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为六
“拖下去。”
张元起身边跟着的侍卫跪在地上,脸色煞白,他们事无巨细的说起当日发生之事,有个记性好的侍卫,把少爷与黄家两方之间的对峙商议学了个十成十,才暂且躲过了一劫。
一个简简单单的“杀”字,却成为在场之人不可逾越的阴影,直至轮到一个稍稍矮小些的侍卫时,他咬咬牙开口:“家主,我眼神好,大公子出事后,我第一反应去追那树上的凶手,虽然他跑的很快,但我依稀看到了他的一截小辫子,还有他的眼睛,是灰色的。”
“是那种很淡很淡的灰色,还有他的头发,不像是大周人,更像是异族的杂种。”
“还有那种毒,当初我跟师父学武时,似乎有听说过,见血封喉,且毒液呈乳白色,是一种从树上提取出来的毒素,那种树四柳州没有。”
“树木极为繁茂之下的森林里,有一些靠打猎为生的野人,他们不与外界交流,取树的毒液狩猎,所以这种见血封喉树也是野人们保护的圣树。”
“那树到底是在哪里,我回去查阅古籍,定能知晓,也可以顺着这条线往下查,为大公子报仇。”
侍卫浑身冷汗都下来了,脑子乱的不行,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是一股脑的把自己觉得能活命的信息全部说了出来。
至于那树到底是不是真,是古籍里说了的东西,还是从哪本话本中知晓的,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只想先保住自己这条命。
张长德眼睛慢慢的睁开,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食指一下一下的点在椅背,良久,才道:“你可知道骗我的下场?”
“小的不敢。”侍卫跪在地上,不停的在地上磕着头:“此次失利,本就是该死的大罪,小的只想尽一些微薄之力,为大公子报仇雪恨。”
“善。”张长德看着他,微微点头,也没再一个个的问下去,而是对着后面的侍卫点了点下巴:“你们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家主,我也看见了,那个用袖箭的小杂种,头发编起来了,不是那种纯黑的头发,更带些灰色,眼睛上面还有一颗小痣。”后排一个壮些的汉子赶忙道。
“对对,他往西边跑的,跟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的,一下就不见了。”
“只有那个灰杂种用的是袖箭,另外一个人更像是在打散注意力,用的是小型的弩。”
侍卫们你一言我一语,都顺着他的话往下延展,力图多争取一点表现分,哪怕只是拖延一会,也都更有生还的可能性。
张长德看着他们闹做一团,开口道:“你,出来,留下。”
“护卫不利,原本你们都该死的,但现在,我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
“刚刚我让你们站出来的三人,给你们三日的时间,去彻查此事,必须给我一个结果,不然到时候,你们可就不仅是死那么简单了。”
三人惶恐,再无捡回一条命的庆幸感,跪在地上磕头道:“是,家主,我们一定好好查出凶手,为少爷报仇。”
张长德挥手,看着剩下抖的跟筛子一样的侍卫,淡淡道:“我也给你们一个机会。”
“动手吧,最后活下来的那个人,我也给你一个查证的机会。”
“找出来了最后的凶手,你们有可能能活,若无任何进展,不仅你们,你们身边的家人、亲朋好友,一同为我儿陪葬吧。”
处理完侍卫们,下首低眉跪着的张家子孙,心思各异,谁都知道,张元起可是家主心尖尖上的人,也是张家未来既定的继承人。
可现在张元起死了,家主再怎么悲痛,也不可能让张家后继无人。
这也是他们的机会。
张长德看着下面跪着的这群人,语气淡淡的开口:“抬起头来。”
他说话的一瞬间,所有人脑海中不知道闪过多少念头,挺直脊背,慢慢的抬起头,让家主查看挑选。
张长德不说话,只是漫不经心的看着下面这群连情绪都隐藏不好的蠢货。
以为不笑,他就能看不出他们眼中的幸灾乐祸和取而代之的意图吗。
元起才过世,就已经想入非非,把少主之位放在心里,如探囊之物,随可取之?
