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鸩离
此刻厨房里的两人听到了客厅的动静,陈美兰端着一盘色泽红亮的红烧肉出来,兴奋地喊他:“三儿,你回来了,你看看谁来了?”
付靳锋闭了闭眼,实在不想伤自己母亲心,顿住脚步道:“妈,说了多少次了,我已经长大了,不要再叫我三儿,叫我名字。”
“你长再大都是我儿子,我乐意叫你三儿,你就给我受着,不服给我憋着。”陈美兰没好气瞪他一眼,将手中的菜放在客厅的餐桌上,递给付靳锋一个眼神,示意他跟白莉莉打招呼。
付靳锋剑眉微拧,冷着一张俊脸,盯着陈美兰身边的年轻女人道:“你怎么又来了?”
女人大约二十五岁,个子高挑,腰肢纤软,雪肤大眼睛,皮肤白里透着一点红,五官长得格外精致漂亮,穿着打扮也是格外的精致。
在别人都不敢化妆的年代,她描了眉毛,涂了口红,妆容恰到好处,不浓不艳,身上穿着一套收腰浅黄色长袖连衣裙,脚上穿着一双黑色蝴蝶结皮鞋,整个人漂亮的像花丛中的嫩黄蝴蝶,让人远远看着就赏心悦目。
“是陈姨叫我来的,说许久没吃过我做得红烧肉了。”白莉莉对上付靳锋那冷淡的神情,心里有一丝受伤。
不过她对自己的容貌身段十分自信,大院许多高、干子弟,还有外面许多男人,都对她青睐有加,疯狂追求,皆被她一一婉拒,只因她从小就心悦眼前高她一个个头伟岸英俊的男人。
白莉莉脸上噙着自信的笑容,目光灼灼道:“锋哥,我知道你爱吃清蒸鱼,我也专门给你做了一道拿手的清蒸鲈鱼,上面淋了老福家自酿的酱油和芝麻油,可香了。”
她越穿得漂亮勾人,越是自信满满,付靳锋心里越讨厌,只是碍于父母的情面,没落她的面子,冷着脸嗯了一声,上楼去了。
开饭在即,他却在此刻上楼,这种不用语言就打白莉莉脸的行为,让白莉莉的笑,僵在原地。
“你这孩子,都快开饭了,你上楼去干什么?!我平时怎么教你礼数的,你都忘了?你个混账东西!”
陈美兰一看自己儿子不给人家面子,气急败坏地在楼梯间骂付靳锋两句,转头安慰白莉莉:“莉莉啊,你别生气,你也知道他是什么狗脾气,他可能在外面吃过了,肚子不饿,我们三个人吃吧,不用理他。”
白莉莉脸上挤出一抹强笑,把厨房里做好的饭菜一一端到客厅的桌子上,心不在蔫地吃了一些饭菜道:“付叔、陈姨,锋哥去榕市已经五年多了,你们就没想过要让他回京工作?”
“想过,怎么没想过,那臭小子就是不愿意回来,我们也没办法。”老付放下筷子说。
“他当年出去的时候,我还当他闹小孩子脾气,也没多管他,结果他一去就是五年,现在都已经二十七岁,快三十岁了,也不说娶媳妇生孩子的事情,我都想让老付动用一些关系,把他强行弄回家娶妻生子了。”陈美兰一脸愁容道。
“你可别瞎操作。”老付马上道:“咱三儿是什么脾气,你又不是不清楚,你越给他按头,越强迫他,他的逆反心越重,会离咱们越来越远,到时候弄得你们母子反目成仇,有你难受的!”
再说,现在上头的形式很不好,军中也受到了影响,开始分派系了,付靳锋回到首都肯定会受牵连,还不如就呆在榕市。
那里有付正德的一些人脉关系,还有一个得力的下属坐镇榕市政府,有那人照拂着,付靳锋在榕市那边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怎么办?”陈美兰气得把碗一推,“都怪你这个当爸的不严加看管他,说什么儿子淘气点,以后大有出息,非要把他弄去边疆地区当兵,后面又同意他去千里之外的榕市当公安,这么一年又一年磋磨下来,莉莉都已经二十五了,我什么时候才能抱上三儿的孩子?!”
白莉莉脸上一红,有些不自在地试探道:“兴许,锋哥在榕市有了喜欢的姑娘,这才不愿意回来?”
