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姝色 第17章

作者:野梨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阴差阳错 宫斗 励志人生 古代言情

  何况皇帝只是不喜宫女脏兮兮的,这才随手扔下帕子,叫她蹭干净薄荷油而已。

  “姐姐您别不信,万岁爷现在瞧我,那真是一万个不顺眼。”

  提起这个,尚盈盈可是攒了满肚子的话,能说上三天三夜都不停:

  “我平日过去奉茶,浑像是耗子见猫,十回里有八回都要挨调理,剩下两次是主子没空搭理我。眼下我只盼着能把酌兰教出来,赶紧让她进殿伺候,省得主子看见我就来气……”

  杏书越听越离谱,赶忙纠正她:“我劝你可别打这种馊主意。当心万岁爷发觉你故意躲着,到时又要下狠治你。”

  “你若当真不讨主子欢心,怹还能容忍你继续在眼前晃?早把你打发去别处了。”

  杏书倾身越过矮炕,点了点这迷糊蛋的脑门儿:

  “这里可是乾明宫,多少人削尖脑袋等着往里钻呢,还能缺奴才不成?”

  “那句老话儿怎么说来着?爱之深责之切嘛。”杏书挤了挤眼睛。

  尚盈盈抬手捂着额头,缩进被子躲起来,心道这能对吗?她可从没伺候过这么难相与的主子。

  “不过总这样下去,也不是个法子。”

  将尚盈盈从被里扒拉出来,杏书小声问她:

  “别怪我好奇多嘴,你到底是怎么惹着那位爷了?”

  “兴许是……当初就没开个好头,头回进殿就惹怹生气了。”

  尚盈盈闷闷回答,又不禁疑惑:

  “姐姐您说,咱在主子们眼里,不就是个物件儿吗?怎么会娘娘们都能使得趁手,偏落到万岁爷手里,就哪哪儿都不称心?”

  自打熬过进宫后的第一年,尚盈盈便再没觉着这么挫败。仿佛使尽浑身解数,都不能叫主子全然满意,甚至连个笑脸都欠奉。

  “话虽如此……”

  杏书面露难色,小声猜测道:

  “但我说实在的,你生了这么一副相貌,就注定万岁爷瞧你的时候,心里头装的不是主子和奴才,而是男人和女人。”

  “咱们都在宫里伺候这么多年了,那些话原不用我说,你心里也明镜似的。”

  见玉芙仍没转过弯儿,只是惊讶又迷茫地看着她。杏书微感赧然,但一想自己比玉芙年长四五岁,便又咬咬牙,凑过去密声传授:

  “倘若你差事上都没得挑,但就是抚不平主子爷心火,八成是劲儿使错了地方。你拿出女人的法子,好生去哄哄怹老人家,指不定就妥了……”

  尚盈盈听罢,腾地一下红了脸:

  “杏书姐姐,您可别害我呀。”

  “原本万岁爷只打算骂我两句的。这下倒好,直接该拖出去打死了。”

  尚盈盈彻底坐不住,借着换月事带的由头,披上外衫落荒而逃。

  瞧着尚盈盈逃走的身影,杏书轻嘶一声,跺脚笑骂:

  “榆木疙瘩!”

  -

  转日,尚盈盈觉着身上爽利一些,便如常回到御前当差。

  她既已坐上掌事姑姑的位子,素日倒也不必再劳碌什么。只清早过来点个卯,顺道指点督促一番小丫头们,一日时辰便已过去大半。

  眼看入夜替皇帝更衣摘冠后,她便能回房歇着。但杏书那些奇奇怪怪的话,总莫名自脑海深处钻出来,久久地盘桓不去。

  跟着晏绪礼走进内殿,尚盈盈强迫自己全神贯注,指尖伸去他腰际,搭上那条明黄织锦扣带。

  记不清是自哪日起,皇帝便习惯在晚膳后留她更衣。尚盈盈并未多想,只觉幸而不是命她晨起时伺候,毕竟她不曾接触过朝袍穿戴,但打理常服尚不算难。

  晏绪礼在殿中长身玉立,展臂之际,袍袖间隐隐有甘冽香气透出来。

  许是皇帝身量太高,尚盈盈每每站在他身前,便无端觉着紧张,且今日尤甚。

  尽管杏书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尚盈盈却始终将信将疑,只道从前种种都是正常侍奉主子罢了。

  退一万步讲,即便此事是真的,她又有什么法子躲避呢?如若皇帝当真是个处心积虑的猎人,那他无疑手段高超,又耐性极佳。

  究竟这一切皆为臆想揣测,还是皇帝有意同她暧昧不清,仅凭当下而言,尚盈盈自觉无从分辨。

  今日皇帝身上是一件月色常服,对开襟儿的袍子,按说很容易便能脱解下来。

  可尚盈盈微一晃神的工夫,竟不小心绕错了衣上系带。意识到走神后,尚盈盈急忙回转思绪,面上不动声色,手中却在重拆补救,只盼晏绪礼并未发现。

  正当尚盈盈暗自祈祷时,左耳垂上忽地酥热一下:

  “玉芙。”

  尚盈盈身子顿时僵住,心中却愣愣地反应过来,是皇帝的气息悄然洒在她耳畔。

  怠垂着一双幽邃桃花眼,晏绪礼微微俯身靠近,冷不防地问道:

  “顺走朕的帕子又不还,你是打算昧下了?”