这些废物东西,连元起的一根毫毛都比不上,他们怎么敢的啊。
张长德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伸手指了指几人:“站出来,让我好生看看。”
被点到的人眼中隐藏不住惊喜之色,赶忙上前,恭恭敬敬的跪下行礼。
只是还没等他们继续幻想什么,被家主一眼看上,成为张家新任少主,就听张长德语气玩味的开口:“我儿死了,你们是不是很开心,恨不得立马取而代之。”
“家主,我们怎么敢这么想。”
立*马有人大喊:“少主被害,我只想尽快找到凶手,为他报仇雪恨,怎敢肖想少主之位。”
“我们从未这般想过,这个位置永远是属于少主的。”
只是无论他们怎么辩解,张长德都只是微笑的看着他们,只是这笑意未达眼底,带着让人琢磨不透的凉意:“我儿死了,你们还好端端的活着,可真是让人为之悲痛。”
不论是后面跪着的还是被点到冒头的,都不由得心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不会吧,就算家主和少主之间的感情再怎么深厚,也不至于……
他可是张家的家主,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等之事,不可能的,绝无这种可能。
只是他们再怎么在心中祈祷,不断否认这个离谱的猜测,也阻止不了事实的发生。
张长德满意的看着他们各色的表情,轻描淡写的开口:“把这些都给抓起来,给我儿陪葬吧。”
话音落下,有自己儿子在被杀队伍里的,咬牙磕头道:“家主,我今年都四十了,就这么一个独生子,我愿意去抓五十个童男童女,为少主陪葬祭祀,求家主看在我对张家衷心耿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就放过我这个儿子吧。”
“此事闭了,我一定带着我儿子离开张家,离开四柳州,再也不出现在您身边。”
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就在其他人以为,张长德多多少少会被打动之时,他却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好一个慈父心肠。”
一个年纪稍大的族老颤颤巍巍道:“家主,元起之死,我们也是很悲痛,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杀人的真凶,为少主报仇。”
“可您要知道,您不仅是元起的父亲,更是张家的家主啊。”
“张家的年轻一辈,可全都在这了,你这不是想要这些孩子给元起陪葬,是想要我们整个张家,都栽在这啊。”
“你难道没有想过,这偏偏就是背后之人,最想要达成的目的,你可知,张家败了,谁才是最大的受益人。”
“我们张家延续百年,得罪的人可不少,若是没有了张家做为后盾,那些豺狼虎豹之辈,恐怕更是想要把我们吞入腹中,你就没有想过,万一有人以后想要掘了元起的坟,你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能为力,你能怎么办。”
“放屁!”他话说的难听,却也直直的刺进了张长德的心中,难得的骂了一句脏话。
族老知道自己的话起了效果,也不再往后拱火,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一切溢于言表。
“都滚吧。”张长德疲惫的挥了挥手:“这段时间,别给我闹什么幺蛾子,不然别怪我心狠手辣。”
“是,家主。”
其余人赶忙退下,只留下他一个独自坐在主位上,透过高墙大院,安静的看着外面的天色,浓浓的夜色之中,又蕴藏着丝丝金黄的霞光,看起来格外的耀眼。
张长德抬着头,安安静静的看着天际,旁边的柳树轻轻的扬起枝桠,发出沙沙的响声。
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包括他自己。
133
第133章
张长德从来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更不是那种为了家族利益可以奉献自己一切之人,他执掌张家多年,什么风风雨雨没经历过。
那群肥头猪脑,眼睛里只有脏污东西的狗,也不过是他养来当个逗趣使的玩意,谁曾想,本事不大心却野了,竟敢觊觎元起的位置。
他年轻之时,向来肆意妄为,心高气傲,总觉得时间还长,日子还久,自己能够自由一辈子。
说实话,张长德已经有些忘记那个女人的样貌了,只记得那双羞涩又期盼的双眸,看着性子温婉如水,没什么脾气,后来仔细想来,实际上比谁都倔。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个血脉相连,至亲至爱之人,直到她拖着伤体,把那团软软丑丑,像是小猴子一样的小孩塞到他怀里,非常没有规矩的厉声呵斥道:“张长德,养好他,我们的儿子。”
“不然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这可能是她说过最重的话,张长德反倒是觉得好笑,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做人时唯唯诺诺,做了鬼,还能翻出什么风浪不成。
