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野梨
“但凡生得俊的人,总会这儿那儿的有几分相像。”来寿不以为意地说道。
刘喜一寻思,觉得果然有道理。抬头一见玉芙姑姑出来,便忙收声儿不再议论。
尚盈盈抱猫走出佛堂,原本还怕这小祖宗一个不高兴,会赏她几道血印子。
谁知猫祖宗很给面子,似乎觉得舒服,便抬起小脑袋,直往尚盈盈鬓边蹭。
尚盈盈心里欢喜,眼眸便弯成了月牙,抱着小猫轻轻摇晃,又问它:“你叫什么名儿呀?”
小猫自然不会答话,刘喜嘿地一乐,立马在旁边接茬儿:“回姑姑的话,它叫翻雪奴。另外还有只身黄爪白的,叫滚金狸,说不准您等会儿就见着了。”
摸着翻雪软乎乎的白肚皮,尚盈盈抿唇浅笑,心道这名儿取得还挺合适。
第22章 定要叫万岁爷替姑姑做主……
深秋天亮得迟,又赶上近来阴雨连绵。都已是巳时了,乾明宫外悬着的匾额上,还是一片灰蒙暗淡。
小太监哆哆嗦嗦地站在门边儿,埋着脑袋不住哼唧:
“贵主儿饶命,您当真不能进去……”
原是今早忒不赶巧,万岁爷前脚刚去给太皇太后请安,贵妃后脚就到了乾明宫外,还非要进殿等圣驾回来。
可这放人进去的事儿,哪个敢私自做主?
偏大总管陪着万岁爷出去了,金总管又刚挨过板子,这会儿还趴在炕上哼唧呢。小太监们没法子,只能派个人偷溜进来,寻刘喜拿主意。
刘喜在值房里听罢,心里暗骂了声他大爷的,赶忙撒开腿窜到西侧门上。
眼见贵妃缀满南珠的绣履往前挪动,几乎要碰到朱漆门槛。刘喜横跨一步挡在门前,趴在地上磕头,朗声道:
“奴才给贵主儿请安!”
柳濯月被挤得没处落脚,只好搭着宫女盼烟的手,微微退后半步,不悦颦眉:
“你这狗奴才,拦本宫的路做什么?”
刘喜却跟个滚刀肉似的,挨啐也不恼,反倒起身乐呵呵地劝道:
“贵主儿恕罪。奴才们不敢欺您,万岁爷当真是往慈庆宫去了,说不准什么时辰才能回来呢,您看这……”
话音未落,柳濯月腕间的翡翠镯子不知撞在了什么上,碰出清脆一声响。
刘喜悄悄抬眼,只见宫女捧着个掐丝珐琅提梁食盒,正恭奉至贵妃手边。
“这可是本宫亲手做的桂瓤桔红,你们是打算叫它凉透了?”
柳濯月说着,忿忿夺来食盒,重重往刘喜怀里一推。
刘喜骇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托稳盒底,才没叫那什么桂啊桔啊的摔去地上。
“嗳唷,娘娘这说的是哪儿的话?您对万岁爷的一片心意,哪个敢轻易糟蹋?”
刘喜手背暴起青筋,脸上却绽开更殷勤的笑:
“娘娘不如将食盒交给奴才,等万岁爷一回来,奴才立马就替您呈上去!”
刘喜猴儿精地打着哈哈,转头就把食盒塞给小太监,把贵妃来求见的引子都端走了。
柳濯月见状,登时恼羞成怒,扬手一指刘喜,喝道:“既是万岁爷不在,本宫到偏殿等着便是。莫非本宫连乾明宫的门槛都跨不得了?”
护甲套子闪着冷冽寒光,忽地戳到眼前,可把刘喜骇个够呛。便是个好好儿的人,也经不起这么胡乱折腾。
“贵主儿,您这无诏擅入乾明宫,实在不合规矩啊。”刘喜收了几分谄笑,出口的话也不如方才客气。
柳濯月变了变脸色,但心底又不甘心,今日若是这般无功折返,岂不叫人看笑话?
更何况那个莺时忽然遭撵,旁人又说不清里头是何缘由。她今日非要亲眼见着皇帝,打探清楚才能安心。
“本宫头疾未愈,最忌受风。”柳濯月踉跄半步,忽然扶额道,“如今本宫在风口上站了这么久,你这奴才还要变着法儿地阻挠,是非要逼得本宫昏在乾明宫前才痛快么?”
刘喜无语凝噎,狠狠咬了下腮帮子,心道您方才还生龙活虎的,力气大得像牛,这会子是叫文妃主子上身了?
盼烟配合地托住柳濯月手腕,扭头帮腔道:“刘公公,您瞧我们娘娘本就玉体欠安。若是今日吹了冷风,病势加重,甭说是您,就算您师傅在这儿,恐怕也是吃罪不起的!”
