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美人摘星
然后阿远扬头,嗓音清晰明亮:“董太公公,你不xi个,好宝宝。”
董爷愣了一下,松开孙女,笑问:“为什么呀?”
当孩子大了,上学了,会的也就更多了。
阿远以手比划轮椅,还记得呢:“你会Jiu路,可你一ji装不会,你……”
聂钊已经把儿子抱起来了,嘬了一下儿子的耳朵才说:“撒谎。”
撒谎在幼儿园是常态,这两字儿阿远说得可清晰了:“对,撒谎。”
董爷这些年但凡出门,基本都不走路,要人抬着,可他腿好着呢,是装的。
原来装,是为了在回归后,受审时装可怜搏同情,少受点苦头。
但就算以后继续装,今天他不装了。
长达百年的,白人殖民者们终于要离开了,而他被邀请观礼,他必须走进去。
至于原来那此丢人碍眼的行为,尔爷都替他臊得慌,但他没所谓。
就算被阿远戳穿了也没关系,他哈哈大笑:“我的小宝贝儿,这叫兵不厌诈。”
再拍拍双腿:“还叫,你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看到很弱的人,也不一定就真弱。”
可不嘛,阿远印象中,这个老太公公永远都不会走路。
他觉得很可怜,总是会很殷勤的给对方递水送水果,送茶。
阿远小手摸摸脑壳,看爸爸,皱起了眉头:爱他的太公公,好像是个坏人呢?
不过阿远属于,哪怕知道爸爸不爱妹妹,也不会大声嚷嚷,而是会关起门来悄悄教育爸爸,盯着爸爸,让爸爸学会爱妹妹的小孩儿,他不懂,可他不会嚷嚷。
他只会用眼神跟爸爸交流,就,眨眨眼睛:这个太公公好一言难尽啊!
但他有点不喜欢董爷了,可是董爷却愈发为了小孙孙而骄傲了。
他叫陈柔扶着,还得进客厅拿个拐杖。
边走,他边低声说:“不错,不像他的傻外公一样是个憨货,咱们阿远呀,随了我们韩主席,也随了聂钊聂老板,天生的有心眼儿,瞧瞧,我都哄不住他。”
陈柔也说:“真是奇怪,他还没被人哄过,按理来说不该的。”
老人总说孩子需要历练,上得当多了才会变聪明,人们为了孩子少吃亏,也总要苦口婆心,讲很多曾经吃亏上当的经验,陈柔也是这样想的。
因为她一直觉得,自己的经验,全来自于小时候在孤儿园吃多了亏,上多了当。
但显然不是的,在她想来,从来没有受过欺骗的阿远,一颗糖就能哄走。
可是董爷作为亲人,一本正经的哄他,第一回呢,他竟然不上当?
对了,陈柔扣了他光鲜亮丽,抢镜头的帽子,就以为他会乖乖的,安分守己。
但作为一个学人精,绿茶白莲花,董爷有的是搏出位的办法,尔爷还只能空看着。
拿上拐杖,董爷特地在只有孙女一个人的时候,掏出一枚小胸章来戴上。
陈柔一看,噗嗤一声:“专门上大陆买的吧,几块钱?”
董爷一本正经:“什么呀,这可是当年,我们韩氏跟大陆做生意时,他们送的。”
小胸章,或者是领袖像,再或者是天安。门,还有的是语录。
这东西兴盛自解放后,六十年代,尔爷不懂,会被他给唬住,可陈柔懂啊。
他的小胸章是一句话:世界人民大团结万岁!
董爷郑重其事戴好,转身再看孙女,给自己竖大拇指。
一切尽在不言中,就凭这一枚小胸章,他今晚就能抢到大把的镜头。
尔爷稀罕的很,但精明如他,还真就被董爷给唬住了,以为是解放前的东西呢。
不过尔爷不争这个,他知道的,不论孙女还是小孙孙,都更爱他。
而且董爷亲口承诺,等小宝贝出生后,阿远就归他,小宝贝归尔爷一人所有。
扮猪吃老虎才是最赚的,尔爷一点都不急,因为小孙孙们,必定都会更爱了。
就这样,大家面上一派其乐融融,二位老爷子还相互谦让,但私底下依然各怀鬼胎的上了车,这就要正式出发,前往观礼现场了。
因为俩位爷都一再恳求,也不肯撒手,阿远跟他俩坐了一台车。
聂钊和陈柔俩夫妻坐了一台,前面两台老奔驰开路,一台宾利,一台劳斯莱斯鱼贯而出了院子,后面还有两台老奔驰车跟着。
因为今晚所有私家车辆和的士全部遭管制,非许可不得通行,所以路上基本都是巴士和各种接驳车,山上住的人本就少,这会儿基本都下山了,更是人迹罕有。
车辆疾驰在空旷的马路上,聂钊一只手握着妻子的手。
隔着座位中间宽大的中控台,聂太太感受不到,但她丈夫的小腿一直在发抖。
而且不是这一会儿,而是从早晨到下午,在总督府参加各种活动时,他的腿都一直在发抖,也终于,到了此刻,聂钊得问太太一句:“阿柔,这真的,不是梦吗?”
不等陈柔回答,他又说:“我知道的,你一直在等今天。”
他的手其实也一直在发抖,抖的簌簌发抖。
他连着发问,又不给妻子回答的时间,就,神经质而无礼,也不是他,一个年近四旬的成年人该有的样子,可他还是没给太太回答的时间,就又说:“但在今天之后呢,你会怎么样,我们会怎么样,不是阿远也不是小baby,而是我们……”
如果不是梦到老年的自己,不是梦里的感受那么清晰,聂钊不会疑神疑鬼的。
但是,正式的驻军队伍已经开拔,很快就将登岛香江。
时针飞速,正在转向子时,转向那个既定的日子。
当回归的钟声敲响,当陈柔小姐的梦想完成,他眼前这一切,这美好到不真实的一切还会存在吗?
