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全宗门的白月光 第118章

作者:蕴沧玉 标签: 穿越重生

  “如我这样的低修者,也能活得好……”礼阳含着痛苦、向往,带血的眼眸瞥向希衡,“天下都是剑君这般的人,难道不好吗?”

  他正因为见过光风霁月,知道这样有多好,才越恨世间污浊,越想改变世间。

  青天鉴,居然类似于天道,想代替天道惩善罚恶,如何不引得劫雷诛杀?

  希衡的猜测被落实,她指尖绕着一缕剑影,数着时间。

  三息,还差三息就是礼阳彻底毙命的时间。

  第一息,希衡提醒:“礼阳,善恶之别并不好区分。”

  世间的因果错综复杂,有的恶是在偿还因果,有的善也只是伪善。

  礼阳对希衡,总是敬仰、感恩的,他听到她的声音,完全没了质问苍天时的戾气。

  他温和道:“剑君,我知晓,但我能改进青天鉴。”

  “我可以花一生的时间去改进它,而不是看着它毁于天劫之手。”此时,最后一道天雷落下。

  第二息,希衡手上的剑影未散,仍预备好救人,礼阳含泪看她最后一眼:“剑君,多谢……永别了!”

  他决绝地以血肉之躯抱住青天鉴,献祭自己的轮回……

  诛杀之雷落下,本快分崩离析的青天鉴有礼阳的阻挡,苟延残喘一瞬——按照规矩,劫雷渡过去了。

  此时,无论青天鉴多么逆天,天雷也只能褪去。

  青天鉴虽然苟活下来,但原本光耀的器身变得黯淡,镌刻上礼阳通红的血,铁蚀红绣,青天鉴再也不能使用了。

  而礼阳——

  希衡看向礼阳消散的方向,那里有一团不清不浊的气,此气渐渐汇聚成一个透明的人形。

  是礼阳。

  天道的诛杀之雷是能彻底杀死礼阳的,但天道没有。

  希衡上前半步,天道何其骄傲?它管束这偌大天下多年,见过无数的人、无数的事,见到礼阳竟敢妄想以区分善恶之别的青天鉴来代替它,天道也窝火。

  所以,天道让礼阳不死,他只是断绝了轮回之路,非人非魔非鬼非妖地活着。

  天道要让礼阳眼睁睁看着,青天鉴是错的。

  世间若只有正,只有善,是另一种地狱。

  希衡伸出手,透明的礼阳向她而去,然而下一刻,礼阳的身体便四散开来,被世间清气挤压。

  “……修真界也容不下我?”礼阳呢喃,因为炼制了青天鉴,就连清气也容不下他么?

  他苍老的眉心有一道郁气,又倏而一叹,他看向希衡:“剑君,我自寻我之去处,我知晓剑君其实也不赞同青天鉴,剑君行过千万里路,自是比我要成熟、考虑周全。”

  “我一生只与熔炉打交道,却生了改天换日之志,可心智稚嫩之人,有时也有奇见。”

  “剑君,我走了,我……多谢剑君几次相救,也恳请剑君饶我不识好歹之举。”

  若说他有什么遗憾,恐怕遗憾就是和好友的分歧。

  他一次次拒绝她的救援,礼阳是个老者,可他的心性却如稚子般纯真、坚定。

  希衡道:“你去哪里?”

  礼阳苦笑摇头:“清气容不下我,恐怕浊气也容不下我,我得找一处能容我的地方,然后改进我的青天鉴。”

  “剑君,待青天鉴改进时,剑君可愿再与我煮茶相谈?”

  “善。”

  这就是希衡和礼阳的最后一面。

  礼阳一夕成道,又一夕碎道。

  他的道因悬倒生死壶而成,再因青天鉴而走上“邪路”

  山头早被劫雷轰灭了,周遭宗门待此动静过后,跑来勘探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见到希衡静默于天光之中,他们分别询问,刚才是剑君在此悟道吗?

  希衡道:“是一名金丹散修,在此证道。”

  他们听到是一名散修证道,再一问居然是名不见经传的礼阳,更加咋舌,脸上显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可当知道证道后又失败后,他们又觉得理应如此。

  理应如此,理应如此。

  他们四散了,山头凋敝,希衡环顾四周,属于礼阳的土屋被毁,盛着火的熔炉早就倾倒。

  这里没有礼阳存在过的一点痕迹。

  她的好友,像是从天地间被抹去了,天大地大,无处容身。

  希衡以前也有少许好友,可是修士修习太艰辛了,陨落的天才太多,走入邪道的修士也太多,在漫长的修习岁月中,他们渐行渐远,彼此散落。

  可礼阳像是从没来过一样。

  希衡从地上找到一截枯枝,以灵力一催,白梅次第开放。

  她将这一枝白梅插入礼阳曾经的土屋之上,那里倾倒了礼阳的熔炉,火力已经倒入地底。

  只要静等时间,这枝白梅就会感受到地暖、水源,成为一片白梅林,替代曾经的土屋,在这里等待曾经的屋主。

  除开希衡和失踪的悬倒生死壶、青天鉴外,这似乎是唯一能证明世界上有礼阳存在的物什。

  此举,不亚于敛衣葬骨。

  魔族欲界,太子行宫。

  玉昭霁一直静静倾听希衡回忆,他并不意外希衡还有其余好友。

  如有机会,谁不想和她成为知交好友呢?

