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上眠云
苏贵这一嗓子,彻底惊动了街坊四邻,一个个围着苏家的墙头瞧着里头的情况,有人劝道:“苏老二,有话好好说,你这是做什么呢?多少年的夫妻了,怎好下此重手?”话音刚落,就挨了自己婆娘一杵子并着个大大的白眼。
苏贵长的不像苏二这事,南北巷子里大多数人都在背后嘀咕过,只是等苏贵年纪渐长,苏二又没别的儿子,众人怕这话传到他耳朵里,给自家引来祸事,这才渐渐消停不说了,谁能料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还真有野汉子找上门来了。
“说!”苏二恨不得此时就千刀万剐了这个贱人,他能叫苏婆子骑在头上这么多年,就是看在她替他苏家生了儿子的份上!
“官人,栓子真是你的,我怎敢骗你啊!”苏婆子被苏二这近乎癫狂的模样吓得手脚哆嗦,努力的将脖子向后缩着,尽力离刀刃更远些。
“放屁!那长相分明就是我儿子,周小娘,你怕是忘了咱们欢好的时候了吧?”李伍不在意苏婆子的死活,滴血验亲,苏贵跟他的血是不相融,可跟他苏二的也不相融啊!
“你说,同你这个奸夫何时苟且的?一五一十的说!”苏二自己也在脑中回忆,苏贵是当年他独包她的时候怀上的,应当不能有假。
周小娘三个字一出,院墙外的众人瞪大了眼睛,互相心照不宣的对视了起来,难怪啊!不过谁也不敢开口,南北巷子谁不晓得苏贵是苏二的宝贝儿子,便是苏禾是前头娘子留下的唯一孩子,也不见他苏二厚待几分,也是报应!
“我……我真没有……”苏婆子颤抖着嘴唇,头发早就被汗水浸湿,胡乱的贴在脸上,从李伍出现,她就开始心惊胆战的,一时也不曾安稳过。
“放屁!那年,老子翻窗走的,你忘记不成?”都当他李家村的人是吃干饭的不成?他说沉塘就沉塘了不成?况且当年两人欢好时,她还是个婊/子呢,开门接恩客,天经地义的事,他又不是在她从良嫁人后偷情的。
苏二一下子想到了,是有那么一回事,自己听到勾栏院里其他人闲谈时,笑他当了个绿王八,说周小娘勾上了个身体壮硕的男子,只等他不在时,上门偷欢;说的有鼻子有眼的,由不得他不信,这才有了当年的捉奸,只是并没有捉到,还叫她大闹了一场,这才偷了晴娘的珠钗给她赔礼道歉。
似是觉得这一击还不够,李伍又补充道:“咱们在一起连着厮混了半月有余,看你官人那没鸟用的模样,能有什么用?”
“你闭嘴!别说了!”若不是此刻脖颈在人刀下,苏婆子同李伍拼命的心都有了,她从不曾想过,当年不过一桩风流韵事,如今能叫她万劫不复。
到底是长辈年前时的风流事,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揭开来说,庄引鹤到底不曾见过这样的场面,低头在苏禾耳边,低声道:“可要我们回避?”
“有什么可回避的?这样的丑事还是揭开来说明白了才好。我爹做了这么多年的冤大头,谁来同情我苏家呢?”
苏禾讥讽的看着这一切,忽又想到什么一般,转身进了小北屋,看到依旧放在细腿高脚桌子上的牌位,毫不犹豫的拿了下来,她不在的这些日子,都有细细的灰尘附在上面了,用帕子将灰尘擦去,就这样抱在怀中,又回到了院子里。
苏禾的动静引的众人看了过去,瞧见她怀中抱着的东西,还是没忍住,窃窃私语道:“哎,要说晴娘走的这些年,过的最艰难的便是禾丫头了,好在老天保佑,叫她给县老爷做了妾,也算是熬出头了。”
“可不是,自从苏婆子进门以后,我就没见禾丫头穿过一身齐整的衣服,他苏家这样的有钱,能送苏贵去念书,难道连一身齐整衣服都不能给禾丫头置办?”