“不可能!”付正德两口子异口同声道,“榕市公安部那边有我们的关系人脉,他要真有喜欢的姑娘,跟人处上了对象,我们不可能不知道。”
白莉莉听到了想要的答案,心中松了一口气,眼眶泛红道:“也许是我哪里做得不对,惹锋哥生气,他才不愿意看到我,一直避开我。”
老付欲言又止。
白莉莉是他老友的女儿,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这孩子长得漂亮,性格也好,还是北大的高材生,现在在北影制片厂当副导演,前途一片光明。
说实话,他不明白这姑娘到底看中他那混账儿子哪一点,数年来如一日的来他们家里洗手作羹汤,跟他那口子闲话家常,游街看电影买东西,就为了给他那混账儿子留下好印象。
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那不学无术的混账儿子,从小就不喜欢她,也不止一次当着诸多家长的面儿,明确表态不会娶她。
这姑娘就一直固执地装听不见,一直往他小儿子这道南墙撞,屡屡碰壁,也绝不退缩。
他这个当长辈的看着心理也不是个滋味,正打算开口劝一劝这傻姑娘要不换个人喜欢的时候,陈美兰用胳膊肘拐了拐他,示意他别多话。
老付知道自己爱人很喜欢白莉莉,一直希望她能做他家的儿媳妇,他要不识趣,说了不该说的话,光他爱人就够他受了。
想想,他满腔的话语都吞回了喉咙里。
第40章 拒绝
白莉莉吃完午饭也没见付靳锋下楼来, 她实在忍不住,站起身对陈美兰道:“陈阿姨,我想跟锋哥谈谈。”
陈美兰楞了一下, “莉莉啊,你想跟三儿谈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他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白莉莉起身往楼上走, “有些事情拖得太久了,我必须问个清楚。”
付家二楼有五个房间, 一个书房、一个卫生间,付靳锋住在最右侧较小的房间。
房间是付靳锋小的时候选住的,屋子虽然小,但有一个阳台,阳台外面有颗高大的白杨树, 付靳锋小的时候最喜欢从阳台跳到外面那颗白杨树上,然后从树上滑下去,溜出去大院,跟朋友出军区玩。
白莉莉从小就来付家玩, 对付家了如指掌, 她上楼以后,直奔付凯旋紧闭的房门, 伸手敲了敲房门。
“谁啊?”里面传来付靳锋懒洋洋的声音。
白莉莉没吭声,继续敲门。
她知道,一旦她出声,付靳锋可能门都不会开。
大概是被敲门声敲得不耐烦,房门唰得一下被打开,付靳锋浑身带着水汽打开房门。
白莉莉没想到他会在大中午洗澡, 更没想到他洗完澡,下身只穿了条长裤子,上身没穿衣服。
身为一个刑侦科的公安,付靳锋随时都会和凶恶的罪犯近身搏斗,他从出部队起,就没有停止锻炼。
此刻他那具没有丝毫赘肉的完美躯体上,水珠顺着胸肌和倒三角腹肌,一直往下掉.....年轻男人血气方刚的身体,一直散发着一股让人血脉喷张的气息。
白莉莉眼神不受控制地看着他的身躯,心脏呯呯呯跳个不停,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呆呆得站在门口,完全忘记自己要说什么。
付靳锋开门见是她,心中的厌恶感更深,毫不犹豫地关上门,转身去穿衣服。
作为一个男人,付靳锋在自己家里光着膀子,被一个女人看没什么。
但一个女人,莫名其妙地跑到人家的家里,还不知分寸得追到男人的房间门口,看到男人光着上半身也不避嫌离开,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付靳锋真觉得这个白莉莉是不是不懂‘羞耻’两个字怎么写?
“你上楼干什么?”付靳锋穿好衣服,黑着脸再次打开房门,声音透着不耐烦。
白莉莉看他生气了,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道:“我,我想跟你谈谈.....”
“谈?谈什么?我们之间有话可谈吗?”付靳锋狭长的眼眸里带着冷意:“你想跟我谈,你跟着我屁股后面追了我二十多年,我为什么一直看不上你,一直避开你是不是?”