  他所倾慕之人,光风霁月举世无双,世间钦佩她的人有许多,而玉昭霁,也自认自己世无其二,那些无关紧要的飞醋,他是不会吃的。

  嫌酸。

  唯有一点,令玉昭霁无法忽视。

  太子行宫中风声细细,凤尾依依,晦暗的天色下,魔仆们已点了几盏宫灯,昏黄灯下玉昭霁的脸更加清寒,颇有色殊绝艳之感。

  他的指尖抵住额头:“悬倒生死壶?”

  他分明不认识礼阳才是,可听着悬倒生死壶这几字,倒是无端有些熟悉。

  恰此时,太子行宫也有白杏纷纷,飘洒到希衡袖间、发上,在微冷的天色中,天边孤悬了一弯月亮,希衡坐的地方不远处,有苗苗青草。

  青草、白杏、坟冢……

  玉昭霁的头忽然疼起来。

第125章 朝她的唇覆去

  纷纷白杏、冢上青草、棺中白骨。

  玉昭霁倏而目眩,太子行宫内的一切慢慢淡化,他眼中出现另一处如仙之境,白杏飘零,枝干嶙峋,这样美的地方,却无端让玉昭霁感到透骨的寂寥。

  他眼前出现一片血色,光是见这片土地,玉昭霁就有焚毁一切的杀意了。

  他想杀死在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所有和那件事相关的人……

  “玉昭霁。”希衡见杀意席卷,亭畔青竹似乎也因此杀意染上肃然,飘飞而来的柳絮被空中无形的混沌火烧成飞絮。

  他为何有这么大的、突如其来的杀意?

  希衡的话一出,便将玉昭霁从玄妙的回忆中拉出来,未得窥见真相。

  他只是头痛,悬倒生死壶、魔族欲界的礼阳……

  “你在想什么?”希衡问。

  “无事。”玉昭霁揉了揉太阳穴,袖子垂落下来,他心中一动,“希衡,我只是忽然想到一件事。”

  “但说无妨。”

  “礼阳被天道抹除,你能为他栽种白梅相留,若有一日你死,将会何如?”玉昭霁几乎无法自控,问出这句话来。

  希衡表情一顿,玉昭霁见她表情,就知道自己说对了,他眸中若有暗浪,压制着不滔滔席卷到希衡身上,却随时山雨欲来风满楼。

  “你知道,玄清宗宗主素忌你,同宗长老也厌你挡了他们的路,至于希家,的确是满门君子,可越是君子,掣肘之处就越多。希衡,你……”

  你死时,见了别人的眼泪吗?

  玉昭霁想这样问,但他终究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将死字和希衡挂钩。

  生死之间的命题,是每个修士都绕不开的,何况是经历过一遭的希衡。

  一味避忌不谈,伤口只会在心脏中溃脓化血。

  希衡在夜风中平静回答:“我于师徒之道,很是失败,若我身死,恐怕除王枫外无人会真心掉泪。玄清宗会为我出殡,希家会为我真切伤怀,但是,希家从不会沉湎于过去。”

  他们都只会向前看。

  “这也够了,死时的眼泪多少,本就没什么用处。”希衡道,她活一遭,是为求道、为心中理想,而不是为了看自己死后的眼泪会有多少。

  希衡始终记得另一件事。

  那时她已经被萧瑜风所杀,只剩魂体滞留人间。

  元婴之后尚且能夺舍复生,希衡却没有,她只是静静待在凌剑峰上,有时在杏花树树底打坐,有时见凌剑峰上的弟子们酩酊大醉。

  她甚至一步不下凌剑峰,昔日的希衡太累,如今一死,她反倒能去书斋翻阅珍藏的书籍,一看便是一整日。

  春光正好,洒到书册上,透过魂体,她脸上斑驳了透明的阳光和绿树投下的阴影。

  窗外鸟鸣,绿树窥窗,起初只是一只惊鸟鸣叫,而后鸟鸣渐渐越来越多、越来越悲戚,鸟鸣花恨般惊心。

  希衡合上书册,朝窗外看去,只见白鸟栖于杏花枝头,在希衡曾经惯常讲道、打坐之处盘旋,它们焦躁拍着翅膀,只略略开了灵智的鸟兽懂不了什么,只感受到无言的伤感。

  它们拍动翅膀,在杏花枝上飞来绕去、最终泣血般惊鸣。

  世间谁死了,许多人是不知道的。

  世间人忙着生计、忙着修习,在红尘打滚一身是泥,连自己的皮肉都尚且不吝惜,怎么还会竖着耳朵打听别人的死讯呢?

  所以,希衡陨落一事,那些她曾救过的人、帮过的事也是不大知晓的。

  她们只能等到有朝一日,在清晨盥洗时听到别人闲谈似的说起这件事,或者在挣命擦汗时听得这一消息,恍然惊觉,好久没听到剑君除邪的事情了。

  原来,她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