他存着这个问题,问的太早,会自己会醒得太早,但问得太晚,又怕还会问出口梦就会醒来,现在就是最合适的时间。
他有妻有儿,妻儿还都深爱着他,他将赴一场盛会,一场于香江,于他,都是烈火烹油,锦绣繁华的盛会,他的人生没有一丝缺憾,完美的叫他自己都羡慕嫉妒。
世人都以为他风光得意,志得意满,壮志满酬,喜不自胜。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的他有多惶恐,有多害怕哒哒哒增过的秒针,和一直在流逝的时间,而这时,依然是他太太,也总是他太太能救他。
他需要她告诉他,这果然不是梦,而是,真的在发生。
第597章 大结局(下)
聂钊吁了一口气,终于问出了他揣在心里已久的,完整问题。
他先说:“就比如大陆政府的密切关注,大陆民众对于香江,也有一种,就好像我们爱阿远一样的,格外的重视和爱,那两种爱交织在一起,所以让你来到我身边,还一待就是那么多年,恭喜你,阿柔,今天,你的任务终于完成了,我这样讲你可能会觉得很可笑,但它真的不是一场梦吗,基于你的信念的梦?”
……
是夫妻,也是最亲密的人,陈柔感觉得到聂钊的恐慌和迷茫。
但其实她也和他一样,面对未知时也会有恐惧,她也会恐慌,会迷茫。
而在以往的两生,加起来四十多年的人生生涯中,她既没有跟人分享过喜悦,也没有跟任何人诉说过自己的迷茫,向外寻求过帮助,或者希望别人能给予她什么。
那个习惯,也是在她十几岁,在岳中麒第一次找到她时,指着她的鼻子,勒令她反复背诵那句缄言,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后,她就已经养成了的。
现在依然是,她坚信一点,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她也从不向外寻求救赎。
但今天,她准备跟聂钊分享一下她此刻的感觉。
而此刻,车队正在下太平山,侧首就可以饱览中环所有的大厦灯火通明。
还能看到维多利亚湾灿烂的光影秀场,以及九龙时不时自空升腾而起的烟花。
放眼双目所及,处处灯火,五彩斑斓,灯火勾勒出高楼大厦,也勾勒出整座城市的轮廓,海水被灯火照的清亮,投下的倒影就仿佛水中还有一座城。
亲眼目睹今夜,亲自置身其中,陈柔也才算明白,为什么它会是东方最亮的明珠。
而作为一个大陆人,普通的大陆人,陈柔今天也很想让聂钊这个香江土著理解,为什么她这个大陆人对它,会有一种特别的,格外的热爱。
毕竟那也是大多数香江人的疑惑,大陆人为什么喜欢他们的,香江。
她先说:“在我读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有一首小诗,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它的名字叫《春来啦》。它说,大兴安岭,雪花还在飘岭,长江两岸,柳树已经发芽,海南岛上,到处盛开鲜花……那时我就在想,喔,这是我的国家,我爱大兴安岭的雪花,也爱长江柳岸的柳树,更好奇到处开满鲜花的海南岛,香江亦然。”
此时车已下山,路上行人渐多,车速也慢了。
看了眼窗外,陈柔又说:“香江在我和大多数人的心目中,并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么特别,就好比,我喜爱它的繁华,可我也喜爱西北大漠,戈壁滩的广袤,而如果我能做些什么,让西北大漠,戈壁滩上,我的同胞们的生活变得更好,我也会去做,就好比,在全球沙漠化会日益严重的现在,直到将来,我们的西北,大漠戈壁不但不会持续扩大,侵吞耕地占用良田,它还会日益缩小一样。”
聂老板也有他的局限,而在他印象中,沙漠化是不可逆的。
但知识面越广的人,就越不会轻易质疑别人,所以他只问:“为什么?”
为什么全球别人都治理不了沙漠,大陆人却能,为什么?
国家还没有开始倡导西部大开发,聂老板也还没有去过西北,所以他也不懂。
陈柔笑着说:“因为,就好比我在香江待了十年,只坚持做一件事,有很多人待在大漠深处,用一生只做一件事,就是治理沙漠,与它做对抗。”
再说:“香江很好,也很特别,但并非唯一,我爱西北大漠,也爱东北的原始大森林,它们于我,都是一样的。”
聂钊被太太给成功说呆了,呆了好久,问了句很天真的话:“那些跟沙漠对抗的人,他们确定自己会成功吗,他们不寂寞吗,他们,确定不也是在牺牲自己?”
守着荒无人烟的沙漠,与之对抗,不寂寞,不向往繁华吗?
为什么有人会牺牲自己的大好年华,去做那种事?
这要别人,不但不会相信,而且要大声的说,你撒谎,那不可能!
聂钊也在刹那间有那样的怀疑,所以才会提疑问。
但立刻他就想通了,也明白了,像陈柔这样的人,她能适应并应对繁华,也能守得住寂寞。
而大多大陆人也像她一样,爱香江,爱它的繁华。
可他们也爱大漠,爱它的荒凉。
他们对香江的热爱并不来自于香江有多好。
而是,大家是同胞同族,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的人。
就连聂钊都很难理解,大多数的香江人就更加无法理解了。
但没关系,偏见会一直存在,时间也才是唯一的解药,这个问题,放任自然就好。
而在解释完这个问题后,陈柔反握上聂钊的手,犹疑片刻,突然说:“其实我也有点慌,不,应该是很慌,心里没有底,空落落的,很难受。”
他太太竟然也会慌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