“是。”白莉莉咬了咬嘴唇,迎着着他冰冷迫人的目光,心一横道:“我们两是同一个大院长大的,是正经的青梅竹马,很小的时候我们一群大院孩子玩过家家娶新娘,是你选我做你的新娘子的。我还记得你掀开我头上假装盖头的布袋,我心里羞涩紧张的感觉,从那以后我就下定决心长大以后要嫁给你,所以我时常去你家,你不在的时候我替你尽孝,一直陪着付叔陈姨,把你的家当成我的家。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避开我,我的长相容貌,在咱们军区大院里,是数一数二的,付叔陈姨很喜欢我,我爸妈也喜欢你,我们门当户对,年纪也不小了,你没有喜欢的对象,为什么不考虑考虑接纳我,试着跟我处处对象,或者直接跟我订婚结婚,我们婚后再慢慢磨合,了却我们双方父母的意愿不挺好吗?”
这番话鼓足了她二十五年来的所有勇气,她知道付靳锋的心不在她的身上,可那又怎么样,他们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不管付靳锋在外面怎么闯荡,她自信,他的心里对她多少是有点感情的,只要他没喜欢的人,他没处上对象,她就完全可以利用双方父母的交情,逼着付靳锋低头,把目光看向她。
她相信,以她的家世容貌,只要付靳锋愿意把目光看向她,哪怕他对她没有感情,只要两个人以恋爱或者结婚为前提相互磨合了解,总有一天,付靳锋会看到她的好,会为她怦然心动,会彻底喜欢上她,跟她结婚。
付靳锋像是看清她心里在想什么,脸上挂起一抹讥讽的笑容道:“白大姐,你脑子是不是有病?我是什么样的性格,你难道不清楚?从小到大我就不喜欢你,哪怕你一直跟着我,哪怕你做哪些你自以为感动我父母、感动天地的事情,在我眼里,你就是个烦人精,事情做得越多,越让我讨厌。”
”你也不要叫我锋哥,我跟你,还没熟到叫这么亲热的地步,以后你见到我,请你叫我名字,或者称呼我付公安。”
付靳锋看着她,眉眼冰锐利,语气森冷,“我这么多年不结婚,不处对象,不是因为你,而是这么多年来,我没一个看得上的女人。我宁缺毋滥,也找个合心意的女人过下辈子。现在,我已经找到我理想中的女人,你别在我家做无用功,惹毛了我,你知道后果,别到时候大家闹得难看,你爸妈跟我爸妈,连朋友都做不成。”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有喜欢的人?你一定是骗我的!”白莉莉脸上一下褪去血色,苍白着脸,不敢置信的摇头。
她知道付靳锋的性格有多混不吝,惹毛了他,他什么下三滥的事情都能做出来。
她也知道,他之所以今天才跟她发作,也是顾虑到付白两家多年的交情,一直没跟她撕破脸。
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到,付靳锋说他有理想的人了,这怎么可能!
明明刚刚在楼下,付叔跟陈姨都亲口跟她说,付靳锋没有喜欢的人,也没有处对象,他说这话,一定是骗她的!
“信不信随你。”付靳锋眼神凉凉,颇为讽刺地说完这一句,啪的一下重重关上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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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窈跟肖小芳到了县里以后,先去县里邮电局,给肖翠兰拍了一封电报,告知她们姐妹要回榕市的消息。
接着肖窈借了工作人员的笔,在介绍信上填好探亲假往返日期,去火车站买了两张火车票。
看离开车的时间还早,她又带着肖小芳去了一趟县里的供销社和百货商店,给肖小芳买了新的牙膏牙刷,两双新的布鞋,两件新的成衣,还在供销社给肖翠兰买了五十枚土鸡蛋、一些腊肉腊肠,当地一些晒干的干蘑菇、香菇、木耳之类的干货和一些土特产等等。
肖翠兰对肖大芳姐妹、甚至对肖窈都是掏心掏肺的好,正所谓,礼尚往来,才能维持一段好的关系。
一个人,光享受别人对自己的好,而从不回报别人,那么这样的人迟早会消磨掉别人对她的热情。
不管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适当的投桃报李,给出回应,这样彼此之间的关系才能走得更远。
肖窈以后在榕市立足,有很多不懂不明白的事情,都需要肖翠兰夫妻帮忙,该做到的礼数,她都会做到。
买完东西,从肖家分家的五十块钱,只剩下不到二十块钱,肖窈一并拿给肖小芳拿着。
肖小芳欲言又止,“姐,你把钱都给我了,你用什么?”