“可不是么,瞧她整日里打扮的溜光水滑的,一副妖精模样,时常还同老爷们调笑几句的,原来是老毛病了啊。”那妇人似是不解气,又“呸”了一声。
“晴娘多好呀,人长得体面不说,一手的好绣技,待人又和善,咱们谁家上门去问,从来不藏着掖着的,恨不得手把手的教呢,可惜没个儿子,就这么一病去了。”
这世上,最利的便是人的嘴。南北巷子同苏婆子结怨的妇道人家不在少数,本就看她不顺眼,如今晓得她出生勾栏瓦舍,更是唾骂几句。
要说与晴娘有多好,也不见得,不过是去了数年的人,说什么自然是活着的人来定了。
苏二叫周围的话刺激的眼睛更红了,胸膛喘着粗气,好似个破风箱,捏着苏婆子的手愈发用力了,疼的苏婆子连连哀嚎叫痛。
李伍的眼睛一直盯着苏贵看,见他低头哭求他爹放了苏婆子时,那是——
像是要给苏二一个了断般,李伍语气不明:“我李家子嗣,后脖颈上都有一颗凸出的黑痣,我亲自验过,若无,我即可就走;若有,长相并着这个特点,是我亲儿无疑,我定是要带他回家的。”
李伍大步上前,拽起苏贵,按住他的头,将那颗黑痣对准了苏二,语气笃定:“就是我儿!”
苏二一把甩开了苏婆子,刀刃上的血迹很少,但看着叫人害怕,看到了苏贵的后脖颈。
哄——苏二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崩塌!
气血上涌,眼中只剩一片通红,低着头又重新走向了苏婆子,一把拽起苏婆子,在众人尚未反应过来时,猛然一刀,直接捅进了苏婆子的腹部,好似不够解气般,接连捅了两三刀,一片森然:“贱人!贱人!贱人!我真实瞎了眼,听了你的撺掇,眼睁睁看着你害死了晴娘!你该死!你该死!你该死!”
来喜儿和来福儿看这情形,一下子挡在了庄引鹤和苏禾前面,庄引鹤试图用手挡住苏禾的眼睛,这样的场景,不是她一个小女娘能承受的,谁知刚覆上就被苏禾一把扯开了。
苏二像丢一块破布般丢开了苏婆子,看着人在血泊中抽搐,趴墙头的人瞧着不好,连忙跑去请大夫。苏二的身上沾染了血迹,提着刀走向苏贵,正欲抬手砍去时,李伍劈手夺过了刀,一脚踢在了苏二的胸腹上,这一脚下了死力道,苏二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捂住了刚刚被踢的地方,嘴角溢出了一丝血。
“拿下!”庄引鹤一声令下,来福儿和来喜儿一把冲过去,将人按住,李伍不欲与官府作对,一把将刀扔了出去。
庄引鹤上前查看苏婆子的情况,怕是不好,这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先等大夫过来?再将人押到衙门去。”
庄引鹤的看向苏禾,似是在问她的意见,苏禾轻轻颔首。
“来福儿,你去衙门通知叫一班人来。”庄引鹤看苏二的样子,也无反抗之力了。
待大夫气喘吁吁的赶到时,苏婆子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苏贵的哭声响彻云霄,苏禾有些不忍,当年的小苏禾也是这样吗?
大夫蹲下号了脉,摇了摇头,叹道:“准备后事吧。”便走出了苏家小院,好像一阵风,来的快去的也快。
苏贵止住了哭声,从地上捡起了刀,冲着李伍砍过去:“都是你!都是你!害死了我娘!”李伍岂能叫一介小儿吓唬住,不过三两下就将苏贵死死勒住。
不多时,衙门就来了一班人,将人扣住带上了衙门,因是命案,当场开堂审理。
苏禾因是家眷便被一起请到了公堂上。
“堂下何人?所谓何事?”
“回大人的话,草民乃是李家村李伍,欲接回亲子,同南北巷子苏家苏二有些口角;争执时,苏二动手杀了自家婆娘。”
“你说。”张大人一个眼神看向苏禾。
“回大人的话,确实如此,苏贵本是我苏家唯一后嗣,李伍忽上门认领,还口口声声说是他亲子,我父亲悉心教养苏贵至今,一时受不得打击,这才出手伤人。”
“你有何凭据就说旁人的儿子是你的?”张大人这些年也没见过两家争一子的事。
“回大人的话,草民家中不管男女子嗣,后脖颈中间都有一个凸出的黑痣,且苏婆子因心虚,贿以财物叫我速速离开清安县
,若非心虚,何必要这样做?”说着还拿出了那根珠钗双手敬上,其余的都叫他藏了起来。
苏二看到雪掩梅花样式的银钗,再也绷不住了,哭道:“报应!都是我的报应!她害死了晴娘,罪有应得!”
说话间,苏婆子也被人抬上了公堂,只是身上盖着一块白布,苏二捅的那几刀,又深又狠。虽有大夫过来,但也无力回天。
这样清楚明白的死法,都不用叫仵作查验。
“苏二,你可有话要说?”