  

第17章 你得绣条新帕子还朕。

  尚盈盈陡然一惊,心中暗道:糟了!

  那方御帕早已交给杏书,随意混去了帕子堆里。此刻皇帝当面朝她索要,她如何能拿得出来?

  打量着尚盈盈神色有异,晏绪礼眼眸黑沉,语气危险地发问:

  “你扔了?”

  一听这话,尚盈盈赶忙否认:“主子爷明鉴,奴婢断断不敢。”

  明黄御用之物,在宫中何其显眼,她岂敢胡乱处置?只是御帕日日都会补上新的,脏污后便会立刻更换,通常不会再用第二次。

  没成想过去这么久,皇帝竟能记得清楚,还要亲自同她要回去。

  顶着皇帝天威凛然的垂视,尚盈盈眼神躲闪,下意识瞥向仍在殿中的来寿等人。踌躇中又显出几分难为情,不愿立时张口,盼着能独自同皇帝交代。

  晏绪礼分明瞧得清楚,此刻却恍若未觉似的,自顾自地从来寿那儿接过燕居袍子,随意披在身上。

  敏锐察觉到皇帝在晾着她,尚盈盈心慌缭乱,懵然如堕五里雾中。她才侍奉到一半,主子爷忽然不理人了,这可如何是好?

  不知忆起哪个乌七八糟的哄人法子,尚盈盈死马当成活马医,挪着小步近前。

  见皇帝燕居袍系带仍散着,尚盈盈便颤巍巍地伸指牵起,飞快翻绕几下,大胆又娴熟地为皇帝结了个扣子。

  而晏绪礼站在原处,只展臂任她施为,竟没有半声呵止。对这种温柔迂回的赔罪,好似十分受用。

  原来用不着金铁相碰,只须软绸子缠上尚方剑,火星子便都湮灭在了红尘香土里,无声无息。

  见尚盈盈肯扮出服帖样子,晏绪礼意味不明地哼笑,终究是遂了她心意,抬手挥退众人。

  末后,晏绪礼又呢喃自语:

  “忒惯着你了。”

  待到宫人皆鱼贯而出,一股难言的微妙感,忽自殿中升腾起来。尚盈盈呼吸渐促,心在腔子里扑腾个不停。

  既被堵在绣屏前无路可逃,尚盈盈只得垂下脑袋,软声解释了一番那帕子的去处。

  她越说声音越小,说到最后,

  几乎细不可闻,端的是心虚。

  晏绪礼耐心听罢,立马扬起剑眉:

  “用过一回的帕子,又冒充簇新的呈上来。先不说旁人,只你这存心糊弄朕的,该当何罪?”

  尚盈盈闻言,竟顾不得畏惧罪责,反倒先松了一口气。

  杏书之前还说万岁爷与她如何如何,如今看来,分明是胡说八道。

  万岁爷如若真对她另眼相待,又怎么会为了条帕子,这般……这般……小发雷霆?

  尚盈盈在心里搜刮着词儿,却怎么也找不出一个十分合适的。

  哪知她这厢还在暗自庆幸,晏绪礼却又淡淡发话:

  “你得给朕绣条新的。”

  尚盈盈怔在原地,仿佛一盆冰水兜头泼下来,遽然浇透她心肺。

  ——命她绣帕子又算什么?

  尚盈盈倒还宁愿挨罚呢,皇帝愈是这般轻描淡写的纵容态度,她心里便愈禁不住要犯嘀咕。

  见皇帝拂袖转身,尚盈盈忙迈腿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走进内殿。

  “启禀万岁爷,奴婢的女红着实一般。绣出来的帕子经不得细看,呈来恐怕会污了您尊眼。”

  尚盈盈这话倒也不全是推脱,而是在专管针线的宫女面前,她的女红确实算不上顶好,也绣不出什么精致奇巧的花样儿。

  晏绪礼阔步行至软榻边,掀袍落座,目光瞥去尚盈盈身上。

  只见尚盈盈总算换下了老样子,今日穿的这件新宫裙,正是用孔雀绿云缎裁成。

  随着月令更移,尚盈盈袖口边上的花纹,也换作了八月令主桂花。金蕊只如米粒大小,却仍以细密珠丝,一针一线地描绣出来。

  晏绪礼伸指将那截儿衣袖捻来,拆穿她道:

  “这不是绣得挺好?”

  尚盈盈这几日来了月信,本就有些腰酸腿软。

  倏然被皇帝拉扯,尚盈盈竟没站稳,身子趔趄着往前扑去,“咚”地一声跪倒在地。

  这突如其来的一扑,可把两个人都惊着了。

  晏绪礼不禁错愕,垂眸瞧着跪在他腿边的尚盈盈。

  怔忡之余,晏绪礼不自然地搓了搓指腹,心中狐疑道:他方才好像没用力?

  而尚盈盈揉着膝盖跪坐起来,瞧清近在咫尺的龙靴,简直羞窘得要命,恨不能当场厥过去,就此不省人事算了。

  红云蓦地爬上尚盈盈脸颊,她看上去却不如往日那般娇妍,反倒更衬得唇白似病容。

  瞧着尚盈盈这副模样儿,晏绪礼眉头微微皱起,脱口问道:

  “你病了?”

  没等尚盈盈回话,晏绪礼已弯腰俯身,抬掌绕过尚盈盈后背,摸到凸起的琵琶骨。扶住后略一使力,便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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