肖窈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领着她坐在火车站外小小的候车室道:“我留了一点钱,手头够用了。”
肖小芳满脸疑惑,她姐手头有多少钱,她能不知道?姐都把钱给她了,手里能有几个钱啊。
肖小芳想把钱给肖窈拿着,肖窈一直推拒,直到火车快到站前,肖小芳听见她悠悠的说了一句:“你一定有很多话想问我吧?”
肖小芳:?
“比如我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比如我去了一趟榕市回来,不管是容貌、性格、为人处世都跟以前的我不太一样,比如,我真的是你姐姐吗?”
肖窈自顾自地说完,冲她一笑,“小芳,不管你心里有什么疑惑,我向你保证,我从没有主动害过任何人,也不想伤害任何人,只要你想,我永远都是你姐姐,永远都不会害你,可以护你一辈子。等到合适的时机,我再告诉你一些你想知道的事情好吗?”
肖小芳和肖大芳是至亲姐妹,无论肖窈跟肖大芳长得多像,也尽量模仿肖大芳为人处事,到底肖小芳跟肖大芳是从小一起长大,一起朝夕相处、相依为命的姐妹,肖小芳不可能认不出来肖窈不是她真正的姐姐。
肖窈很清楚,肖小芳之所以到现在都还没有揭穿她,或许是她心里有诸多疑惑,无法得到印证,也无法接受前的人不是她真正姐姐的事实,她对肖大芳有极大的信任和依赖性,明知道肖窈可能有问题,也义无反顾地跟着她走。
这样聪慧又心思单纯的姑娘,肖窈也不可能杀她灭口,保全自己的身份。
既然决定以肖大芳的身份暂时苟活,她不介意带这个小姑娘一同随行,只是有些事情,她得提前给肖小芳打个预防针,她并非瞒着她,她也是迫不得已,希望肖小芳能识趣,该说的话说,不该说的就别说,对她,对肖窈都好。
肖小芳陷入了沉默,在火车鸣着笛,轰隆隆驶入车站时,说了一句:“好,我相信你。”
肖窈笑了笑,腾出一只手,牵着她瘦弱的小手,攀上了火车。
两人在火车哐次哐次慢摇一天一夜后,在第二天早上九点左右到达榕市火车站。
两人一下车,就在站台看到了肖翠兰、洪平友夫妇。
原来肖翠兰收到肖窈发的电报,特意在今天向厂里请了半天假,就是为了来接肖窈两姐妹。
肖翠兰乍一眼看到肖小芳,看她比前两年来榕市更加的瘦弱,一直紧紧跟在肖窈的身后,一副怯生生的模样,顿时心疼地接过她手中的行李道:“小芳,你咋瘦弱成这样,你后妈后姐他们又欺负你了?”
“是啊。”电报按字收钱,肖窈不方便在电报多说什么,于是把前两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跟肖翠兰说了一遍。
而肖小芳隐忍多天的情绪,在真真正正疼爱关心自己的姑姑面前,再也无法控制,一把扑到肖翠兰瘦弱的怀抱里,哭得不能自已:“呜呜呜,小姑,我没有家了,没有家了......”
肖翠兰看着眼前瘦得不成样的小侄女儿,在乡下被自己那不当人的二哥二嫂折磨成这样,心里也是一酸,红着眼圈,拍着她的手背,轻声安慰道:“别哭了小芳,你跟你姐到榕市就好,以后有小姑一口吃的,就有你们俩姐妹吃的,你们只管安心住。”
肖小芳听到她如是说,虽然知道小姑家里条件一般,姑姑姑父身上的胆子也重,不过心里那点彷徨无助的情绪也被安抚下来,渐渐停止哭泣。
她抬眼悄悄看肖窈,她正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神色淡定地跟拥挤的人群一起往车站外的大道走。
看到她那气定神闲的模样,不知道为何,肖小芳压在心中的大石也一并下去。
不管眼前的人是不是她的姐姐,至少,至少她回老家一直护着她,她也带着自己离开了肖家那个地狱,带着她来到榕市姑姑的身边,两人相处的日子里,她也从未害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