“回大人的话,我受贱人蒙蔽,袖手旁观见她害死发妻,又替旁人养子数年,我独独一子,叫我如何能承受这样的打击!激愤之下才动手伤人。”苏二将晴娘的死一并归到了苏婆子身上,反正人已死,多年前的事,自然凭他一张嘴罢了。
“既如此,事情也清楚。苏贵乃是李伍亲子,赔些银钱与苏家,就由李伍带回家中。苏二虽杀继妻,但事出有因,已失独子,得到惩罚。苏婆子蒙蔽亲夫,子嗣有疑,然人已亡故,便不在追究。”张大人一拍惊堂木,将这一桩亲子案做了了断。
李伍喜不自禁,带着苏贵当天便回了李家村,开祠堂摆流水席面,好一顿热闹。
苏二由来喜儿搀扶着上了驴车,到家便病倒了,直叫嚷着要苏禾回来伺候,否则就去告她一个不孝,苏禾回来了一趟,将晴娘的牌位放在了苏二床榻的对面。
又以每日一百文的价,请了南北巷子的一个婆娘照顾,约莫十一二日后,看着苏二吐血不止,这才慌忙去杨柳胡同请了苏禾家来。
第48章 苏禾带着大力回到苏……
苏禾带着大力回到苏家小院时,大夫带着药童已经候在了堂屋外,看着人来,冲着苏禾拱手一礼,道:“苏小娘子,您父亲脏器破裂已有数日,若是一早救治尚可缓解,可事到如今,老夫也、无能为力了。”说着还摇了摇头,满脸都是回天乏术的神情。
“是,我知道了,谢过大夫。”苏禾微微欠身,大力忙从怀中掏出荷包付了诊金。大夫欲推却时,苏禾又道:“先生收下吧,没有叫你白跑一趟的道理。”
大力不由分说一把将碎银子塞进了大夫身边的药童怀中,便退到了苏禾身后;那大夫也不好同个小女娘继续拉扯,谢过以后,带着药童道了告辞就离开小院。
交代了大力守住了院门,不许叫旁人进来。苏禾就推开卧房的门,房中一股死气沉沉的味道,坐在了床榻对面的凳子上,看着面色如金的苏二。
此时屋中只剩下父女二人,四目相顾,一时竟都没了言语。苏禾两世第一次以上位者的姿态面对一位父亲,她细细打量着,公堂一别,再见时,他已经变成一个毫无生气即将离世的病人。
“你过来,我有话嘱托你。”苏二硬撑着一口气:“我这身子就是叫李伍那个杂种踢坏了的,你要给你爹报仇!”
因情绪激动,面色瞧着竟有了几分红润,又大喘一口气,缓了许久才道:
“我怕是要不好了,等我死后,这房子、屋子的契书,你一个外嫁女,也没拿着的道理,都交还族中吧;不过谁若是拿了我的东西,就要过继一子与我名下,为我这一支延续香火。”
苏二起初觉得不过有些疼痛,忍一忍就能好了,等到吐血不止时,才察觉到不对劲,慌忙要照顾他的婆子去请了大夫和叫来苏禾。
“这房子,是我娘挣下的,自然该由我来承继。为何要交还族中?”苏禾似乎不解一般看着苏二。
“你——你不孝!”苏二颤抖着手,指着苏禾破口大骂。
“我若不孝,就不会出现在这里;我若不孝,就会在公堂之上揭穿你的嘴脸;这房契、地契我都要了。至于香火一事,有与无,在我看来,也没什么区别。”
“你这是要绝我的后嗣啊!早知今日,当初就该一生下来就溺死你这个贱人!跟你娘一样,绝了我苏二的种!咳、咳、咳。”苏二捂住胸口剧烈猛咳,眼神狠毒的盯着苏禾。
剧烈的咳嗽让他“哇——”的一下,吐出了一口血,身体跌倒在床褥间,看起来虚弱至极。
苏禾走到床侧,看着奄奄一息的苏二,喃喃道:“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儿子,害死了自己的发妻和亲女,也不知如今这样的结局,你可还满意?”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苏禾的话,苏二居然有力气撑起了上半身,靠在床头,眼神中居然有了泪光,望着苏禾的眼神第一次带上了慈爱:“我造的孽,我都认,是我这个亲爹做的不好,才叫你受了那么多委屈;女儿啊!爹要死了,就当是为了成全爹吧,叫我将来四时八节有个供奉香火的儿子吧。”
这是回光返照了?苏禾弯下腰,凑近了苏二的耳边,带着大仇已报的快意,一字一顿道:“苏禾早就同晴娘团聚了,我一个孤魂野鬼,占了她的身子,自然要为她报仇!如今,苏婆子已死,你怕是也熬不过今日,告诉你真相也无妨。”
说完便挺起了腰身,又坐回了凳子上,等着苏二断气。
苏二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一点一点侧过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儿,那明明就是他的孩子,他将她养大,断不可能认错!什么叫被别人占了身子?孤魂野鬼?是不是晴娘死不瞑目,替她报仇来了?