见贵妃主仆俩儿一唱一和,刘喜被逼得骑虎难下,终是咬牙侧身:
“祥云堂的地龙烧得最暖和了,贵主儿这边请。”
没等刘喜抬首引路,贵妃身上的胭脂红披风,便已擦着乾明宫门槛,拖地掠了过去。
贵妃容貌美艳,这种大红大紫的颜色最衬她。宫中嫔妃都知此事,平日裁衣裳都着意避开,免得冲撞贵妃,可要受好一顿奚落。
觉出来者不善,刘喜急得直抓后脑勺儿,随手拦住一个小太监,低声吩咐道:
“快去茶房寻你玉芙姑姑,把贵妃过来的事儿告诉她。”
目送那小太监拐去后头,刘喜这才抹了把冷汗,追着贵妃赶到祥云堂门前。
一想到要进去伺候那位天菩萨,刘喜心里真是一万个不愿意,便扭头吩咐宫女,弄了碟御贡红玉籽石榴先端进去。
祥云堂里,柳濯月倚坐在紫檀木炕几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石榴粒儿。
睨见刘喜躬腰进来,柳濯月哼道:
“都说乾明宫有个叫玉芙的宫女,烹得一手好茶。怎的本宫来了,连盏热茶都吃不上?”
听见贵妃点名要玉芙伺候,刘喜眼皮子直跳,第一反应便是回绝。
“娘娘恕罪,茶水正备着呢,待会儿就能给您送来。”刘喜竭力拖延,又编个由头道,“至于玉芙姑姑么,她前日染了风寒,今儿个怕是不便过来……”
“铛”的一声,花鸟纹银叉子忽然被撂去碟边。
“本宫连个宫女都使唤不得了?还是说你们这起子奴才心里有鬼,生怕本宫见了她?”柳濯月抬首呵斥,惹得鬓边青鸾衔珠钗颤个不停。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刘喜连忙跪地磕头,不敢再多嘴半句,只盼着那小太监能将话儿带到,赶紧叫玉芙想个法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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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盈盈听得前头的事儿,便知除非万岁爷回来,否则今儿谁也拦不住贵妃寻她麻烦。
未免刘喜等人无辜受连累,尚盈盈终究是端起茶盏,亲自踏进祥云堂。
行至炕几前,尚盈盈先一步将茶水奉至案上,免得贵妃弄什么“失手落盏”的鬼把戏。而后自己也立马退远些,低眉垂首地立在一旁。
眯眼打量玉芙的模样身段,贵妃光顾着如临大敌,待回过神儿后,果已错失朝她发难的最佳时机。
金累丝护甲狠狠掐进掌心,柳濯月心头那股无名火烧得更旺了。
她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却不急着喝。
“这茶凉了,”柳濯月忽然开口,妩媚嗓音里透着高傲,“本宫不喜欢。”
尚盈盈早有准备,闻言毫无恼意,顺从地挑不出错儿来:
“奴婢这便去换一盏。”
谁知柳濯月意不在此,挑唇冷笑道:“不必了。”
只看人换几盏茶又有什么趣儿?
柳濯月慢条斯理地放下茶盏,指尖伸进袖子里,用力掐断了腕间的珍珠串子。
十八颗莹白圆润的珍珠,登时从串子上滑脱,噼里啪啦滚落一地。
众人皆是一惊,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听得贵妃冷声命道:
“这手串可是万岁爷亲赐的,本宫平日最珍爱不过。玉芙姑娘既是万岁爷跟前最妥帖的人,就劳烦你替本宫捡起来吧。”
虽带着“劳烦”二字,但这话可一点儿也不客气。
刘喜听得眉头直皱,正想上前劝解几句,却被盼烟迈步拦下。
“刘公公,莫非你听不懂娘娘所言?”盼烟扬眉质问。
殿内气氛沉郁非常,简直没人能挂得住好脸色。
尚盈盈蜷了蜷袖中手指,朝刘喜轻轻摇首,示意他别掺和进来。
在贵妃主仆嘲弄的目光中,尚盈盈敛裙跪下,一颗一颗地拾起散落在地上的珍珠。
珍珠在光洁锃亮的地面上滚来滚去,有的滚去桌案下,有的卡在缝隙里,尚盈盈不得不伏低身子,一点点地摸索过去。
柳濯月居高临下地靠在迎枕里,瞧着玉芙卑微伏地的模样,心中得意更甚。
在皇上跟前略得脸些,便以为
自己山鸡变凤凰了?今儿个她便教教这宫女,什么叫云泥之别。
见尚盈盈跪地捡珠,柳濯月犹嫌不足,故意将一颗滚落至鞋边的珍珠,用裙摆掩住。
半晌,尚盈盈将所有能寻到的珍珠都捡了起来,用一方素帕托着,呈到柳濯月面前。
“奴婢已捡齐了珠子,请娘娘过目。”
即便被刻意折辱,尚盈盈仍面容平静,只跟事不关己似的。
柳濯月闻言却并不接过,只抬起纤纤玉指,在尚盈盈掌心里一颗颗拨弄着那些珍珠,细细数着数目。
数完一遍,柳濯月忽然摇首,语气透着不满:
“不对,少了一颗。”
说话间,柳濯月撤回手,锋利的护甲不经意般划过尚盈盈手背,在她白皙肌肤上留下一条细长红痕。
尚盈盈疼得手一抖,险些将帕子里的珍珠洒落。但她死死咬住下唇,强忍着没有出声,愈发使力绷直双臂。
没成想尚盈盈这么能忍,柳濯月暗哼一声,遗憾还不能治她的罪。
“再去找。”
柳濯月淡淡吩咐,碾了碾足下藏起的珍珠,仿佛稳操胜券。
“贵妃娘娘——”
正当这时,门口忽然传来道尖细含笑的嗓音:
“奴才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刘喜猛地扭头,待瞧清的确是来寿端着拂尘进来,他简直想跪下来给干爹磕三个响头。
来寿噙笑走上前来,着意将尚盈盈挡在身后,示意她放下珍珠,赶紧跟刘喜出去。