,还放了玉米碴子,黏黏糊糊,像她触手上的粘液。
这种食物只能暂时填饱人类的肚子,无法补充她所需要的能量。
玲纳在外面走了一遭回来,吃到肚里的东西不是破烂纸人就是吸满了她血的虫子,得到的力量只够勉强分化出一两个胚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