苏禾想到了什么似得,环顾屋子一圈,找到了晴娘的牌位,又被放回了小北屋,她重新将牌位带回了正屋,放在圆桌上,对着苏二的床,自己重新坐回了凳子上,半阖着眼,一人一牌位,就这样一动不动的,屋子里的时间好似凝固了一样,若非外头的阳光渐渐拉长了苏禾的身影,直到夕阳覆盖上了苏家小院。
苏二好像彻底想通了,这个端坐着的人不是他的女儿,是来索他命的厉鬼!
“认——!”声嘶力竭过后,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苏禾重新抬起眼,看着床榻上彻底没了气息的苏二,开门走了出去,摇摇欲坠,倒下去的那一瞬间,她好像看见了庄引鹤伸过来的双臂,是她累傻了。
……
待到苏禾回转醒来时。
“哎呀!姑娘,你终于醒过来了!”大力激动地跳了起来,开了内室的门,满脸笑意得直接冲了出去。
“小娘子昏迷了足足两日,这下醒过来就好了。”秦嬷嬷温和的看着苏禾,声音轻缓平和。
这两日她一直都守在外间,听到大力这动静,先打发了她去二门外叫来喜儿去衙门回禀了爷,这才进了内室。
“娘子可觉得腹中饥饿?小厨房一直热着清粥呢?娘子可要用些?”说话间,又将苏禾扶起来靠在了靠枕上。
“嗯,是有些。劳烦嬷嬷了。”苏禾点了点头。
秦嬷嬷知道她一向不喜人进内室,也不叫秋桂进来,只自己出去亲自端了清粥并两三碟子爽口小菜和几样拇指大小的点心,放在了美人榻的炕桌上。
亲自服侍了苏禾起身用膳,苏禾不惯这些,昏睡了两日,人确实有些虚弱,笑起来都显得憔悴可怜,道:“嬷嬷,你自去忙吧。我自己来。”
“好,那娘子有什么吩咐,尽管叫我,我就在外间候着。”秦嬷嬷看苏禾能吃下东西,也放心了许多,这人呐,只要还有胃口,就能回转过来。
小娘子前后不足半个月,阖家就只剩自己一人了,孤苦伶仃的,亲眼看着亲爹断气,是何等打击!当天晚上就烧得浑身滚烫,爷急得亲自去敲了老太医的门,将人硬生生从被窝里拽到了杨柳胡同。忙活了大半夜,才退了热。
苏家的族老们得了消息,昨儿就到了南北巷子,叫嚣着要分苏家的财产。若不是爷亲自出面镇压了苏家那群人,小娘子一个人柔柔弱弱的,哪里能应付得来这群恶鬼!想想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当真是可怜见的,以后进了爷的后院,终身也有了依靠了。
苏禾半勺粥喂进嘴中,也在盘算着苏家的小院子要如何处
置,苏家的族老们她没见过几个,钱财她可以舍出去一些,但是房屋地契她一定要握在手中!她要想想可有什么法子?
“发什么呆呢?先好好用饭。”庄引鹤推开内室的门,就看到美人榻上发呆的苏禾,一身简单素雅的家常衣服,头发松散在身后,因发热昏睡了两日,瞧着都消瘦了许多,又心疼又责怪道:“大力是怎么伺候的!就让你一个人守在那屋子里!”
“你别怪她,是我吩咐她守着院子门,不叫别人进来的。”苏禾搁下了勺子,看着庄引鹤一撩衣袍,在炕桌另一边坐下,皱眉看着桌上几个小碟子:“这群人怎么伺候的?就让你吃这些东西?当真是愈发没规矩了!”就要冲着外间喊人。
“别,是我要的。别的我也吃不下,清淡些我的还能用些。”苏禾连忙止住了庄引鹤的话。
“有个事,我想问问你能否办?”苏禾的手在炕桌下无意识的搅着帕子。
“你说。”庄引鹤身子往后一靠,倚在隐囊上,转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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