这孩子实在是丑,让张长德都不由得怀疑,他真的是自己的种吗,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想着好歹是自己第一个儿子,就留了下来,漫不经心的养着。
这小孩很乖,一点也不闹腾,就是爱粘人了些,张长德迟钝的回忆着,到底是什么时候,心态开始发生改变的了。
是这小孩变得越来越可爱,看见他就咯咯咯笑起来的样子;还是亲昵信任的开口,喊着自己爹爹,爹爹的时候;亦或是那么小一个孩子,为了得到他的认可,努力去学习做着自己不算喜欢的事情,只为了讨他一笑。
不得而知。
他只知道,元起是他花了无数心血,亲手养大的珍宝,按照他的想法成长起来,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张长德纵容他的一切,看着他跌跌撞撞的长大,努力的成为张家少主,学习着为人处世,谋略手段等等,青涩中依稀能看见模仿自己的影子。
他让孩子去外边闯荡,历尽风雨后,再教他应当如何应对,有时受了委屈,回来告状撒娇,张长德笑着宽慰他的同时,背地里自然也会更狠戾的为自家孩子讨回公道。
张长德在张元起八岁时,就已经早早的筹谋起来,他不动声色的铲除那些不听话的老东西,加强自己对张家的掌控力,就是为了以后儿子继承张家时,没有那么大的阻力。
他想要把最好的都给他。
只可惜,这一切,在他看见那具冷冰冰的尸体时,全部给毁掉了。
他从小精心养到大的宝贝,就在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午后,被暗杀身亡。
张长德觉得,自己应当是后悔的,明明四柳州动荡,张家动作这般大,他却依旧一意孤行,让元起被牵连;更后悔明明自己想到了有人可能会对他动手,却只添了这么些废物东西在他身旁,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去。
大堂的门窗死死关着,透不进一丝光亮,中间雕刻好的金丝楠木棺材里,安静的躺着一个俊美的青年,张长德坐在旁边,抚摸着棺材边缘,喃喃自语。
“元起,你别躺着了,起来和爹说说话好不好,你不是一直想要我珍藏的那对牙雕吗,还有那几幅字画,爹全部给你,撕着玩都成。”
“元起,你当初还说,要给你爹我养老送终,等到七老八十了,还给我捶背,你这人怎么说话不算数,爹生气了,很生气很生气,不过你要是现在起来给爹锤锤的话,爹就原谅你了。”
“元起,你别不理我啊,当初你撒娇让我说,就算你犯了再大的错,也一定要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不要不理你,怎么现在还闹小孩子脾气了。”
………
整个张家的宅院,都漂浮着一种压抑的气息,没有人敢开口说话交流,更别说大声喧哗,就算真的有要紧的事,也是关紧门窗,轻声细语的交代。
内院变成了心照不宣的禁地,所有人在心中祈祷,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早日过去。
知道张元起死讯,甚至在接回他的尸体时,张长德都显得十分冷静,有悲痛,但更多的是有条不紊的安排人去寻找暗杀背后的真凶。
没有人知道,张长德已经疯了。
他身上的锚点已经被砍断,独自在海上漂泊,永远也寻不到彼岸的船只,迟早会被这茫茫的大海所吞噬。
张长德起身,哪怕在黑暗中,依旧可以熟练的拉开抽屉,里面放着一包精美漂亮的小点心,一看就是他重新添置进去的,是红豆糕。
触摸着有些冰冷,但闻着还带着些软糯的香甜,相宜阁的经典红豆糕,甜而不腻。
张元起以为他爱吃,往日带的最多的就是它,只是他不知道,张长德从来不爱吃甜食,只是当初,元起第一次靠着自己赚到的第一笔银钱,特意买的红豆糕给他吃,他后面也就渐渐的会吃这糕点。
“元起,爹知道,凶手可能不是黄家,他们只是想要挑起两家的矛盾。”
“但是元起,你知道的,爹不在乎,凭什么你死了,他黄决的儿子,还能好端端的活着,肆意妄为的活着。”
“你放心,爹会为你报仇的,只要是参与其中的人,爹一个都不会放过,如果找不到,也没关系,让整个四柳州给你陪葬就好了。”
张长德轻轻抚摸着棺材里青年的面颊,脸上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语气轻快:“元起,你别怕,很快,大家都会来陪你的。”
与张家死寂般的沉闷不同,黄决正头疼的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尤其是想到,张元起是在和黄家聊崩,回府的路上被刺杀身亡,更烦躁了。
倒不是说他有多关心那小子,若是在其它情景下得知,张长德养的小狐狸死掉了,他指不定得搞上那么一桌好酒好菜,喝上几杯庆祝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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